《仰望》顾苏安谢席

26、将军（13）

　　寒冬还未过去，吴城就迎来了剧变。
　　先是从戍戎凯旋归来的十一皇子并未带回原先战报中说与他同行的萧家的女将军箫安平，惹得皇上大怒，原本迎在城外十里的队伍往回撤了三里。
　　再是宫中传出流言，说十一皇子之所以在庆功宴上都带着面具，不是因为他的脸被戍戎的风沙吹黑了，而是他的脸伤了，狰狞丑陋的伤疤，毁了整张脸。
　　而坐上御座的那位，自然便是不可有所残缺的。
　　一时之间，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位原本死心了的皇子再次死灰复燃，朝廷上向皇上建议立十一皇子为太子的奏折少了大半，各党的人争得不可开交。
　　可也是在此时，宫中的皇上骤然重病，不过三日就已气息寥落，十一皇子拿出了立其为太子的诏书，让禁卫军压制了几位暴起的皇子，以谋逆之罪，将仅剩的几位皇子和其党羽尽数抄家，满门抄斩。
　　吴城人心惶惶，未入夜就家家闭户。
　　雍王府上，刚刚加冠的雍王世子匆匆走进母亲的安阳居，行礼之后挥退了下人，忍不住凑到了母亲的身边，“母亲，不是说安平这次会随着那位一起回来的吗？怎到了此时都不见人影？”
　　庸王妃年近不惑，从丈夫暴病而亡的那年就闭府而居，等闲之事，已连眼皮子都懒怠再动。
　　不过她此时还是掀了眼皮，看了坐不住的儿子一眼，重复他的话，“安平？”
　　“是安平姨母，”雍世子徐季还是不太习惯叫比自己小五岁的小将军为姨母，飞快地叫了声敷衍过去，就直奔主题，“那她来了吴城，还是住在我们家吧？”
　　当年萧夫人生小将军时已是三十八高龄，作为长女的庸王妃都已经出嫁了七八年，连儿子都快五岁了，萧夫人生产时正值箫将军在戍戎苦战，传回了重伤的军报，萧夫人惊着了早产，产后不过三天就断了气。
　　刚出生的小将军就被抱到了庸王府。
　　只是才在雍王府养了大半年，雍王就暴病而亡，庸王妃苦苦支撑了一年，作为唯一子嗣的雍世子却在祭祀他父王时染上了瘟疫，同时染上的还有将将两周岁的小将军。
　　庸王妃差点哭瞎了眼，才得到老神医那里的一颗药。
　　可亲生的儿子和当亲生女儿养的妹妹，一颗药给谁都难受。
　　最后庸王妃在儿子房里坐了整夜，把她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诉了才七岁的徐季，告诉他，他所在的这个帝王家有多可怕，他们铁了心不让至亲的人活。
　　母子俩抱头痛哭，那颗腰被送到了小将军的房里。
　　下午的时候，脸蛋红扑扑的小将军独自一人跑到了徐季的房里，献宝一样将自己藏着的蜜饯喂给了大外甥，然后缠着徐季给她唱了好久好久的摇篮曲。
　　等徐季唱得累了，想下床去喝水时，才发现怀里的小将军脸蛋红得要滴血，额头滚烫，但人却再也没有一点意识了。
　　昏睡了整日的庸王妃被人吵醒，抖着手脚让人去查，又求了神医来诊脉，才知道那颗药被小将军藏在了那颗蜜饯里，喂给了徐季，而她这般做的缘由，是因她房中的大丫鬟时时刻刻告诉她，她是雍王府的娇客，雍世子才是雍王府的主人。
　　因而，小将军可以死，但雍世子却不能死。
　　甚至那颗药，也是那个大丫鬟帮着小将军藏进去的。
　　被查出来时，她丝毫未觉得自己有何不对，差点被气急了的庸王妃活活掐死。
　　最后还好是之前收到了庸王妃的求救信的箫将军及时赶来，用随行的各种珍贵药材养了小半个月，才将小将军从鬼门关带回来。
　　小将军一醒，箫将军就要带她走。
　　庸王妃去拦，但她已经白了半个头的头发的老父亲却摸了摸她鬓角急出来的几根白发，朝他笑得慈爱，“宁儿你已经够累了，为父不能再拖累你。”
　　雍王府是死了雍王才能活下来，但它还有同样是皇室血脉的雍世子在，若是雍王妃和拥兵二十万的娘家走得太近，只会逼得那个小肚鸡肠的皇帝将他们赶尽杀绝。
　　箫将军哽咽了下，“你和阿季活着，也算是为我们萧家留了血脉。”
　　庸王妃哭得泣不成声，但当天，小将军就被带回了戍戎城。
　　.
　　“不一定住咱们家，”庸王妃抬眼望了望院子里，那边有一缸睡莲，最开始的那几朵，都是小将军亲自用她的小短手从池塘里捞上来的，“萧家在十三年前，就和我们雍王府恩断义绝了。”
　　这是箫将军在雍王府门前亲口喊出的话，加之他怀中气息奄奄的小将军，和十三年间从未走上明面的联系，吴城的人才信了这一句。
　　徐季不屑地嗤了声，他记事早，小将军在的那两年里的记忆都记得牢牢的，与其说是当姨母，当长辈看，更多的还是当妹妹看，而且当年他的一条小命，还是小将军救回来的。
　　“那不要她常住，就说娘你想看妹妹了，让她来我们家一趟总是可以的吧？”徐季伸手比了下比自己身体还宽出两倍的大小，“我给她备了一箱子的玩具。”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般。”庸王妃别了他一眼，眼底尽是心疼。
　　“我没事的娘，”徐季拍了拍庸王妃的手，“他们都以为我是傻子，我反而更自在，至少给小安平准备东西的时候，正大光明得很。”
　　庸王妃这下却是点头，“安平自小爱玩你的玩具，心下定是喜爱的。”
　　“就是。”徐季点头，“我记得那时候，就一个拨浪鼓，她也能敲出三四种声音来，自己一个人就玩得很高兴，嘻嘻哈哈的。”
　　母子俩说了好一会往事，用膳时的心情都是好的，一字都未提吴城的大变，未提即将尘埃落定的那个至尊之位。
　　只有一个傻子和一个寡妇的雍王府，知道这些做什么，到时大殿上纳头一拜，回家继续改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过什么样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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