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春日的消息》觅星河

7、他的不高兴

　　五点时分，秋天的太阳已经到地平线之下，主干道两侧的路灯一个接一个亮起。食堂还没迎来用餐最高峰，宋澄和程昱川端着餐食找了个靠窗的座位相对而坐。
　　吃完饭，在靠近楼梯不足五平米的小窗口，宋澄又刷了两袋南大特色酸奶，拿出一袋给程昱川。
　　“南大特色之一，零添加自制酸奶，尝尝看？”
　　温热的指尖擦过她的掌心，塑胶袋装的酸奶出现在他手中。学着她的样子，寻了个角咬住，扯开一个供吸管插入的小洞。
　　宋澄咬着吸管看着他拎住酸奶袋一角，从吸管喝酸奶的模样，感受到一种动作不符合身份的滑稽。不过当事人面前，还是压住了笑意。
　　饭后时间，校园里随处可见手里攥着大半部分酸奶袋，将剩余的酸奶挤到一角吸取的学生。文雅一点的，会拿个吸管慢慢吸，但也避免不了最后那一点时发出的刺啦刺啦声。
　　工作后宋澄通常会买回家，挤到小碗里配着干果舀着吃，今天也是难得一次拿在手上喝。
　　她有点好奇，程昱川会放弃最后那一点酸奶，还是也会吸出刺啦刺啦声。
　　程昱川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快要喝完的时候，手指捏着袋子边缘将那一点酸奶赶到吸管另一端，但就算如此最后还是发出了一声短暂的杂音。
　　宋澄噗的一声笑出来，小小的坏心思得到满足。
　　程昱川疑惑不显，捻着扁下去的包装扔进垃圾桶。校园参观结束的末尾，他并肩和她走回职工公寓的路上。
　　她问他中标以后是不是就要开始建设。
　　程昱川说：“从图纸到开工还有一段时间，更何况今天又有了点新想法，回去以后要把这些写下来，下次开会的时候拿出来讨论。”
　　“看来我今天导游的工作做得挺不错。”宋澄迈着和他一样的步子，心情自在：“带着看带着玩还带着吃呢，就是没回报。”
　　最后面那句声音很小，但环境清幽，程昱川听了个正着。
　　他停下步子，转身面向她，路灯下他的身形优越挺拔。
　　“请你吃饭表示感谢？”
　　陡然间，心跳加重。
　　宋澄移开眼，盯着他旁边的侧柏：“什么时候？”
　　“明天有时间吗？”
　　“明天没时间。”
　　他善解人意的说：“行，等你有时间的时候，我再向你提出邀约。”
　　宋澄回到公寓门口拿钥匙开门，正好隔壁大门打开，褚静彤的男朋友钱宇拎着垃圾袋，一副要出门的样子，遇到宋澄打了个招呼。
　　褚静彤趿着棉拖跟在后面嘱咐：“扔完垃圾，再去前面小超市买点饼干哦~家里的吃完啦。”
　　等钱宇坐上电梯离开，褚静彤转而看向宋澄挑眉：“有情况。”
　　宋澄不想理她，继续在包里寻摸钥匙。褚静彤扒着门框，长臂一伸将人拉到自家门口。
　　“说你呢，音乐会，两张票，是和刚送你回来的那个人一起去？”
　　宋澄点头。
　　“虽然只看到背面，但是身形板正，头发边角修得干净利落，衣品也不错，是个大帅哥的背影，怎么认识的？”
　　“高中同学。”
　　“等一下！”褚静彤伸手制止：“让我猜一下，不会是你说过的同桌小帅哥吧？”
　　“就是他。”
　　褚静彤发出一声开水壶式尖叫，激动之余还跳起来，小孩一样的雀跃：“我的天呐~所以，你的春天在寒冬将至之际，就这么来了？”
　　“乱想什么呀。”宋澄连忙阻止褚静彤继续发散思维：“现在就是同学关系，以后可能是朋友，清醒一点吧。”
　　褚静彤上下打量宋澄，嘴里啧啧作响：“你看你，一本正经的样子。”
　　“虽然爱情的萌芽会终结智慧，但享受恋爱中的失智期，换来极致的快乐多么划算。”
　　宋澄抱着双臂看她发挥，只想听她说完赶紧回家。
　　褚静彤倾着身子去勾她下巴，玫瑰香气顺着吐息，像是一条勾起的尾巴撩拨心尖：“一个百分百理智的人和机器人有什么区别，感受情感的韵潮，就当做无聊生活中的调味剂嘛。”
　　宋澄拨开她的手：“韵潮没感受到，但我知道你不觉得孤单了。”
　　褚静彤翻了个白眼，叹气：“还真别说，钱宇回来我又开始嫌他烦，还是一个人清净自在。”
　　南林市中心的夜晚依旧热闹喧嚣，不远处的华鼎大厦是这一块最具代表性的商务写字楼。幽暗天幕，深蓝玻璃外墙的建筑耸入天际，顶部航标灯闪烁如星。
　　从二十三楼望下去，一条主干道分开两边灯火璀璨处，延至远方深暗处。
　　“楼高，这景观就是不一样。”看了半晌，邹宁得出结论。
　　程昱川带着眼镜专注敲电脑，无暇顾及他的有感而发。
　　邹宁也不需要人应和，三两步走到程昱川旁边，丝毫没有打扰人工作的自觉，靠着桌子问：“你下午说去南大看看就回，这一去就是一下午，用得着这么久？”
　　“南大有26万平方米。”
　　“又不是给你26万平方米搞种植，你把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不成。”
