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女帝（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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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湜在瞬间完全不知所措，浑身冰凉刺骨，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连累着被他拢在怀里的昌蘅都砸到了额头。
他急急去握了昌蘅无力垂下的手，将自己手心里黏稠的血迹沾染到华服上才恍然间看见当初昌蘅握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往自己手臂上刺的模样。
理智终于回神，他起身将昌蘅打横抱起，扬声让侯在殿外的侍人请了太医，又让禁军立时包围了殿宇，宫门禁严，所有在殿中随侍的侍人都被分开关押。
有条不紊的命令一条条下达，韩湜坐在桌案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在听见太医回禀情况时扬手砸了茶盏。
昌蘅中毒了。
而且毒就下在那碗药里，被他一口一口亲手喂给了她。
铺天盖地的悔意裹挟着滔天怒气袭来，整个宫殿霎时间入坠冰窖，被调来的侍人立即屈身下跪，而太医们更是将头死死地磕到了地上，唯恐成为被迁怒的。
“此毒……此毒并非无解……”
韩湜似乎并没有听到太医磕磕绊绊的声音，他起身朝玄色的凤床边走，身周接近半丈就会被撕成碎片的戾气在逐渐接近时昌蘅时趋于平缓，他安静坐在脚踏上，握住了昌蘅有些冰凉的手，像是捧着举世珍宝，凑到嘴边轻轻一吻。
触及的温度不如人意。
韩湜启唇，将有些冰凉的手指一根根含入唇齿间捂热，又伸手帮昌蘅勾走黏在脸上的一根发丝，轻轻揉开她皱起的眉头。
“你别担心，还有我。”
“只要你在这里，我就不会倒下。”
韩湜拢了拢她身上的被子，起身看着还跪在殿中的太医，语调又满是冷凝，“说了并非无解，你们还呆愣在这做什么？”
几位太医立即想要起身告退，却听见朝堂中一贯还能称为公正严明的韩首辅又接了后半句，“你们一家妻儿老小，禁卫军已安置好了，若是此间出了任何疏漏，在阴间倒也能算是团聚。”
太医们打了个摆，应得更是诚惶诚恐。
另一边的侍人见机，上前低声回禀了句，“刑部尚大人已在门外候着。”
韩湜点了头，抬脚要往外走时又忍不住要回身，却又在一半时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动作，快步出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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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日，女帝的入幕之宾，权倾朝野的韩首辅在宫中被下毒，女帝震怒而封宫，罢朝三日不理政的消息就长了翅膀般传遍了官宦之家。
虽还有不少人家对此存疑，但新旧年交替的短短几月，官场起伏变迁太盛，四王相继败落，便是心中半信半疑的，也不敢再多打听，关了门只求能不卷入未知的漩涡之中。
而就在信了的人万般咒骂着韩首辅魅惑君上时，韩湜却再次站在了天牢里，隔着栏杆看着里面早已遍体鳞伤的安东王，抬手示意狱卒打开牢门。
直到他到了跟前，安东王才抬了头，对他露出了与之前别无二致的友好笑意。
“首辅大人百忙中还能前来，是来感谢本王的？”他抖了抖身上还未结痂的伤口，立即又有新的血迹漫出来，“只是这谢礼，似乎太失礼了些。”
韩湜垂眸半晌无言，却突然抬脚，用力踩住了安东王小腿上几已见骨的伤口，用力地碾了碾，丝毫不顾忌浸脏他靴子的鲜血和安东王骤然间苍白的脸，“你如何说我，都不该伤她。”
“哦？”安东王抬头，露出的笑意到底因为疼痛难忍而有几分扭曲，“本王为何不该伤她？因为她是这天下的陛下？还是因为她是你这个卑贱之人放在心尖上的宝贝？亦或是因着她是阿芷捧在手心里的妹妹？”
“呵呵，呵呵。”
安东王低头，却脱力地栽倒在肮脏的泥地里，“就是因为她是阿芷的妹妹，阿芷一定不会原谅我，我要把她带着，用她来求阿芷原谅我。”
“阿芷在地下那么多年，一定想她了，她会很高兴我带着昌蘅来看她的。”
他一句接着一句地说着，脸上的神情竟是格外的温柔，艰难地转了个身坐好，弹了弹早已沾满血迹，污秽不堪的囚衣，对着韩湜笑得温文雅致。
“说起来，还得多谢谢韩首辅，若不是您非要给昌蘅换碗药，还执意亲手喂她喝下，本王安排在哪的侍人，恐怕还没那个本事将手伸到昌蘅的药碗里。”
韩湜浑身一凉，攥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猛然间就出拳砸了过去，直接一拳将人撂倒在地。
等到见势不好的狱卒匆忙间将人拉开又锁上牢门，脸上青紫红肿的安东王就张嘴吐了好几口血，抬眸再看韩湜时，已是再不加掩饰的恨意和嫉妒。
“韩湜，你别以为你如今还能有好下场，昌蘅被她那个好母皇教导得只知社稷和权力，当初被她母皇亲手推下结冰的掖池时都能冷静想着对策全了说法，为了皇位，对着庶出姐妹都下得了手，到如今哪里还会吝啬你一个？”
“咳……”安东王又吐了口血，却是毫不在意地直接伸手抹了，又支撑着自己坐好，靠着斑驳的土墙小口喘息调节，“你府里正房中藏着的那些东西，能从御前悄没声息地被你顺走，你觉得，昌蘅看到了，会怎么想？”
“你能拿走，自然能放回来，指不定哪日，你对昌蘅不满了，都能无声无息地在她碗里下些好料。”
韩湜原本要离开的步子停滞，转头盯着狼狈不堪的安东王。
