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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将军(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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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将军夜半潜回来时,城门外已经打得硝烟四起,她匆匆登上城门看了会,眉头越来越紧,连声音里都发涩,“不对劲。”
“他们不在打,是在拖。”
席越站在城门上看得比她久,早就看到了其中的不对,但回营的命令下去了几波,却始终没有人回来,鞑靼人那边的数量不断地在增加,却愣是不像以往般干脆了当,而更像是在拖着等什么人。
是等他们的人,还是在等戍戎这边的人?
小将军转身就朝城门下走,席越紧追几步,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将她整个人都拽得转过身来,“安平……”
“他们是在等我。”
小将军比他更冷静,戍戎的夜冷,冬夜里除了狼啸声就再无声息,此时听来,却是那些利器入肉和吃不住痛而发出的呻吟声格外的响。
戍戎能战的还有不到八万人,而他们预计中也大抵只有十万余人的鞑靼,此时却打得游刃有余,不断地有新的兵力在补充。
现在已经来不及去计较为何他们探了数十次的兵力在此时生变,兵临城下,背水一战,他们只能战。
小将军朝席越笑了笑,拿掉了他几乎扣在她肩上的手,还朝他笑了笑,瞳孔里星星点点的火光,“等着,我会带很多人一起回家。”
她说完就带着亲兵下了城楼,盔甲的碰撞声渐渐远去。
“原来你每次都只能这样可悲地看着她走。”
徐啸林从阴影中脱身,他身上也穿着盔甲,行走间的声音和小将军身上的声音如出一辙。
“惊才绝艳的少年状元郎,三甲及第的本朝第一,当初满吴城都是你的传言,甚至如今还有人哀叹惋惜,说后辈是如何如何的不如你。本殿还以为,这样的席子沛,是个多了得的人物,原来也不过就是个瘸子。”
“一个连女人都不如的瘸子。”
席越恍若未闻,急急几步冲到城墙边,正好看见小将军上马,扬长而去。
他心中的不安一波接着一波地漫上来,数九寒天都渗出了满身的汗。
从子夜战至黎明,又从黎明战至正午,若不是一直未有鞑靼人能靠近城门,围在城门上严阵以待的人早已按捺不住朝战场冲去。
仿佛三昼三夜那样漫长的等待过后,黄昏时分,疲惫不堪也狼狈不已的军队终于回城,小将军站在城楼之下,抬起脸说那声开城门时,迎来了一波波的欢呼。
老旧的,经过了数次战争洗礼的城门咯吱着就要打开,而快速传来的盔甲撞击声,让所有人都悚然而立,再回头去看,装备精良的精兵已经迅速围住了城内的数千人,锋利的刀剑架在了疲惫不堪的将士们的肩上。
城外的人还在喘息,等着城门的开启。
领兵而来的将领迅速站到了徐啸林身后,朝他拱手行礼。
他身上的盔甲和戍戎城中的人别无二致,甚至连那张面孔都是熟悉的,不是之前丧子时的强忍悲痛,也不是之前百无禁忌的插科打诨。
他木着脸,视线没有再去看那些在瞪着他的人。
席越身周站着七八人,尖锐的刀尖都对着他,连带着徐啸林满脸的嘲讽。
“席子沛,你该是记得,当年你的那只脚,就是因为你不听帝王被话而被打断的,当时的切骨之痛,你已然忘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当年你逃过一劫,如今却不能了。”
徐啸林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示意围着的侍卫们将他压到城墙边,亲自拿刀对着他,朝城门下往上看的小将军笑,“箫将军,这样的人,您还愿意嫁吗?”
城门外的将士们脸上还带着大战后的虚脱,抬眼看见军师被刀剑包围着,瞬间就掏了手中染血的刀剑,叫骂着要往城门上冲。
“箫将军等等再答无妨,正好鞑靼人将你们拖得够久了,两万精兵,在城门被箫将军攻破前,屠尽着城里的所有人,想来是尽够了。”
徐啸林笑得温文和煦,“诸位将军也真是好眼光,看中了张远那蝇头小利就能迎风倒的人,不过一个大都督的位置,他便言听计从了,如今诸位的家眷,怕是早已先入黄泉一步等你们了。”
城下众多人的脸色都刹那间灰白。
沈副将拍马上前,他肩上还带着几处刀伤,染得血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城门,张嘴就要破口大骂。
小将军一把扯住了他,抬头看向徐啸林。
即使是过了一场大战,她的眼神也是清澈的,那一片黑夜般的乌黑,似乎能容纳下世间所有的污糟,而不能折损半分她心灵的清澈澄净。
徐啸林在她的眼神中,兴奋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需要我和你去吴城。”小将军的语调很平静,她刚才的那场战赢得太艰难,近八万的人去,却只有三万人归。
她此时整个人都是虚脱的,只想喝一碗热汤,吃一顿饱饭,然后靠在席越怀里,让他慢慢收拾着自己,闭上眼舒适地睡个饱觉。
但是,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何他们的去向会如此清晰,为何连众将军相信张远都被得知?为何两万大军进了戍戎城,城中的数千人毫无反应?
她原先以为,这里是所有人的家。
小将军眨眨眼,强忍着不去看城墙上被刀剑指着的人,也不去看城墙根下埋着的支柱,只冷静地看着徐啸林,“我跟你去吴城,但你放了他们。”
她的嗓音沙哑,像是沾在衣裳上干涸的血液,“让他们都退出戍戎,戍戎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