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顾苏安谢席

16、将军（3）

　　十二皇子徐啸林踏进戍戎后的第一眼，停驻在了高大的城门上。
　　破旧的战旗上污渍斑斑，长期难以洗净的血迹已将其染成了浅红色，衬着那硕大的“萧”字，一眼望去便让人心生畏惧。
　　而在戍戎，畏惧便是安心。
　　跟在他身后的属臣在驿馆冻了三日，到如今已是满腹怨言，循着他转头的方向看了眼风声中猎猎作响的战旗，从喉咙深处冷哼了声。
　　徐啸林回头瞥了眼，震袖抖落身上飘落的雪花，正好看见了在大雪中还摇摇晃晃着火苗的蜡烛，末尾厚厚一坨蜡油，实在有些碍于观瞻。
　　瞄见了他眼风的属臣立即上前一步，抬脚就要踩灭。
　　比他更快的是利箭穿破寒风的声音，直接将他抬起的脚钉在了城墙上，随即而来的才是马的嘶鸣，清脆的盔甲撞击声之后，闪着寒光的剑稳稳地架在了属臣的脖子上。
　　那三层厚的肥肉抖了抖，空气中就多了股尿骚味。
　　小将军收了剑，连带收起浑身满溢的杀气，转头给焦躁地踏着前蹄的马儿喂了颗饴糖，转身上城楼前只砸了两个字，“别碰。”
　　从始至终，交锋的两位带头人连眼神都未有接触。
　　徐啸林身后跟着的侍卫上前一步就要拔剑，身前的人却轻飘飘地伸手挡住了他的动作，清朗温润的声音像是来自暖春，“好。”
　　他答了话还解了碍事的狐裘随手扔给侍从，提了华贵锦绣的衣摆，紧随着小将军的脚步就上了城墙，“我来得匆忙，对戍戎的情况也是一知半解，若是日后有不当之处，还请箫将军谅解。”
　　小将军目视前方，连一丝眼风都没有瞥过来，“那就别管。”
　　话里都能抖出冰渣子了。
　　徐啸林略微一呆，晃神回来却是笑了，“也好，我就帮箫将军理下文书。”
　　“不行！”小将军停了脚步，转头来盯着他，身周再次弥漫出方才的杀气，像是被侵略了领地的猛兽，一字一顿，失去那根原本就形如虚设的枷锁后，随时可能咬断他的脖子。
　　如果他踏进戍戎是踏入了她的家门，那此时他就是抢了她家中的珍宝。
　　为什么她会如此在意这个？
　　徐啸林垂了眼眸，握拳轻咳了一声，“箫将军吩咐，我自是无所不从。”他又紧跟着走了两步，在小将军就要不耐烦开口赶人时，遥遥望向城门西南方的一片荒野，眼中流露怀念与温情，“箫将军还记得三年前冬日在雁门发生了什么吗？”
　　略一停顿后，他自顾自接了下去，“三年前我奉父皇之命巡查边疆，在雁门外被贼人逼得狼狈不堪，所随侍从皆亡，命悬一线之际，却得箫将军相救。”
　　小将军正在城门上思索着这次鞑靼人会在何时用何种方式攻城，脑海里一波一波的小人战成一团，你来我往地变化出多种队列，纠缠在耳边的话也就听了个话音。
　　直到听到了某个颇为熟悉的名字。
　　“明达也甚是思念将军，只是他如今在南边琐事缠身，怕是难有机会………”
　　明达是小将军在十二岁那年春天救的一个戎族少年，身上的伤养了一整个夏天才好，却在冬天就跟着她在救那几个被鞑靼人抢走的女孩时顺手救回来的另一个半大少年走了，一去再无音信。
　　他刚走那几天，好几位将军都在骂不该救这一匹小狼崽。
　　“明达说过，当初是箫将军将他从尸堆里翻了出来，又执意将他留在军营里养伤，他的这个名字是箫将军给的……”
　　徐啸林边说就边在打量着小将军的神情，发现她开始认真听之后就弯了眼眸。
　　那笑意纯粹得很，完全就是青涩的毛头小子讨好了心上人时的欣喜。
　　而飞快地，小将军明显是不虞地皱了眉头，“不是明达，”她终于用无喜无怒的眼神，认真地和徐啸林满带笑意和喜悦的眼眸对上了，“是命大。”
　　那个少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要报恩，要请她赐名时，她说是因为他自己命大。