　　盯久了电脑屏幕，眼镜难免干涩。程昱川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你要说什么，直说。”
　　邹宁拉过待客的椅子坐下，八卦道：“上次中标会中场休息，你说话的就是那个‘不高兴’吧？我看到她拿南大字样的文件袋，今天下午找她了？”
　　程昱川横他一眼，吐出三个字：“要你管。”
　　邹宁耸肩摊手：“行，合伙人又不是上司，哪能管程工去向。”
　　进入社会感受过生活重担，想回到学生时代也是一种成长的标志。对当时高中的自己来说，作业足以令人疲惫不堪。
　　那时候最大的烦恼莫过于作业做不完，没有时间玩以及喜欢的人不喜欢我这几件事。
　　刚认识的时候，程昱川不明白自己同桌为什么总是不开心的样子。面无表情跳操，面无表情做作业，甚至于和女同学一起说话也还是面无表情。
　　宋澄成绩很好，而且高一不是高三，不存在作业做不完的情况。
　　性格也不活泼，更不像是喜欢挤时间偷摸去玩的人。
　　至于第三种，就更不可能。才刚转学过来，短暂的时间还不足以用于感情的萌芽。女孩们有时候会扎堆在一起讨论新出道的谁谁谁很帅，可宋澄就从来不参与这些话题。
　　他从没见过像宋澄这样的女孩，安静但又不透明，像是一阵风，永远不会为谁停留。
　　后来搭上话，他终于将问题问出口，她却说——
　　“我没有不开心，不过也感觉没什么可开心的。”
　　第一次看见她笑，是某次停电后提前放学的夜晚，校园里到处是太过兴奋大喊大叫的学生。
　　教室里，大家摸着黑收拾书包。纪晋文和薛子亦勾肩搭背，说要去网吧玩一会，撺掇程昱川和他们一起。
　　程昱川想到这几天父母回家晚，家里没人管的金毛，最后还是拒绝了。
　　他家在距离学校两条街的位置，遛狗的时候程昱川不自觉走回学校门口，看到准备回家的宋澄立在一个老大爷的红薯摊面前。
　　今天学校因为停电，学生们放学早，老大爷没赶上放学的点，摊上还留着七八根红薯。
　　学校向来是他停留的最后一站，赶着学生放学的时候，他的红薯总能卖完。
　　但今天没有——
　　如果卖不完，他还得推着小车去另外人多的地方继续卖，直到卖完为止。秋天的晚风刮得像一把刀，还夹着淅淅沥沥的绵绵秋雨，凉透人心。
　　宋澄掏出一张钱币，将大爷剩下的红薯包圆。
　　在大爷的感激声中，他看到她惊慌的连连摆手，坚持说晚上家里没人做饭，红薯是买回去做宵夜。
　　等大爷推着车高兴回家后，宋澄还留在街边，向来冷淡的脸上漾起浅浅的笑。程昱川突然想到晨跑时无意在路边发现的一朵小花，花瓣上露水欲坠，散发着清新不扰人的淡香。路过的很多人都会错过这朵毫不起眼的花，只有他发现了它，然后驻足。
　　他牵着金毛走过去问她：“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后来两人寻了个遮雨的地方坐在一起，一人一个红薯望着街边啃，红心红薯经过炭火的烘烤，像蜜一样甜。吃的时候程昱川脑中正进行猜想，宋澄应该是喜欢狗。因为刚才他有注意到她望着自家金毛时，眼里一闪一闪像星星一样的喜爱。
　　程昱川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红薯，又看向脚边啃着垫在塑料袋上红薯的狗，发出一声叹息。
　　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恶劣的光。
　　他侧头对她说：“你知道我心里叫你什么吗？”
　　宋澄抬起头，嘴角还带着点红薯渣。向来透着疏离的眼里带点可爱的呆滞，她疑惑的问：“什么？”
　　“不高兴。”
　　说完，他笑着咬红薯。
　　他以为宋澄不会理他，没想到旁边飘来一句。
　　“那你就是没头脑。”
　　以那个晚上为开端，程昱川后来抓到她更多不轻易被发现的点。
　　午休结束被铃声吵醒时会皱眉头，困的时候会揉眼睛左右甩头。
　　思考时会不自觉咬东西，笔帽、吸管甚至是手都咬过。
　　偶尔也会上课发呆，回过神后，会心虚的左右打探，翻页写字假装一直在认真听课。
　　就像是小时候的万花筒，仔细看，总能发现新的一面。
　　程昱川猜得没错，宋澄喜欢狗。
　　后来宋澄又有几次遇到程昱川遛狗，那时候两人已经熟悉很多，她受他邀请摸狗狗的脑袋。社牛大金毛喜欢宋澄，缀在屁股后面的尾巴甩的和螺旋桨一样，全力释放它的热情。
　　再之后，放学她会留在学校写一会作业，而他赶回家牵狗出来遛。两人在学校门口见面，最后他背着她的书包，她手上握着金毛的牵引绳，两人并排消失在街道拐角。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奉上～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