后者完全未摄于他眼中浓重的寒意与杀气，还能好心为他解惑，“你和昌蘅弄出的动静这般大，害怕头纱乌纱不保，会探一探你宅子的人自非少数，只是他们愚钝，未认出那正房中的摆设，本王看着昌蘅长大，对她的喜好自是了如指掌。”
他说到这里，又有心情对韩湜微笑，“以卑恋尊，她们姐妹俩的性情又如此相似，韩首辅心中的曲曲绕绕，世上最懂的人也只有本王。”
语调中，竟还有种先来者的自满之意。
韩湜心中的嫌恶简直要倾吐出来，再懒得和他多说，只吩咐了候着的狱卒留着命好好“招待”，抬脚就要离开这个太过阴暗与绝望的地方。
只是天牢中清寒，他虽往外走，安东王在牢中说的话也清晰地传入了他耳中。
“韩湜你也只有这两日的得意了，昌蘅醒来，自会惊怒于被你辖制得一丝不乱的宫闱，你现如今护得她越好，她醒来便会越厌弃你。”
“自古君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余音缭绕，更像是梦寐中来自阴暗沼泽的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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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昏迷后的第三日，昌蘅终于睁了眼。
刚转了下头就有人立即凑了过来，捏着温热的布巾帮她润了下有些干燥的嘴唇，小心缓慢地扶了她半靠着，将温度适中的蜜水凑到了她嘴边。
“陛下别急着开口，先喝两口润润嗓。”
昌蘅启唇正要喝，突然动作就停顿了下，伸手颇为无力却是坚决地将茶盏推开，挣扎着躺回床上，皱着眉头，压制喉间一股接着一股泛上来的恶心。
韩湜怀中空落，端着茶盏的手下意识握紧，低头去看却只觉得昌蘅已是因着中毒之事厌恶了他，闭眼皱眉，连看见他都不想，更遑论再喝经了他的手的东西。
心下一阵阵的苦涩荡开来，他放了茶盏，跪在脚踏上弯了脊背，“陛下身上还有余毒未清，”这句话出口，韩湜就又想到了前两日解毒时昌蘅满脸青白，疼得大汗淋漓的模样，忍不住又软了语调，“陛下。”
昨夜最凶险之时，他也是跪在这里，浑身僵直着根本不敢碰她，只能一遍遍地小心叫着她的名字，两字刚出就已泪流满面。
“昌蘅。”
带着十足乞求的两字出口，被叫到名字的睁眼看来，一脸惊诧。
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有的恐惧惊慌叠加，都比不过她差点就在眼前冰凉的事实，韩湜低下头将脸靠在了她苍白的手边，像是撒娇般一下下蹭着她的手。
“昌蘅，不过是两日，我就将眼泪都哭干了。”
这句话说得甚是平淡，的确也就是在陈述着现实，但昌蘅低头看见他眼里密布着的血丝，眼下青黑成片的阴影，再加那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的脸色，眼里突然也就酸涩了下。
刚才那声“昌蘅”听得熟悉，却原是他时时在耳边叫着。
她费力抬手，想摸下韩湜近在咫尺的脸，不妨他突然间避开，转而将脸埋到了她的肩上，传出的声音都有些憋闷，“我这两日未曾梳洗，不要脏了你的手。”
这又是什么话？
昌蘅一时间还真有些哭笑不得，按她昏迷时断断续续听见的，效之可是将她周围的所有都安排得体贴细致，在她不适加剧时的惊慌失措，也只表现在她面前。
没成想等她醒来又换了个模样，成了个爱娇的稚子。
“昌蘅……陛下，你再也不要生病，再也不要处于险境了好不好？”韩湜中途又换了称呼，“若是以后还有灾祸，请千万让我相替。”
大抵是近几日压抑惊吓得太过，心中的祈愿出口，韩湜一时间就难以自制，伸手就抱住了昌蘅，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稻草，用须臾倾诉最后遗愿。
“昌蘅，我恋慕于你。”
“年少初见已是难以忘却，兜兜转转数年，我以为我能释怀，但大殿之上，仅是你站在身侧，我就知道，唯有此事，终身难成。”
寝殿中一时间再无声息。
无声的沉默蔓延开来，像是最无情的拒绝。
韩湜的手松开，过程中还被昌蘅推了把，原本就酸涩难当的膝盖一软，踉跄着就倒在了一边，正好让昌蘅觑了空，端了已有些凉了的蜜水歪头喝了口。
他伸手过去想帮，又在半路顿了下，正好接了昌蘅脱力甩过来的茶盏。
“先来就让朕别开口，自己确实说了不少。”
昌蘅的声音还是有些干涩暗哑，她轻喘了两口气，看向韩湜，“朕醒来已久，为何太医还无动静？”
韩湜脸色一怔，再不敢说是自己要与她独处，得知她差不多此时会醒就挥退了众人，且见她醒来太过惊喜无措，心中的慌急与痴念作祟，连让太医来诊脉都忘到了脑后。
他心中懊恼自责，急急起身要叫人，但膝上疼痛渐密，差点就踉跄倒地。
就在他扶住屏风站稳之时，身后的昌蘅又幽幽开了口，似乎在说着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效之此次功劳甚大，朕可以允你一诺，言出必践。”
韩湜睁大眼回头看去，昌蘅安静地回看，突然朝他笑了下，满室生辉，明媚得一如当初靠在长姐肩上，有恃无恐的狡黠的小姑娘。
“朕数三下，违期作废。”
她说完就开始数数，一二转瞬而过，眼看着就要到三。
韩湜死死捏着手下檀木，深吸了口气，“即使我说，我惟愿与你白头携手？”
他说完之时，昌蘅正好数完三。
接而，她干涩的声音再次轻飘飘地游荡在殿中，干脆得只有两个字，“可以。”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女帝（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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