　　戎族的赐名，就像是认主一般，当成唯一的信仰，至死也不能背叛。
　　她是救了他一命，却没想过要他拿命还回来。
　　徐啸林居然懂了她话音里透出来的意思，低头理了下自己繁复锦绣的衣摆，弹了弹衣袖，不知是在抖落掉什么，转眼再看她时就含了浓重的悲伤，“箫将军自然是不在意，可别人却宁愿拼了命去也要和你有些关联。”
　　小将军认真地看着他，似乎有一个时辰那么长，但实际上，不过是一息之间，她就移开了目光，“我不认识你。”
　　“我猜到了，”徐啸林脸上的笑没落下，却转了眼去看更广袤的荒原，“没关系，有些事，一个人来就够了。”
　　他话还没说完，原本认真摆弄着城墙上的投石器的小将军突然“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心有灵犀地转过头去，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城墙的楼梯处，笑眯眯地看着拾级而上的人，在还剩几步时就把自己扑了过去。
　　徐啸林猝然间站起身来，十指紧握，关节处都泛着白。
　　那处再出现人影时就是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刚才站得笔直，坐得也笔直的小将军，此时没骨头一样趴在青年人的肩上，双腿环过他的腰，仍由青年单手抱住她的腿根，头凑在他耳边，叽叽咕咕地在说着什么。
　　城墙上还有不少人在，却没有一个表示出异议，还有几个露出些微欣慰的笑。
　　显然已是司空见惯。
　　席越走到城墙上的避风口坐下，让小将军半粘在他身上，单手开了食盒，把里面的玉米面窝窝递到小将军还在喋喋不休的嘴边。
　　“既然累了就快吃饭，吃饱了睡一觉，我在这帮你守着。”
　　小将军点头如捣蒜，乖乖吃饭，时不时偏头喝一口席越喂到嘴边的大麦汤。
　　不过半盏茶时间，她已经吃完了三个玉米面窝窝，头一侧，干脆就趴在了席越的肩头，眯着眼，顷刻间就睡熟了。
　　看来真是累得狠了。
　　这些天连降大雪，时刻都要担心鞑靼人攻过来，小将军忙着将戍戎城细细查看了一遍，又忙着商讨应对之策，休息的时间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席越伸手摘了她的头盔，把她汗湿后又被体温烘干的头发散开来，用五指细细地梳开，轻柔地帮她按摩着头顶的穴位，看她眉头渐渐打开后又换了手继续。
　　那一片小小的天地，似乎只要有两个人就够了。
　　徐啸林尝到了嘴里浓重的一片血腥味，连吞了几口才将满口的血腥压了下去，扯了笑朝那边走过去，不自觉就压低了声音。
　　“不知先生是？”视线在两人过去亲密的姿态上滑过，“朝廷奏报中，似乎并未提及箫将军除了在吴城的庸王妃外还有血缘亲属在？”
　　席越伸手拍了拍听见声音将要醒来的小将军的后背，让她继续安睡，略抬眸看眼前这位尊贵无匹的皇子，视线交汇间已明确对方的来意，嘴角缓缓也带出一抹笑意，再温和笃定不过。
　　“唔，那的确是多加份奏报说完整，小将军已有一位未婚夫。”
　　他慢条斯理地补充完整，“情投意合，相爱甚笃的未婚夫。”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来更新了，小天使们都已经忘记了前面的剧情了，那么，大家就自己去看看前面两章吧~~~~
这章里的伏笔很多的，这章很复杂，男主男配和女主都出场了。。。。
求求小天使们了，走过路过都六点评论吧，这里是可怜兮兮的，忙得要死还为你们更新的作者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