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hapter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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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蕙的奶奶情况不太好，老人本来就经不得摔，一摔就有生命危险，当务之急是要马上手术，但是……
司蕙求医生快点手术，那医生叹了一口气：“这场手术很凶险，我们医院不能承担这样的责任，你还未成年吧，怎么能签字呢？赶紧叫家长来。”
司蕙哭了很久，眼睛肿得和桃子一样：“医生，我爸妈都死了，这字只能我签。”
医生说什么也不肯，司蕙心中的空洞越来越大，她突然双膝一软，给医生跪了下去。
“司蕙！”
佳南交完费过来，见了这一幕，立刻疯了一样跑过来，把司蕙拉了起来，司蕙回过头，脸苍白得吓人，声音飘得很远：“佳南，我真的没办法了……”
“有办法的！有的！”佳南拼命把司蕙按在一旁的椅子上，然后喘着气，飞快从包里拿出两张卡，拽着医生的袖子，说话带着颤音：“医生，你放心，我有身份证，也有钱，不会欠任何费用！我叫沈佳南，宝航一中高二十二班的学生，我可以抵押我的身份证，你也可以去查……”
医生有些惊讶地看着那身份证和银/行卡：“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当这里是黑心医院吗？”
佳南身份证也没用，她不是直系亲属。最后还是主刀医生做主，司蕙签了无责书，佳南交够前期手术费后，老人被推进了手术室。
担心，害怕，彷徨，无助，五味杂陈，她和司蕙两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筋疲力尽。司蕙睁着眼睛看着手术室亮着的红灯，黑色瞳孔里仿佛有火，红红的，亮亮的，就连泪水也无法淹没。
“司蕙，你别着急，奶奶一定会没事的。”沈佳南轻轻握住司蕙的手。
司蕙的手冰的吓人，佳南的手却是温暖的。
司蕙终于有了一丝动静，她微微侧过头：“谢谢你，佳南，真的谢谢你。”
“谢什么呀，我不是说过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是朋友！”沈佳南眼里有真诚，心里有真意：“朋友不就是这样的吗。”
“你真好。”司蕙又转过来一点：“我奶奶是个特别善良的人，对我也很好。她就是身体不好，医生说她太老了，一身病痛，不如早日解脱。可我不干，我怕她死了，就真的彻底变成孤儿。”
“她还觉得我是个小女孩，被全家人宠爱的小女儿，她根本忘了我们为什么住在那么烂的房子里，忘了我为什么要去做兼职……她太老了，什么都忘了，连我爸妈死了都不记得了，这样也好，再好不过了。”
“其实都怪我，如果我不去兼职，或者如果我早点回家的话，奶奶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她中过风，根本做不了什么，还要去帮我把菜洗好。我说过不用，她就是不听，她就是不听……”
“司蕙，别说了。”
司蕙捂住脸：“佳南，我不说了，我就是，就是……觉得有一点点辛苦……”
佳南默默搂住司蕙，司蕙眼睛一闭，热泪汹涌而出，她靠在佳南的肩膀上，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小兽，无声地嚎啕大哭。眼泪大颗大颗落在佳南身上，仿佛一根又一根的稻草，那么轻，又那么重，狠狠压着稚嫩的肩膀。
佳南脊背挺直，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手术室上的红灯，她也不敢去安慰好友。
她咬着牙，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崩溃大哭。
她不要这样懦弱，说好要保护朋友，就一定会在她脆弱的时候挺住。还有好多事要做，她如果哭了，谁去做这些事呢？
*
不远处，一个宝宝不知为了什么大哭起来，她的妈妈立刻拿出一只棒棒糖，剥开糖纸，轻轻放入宝宝的嘴巴，轻柔的哄着：“宝宝乖，吃糖糖，不哭嗷——”
宝宝吃着糖，尝到了甜蜜，咿咿呀呀地笑了。
医院，究竟承载了多少人的眼泪，多少人的回忆……
佳南一动不动地坐着,听着耳边司蕙的哭声，忆起好多年前，向北在爸爸的葬礼上吃糖，吃了太多，都吃哭了，也是这样靠在自己肩膀上嚎啕大哭。
*
向北爸爸是入赘进来的，原本是前途光明的医生，和向禛谈恋爱时受到诸多阻挠，最反对的就是向老，觉得他不能为向家带来任何利益，直到他答应入赘，向禛又怀上了向北，向老才松口。
本来是很幸福的日子，可是自从向北妈妈接管向家酒店以后，向北爸爸不知怎么了，变得易怒易醉，刚开始只是吵架，后来演变为家暴，常常将向禛打得鼻青脸肿，酒醒后又后悔莫及。然而下一次喝醉，他还是会变成魔鬼……
向禛隐忍着，抱着儿子躲到沈家，向老大怒，命令他们离婚，可是向禛拒绝。
这是最令人费解的一点，向禛的解释是：“为了向北，他终有一日会醒过来的。”
小小的向北问小小的佳南，为什么你爸爸对你那么好？
小小的佳南回答，因为我很乖，爸爸喜欢我。
那我也乖的话，我爸爸是不是也喜欢我了？
当然啦！
如果时光能倒流，佳南一定一定，不会这样回答向北。
在向北生日那天，他藏了一盒进口糖，带给了佳南。佳南很开心，偷偷躲到楼梯去吃，可是两人都打不开复杂的锁扣，正好遇见醉酒的爸爸上楼。向北跑上前，举起了那盒糖，说着什么。
向北爸爸那醉醺醺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说，你乖，不要叫，爸爸就给你打开糖盒。
向北很乖，就算身体凌空，到了窗口，也没有害怕，没有叫。
楼梯很长，糖盒里花花绿绿的糖滚落满地，巨大的落地窗帘，一层层连绵如云，缓缓垂落在地上，日光冲破玻璃，如淬火的刀剑，刺伤了佳南的瞳孔。
在一片绚烂的光芒中，她看到高大的男人提着花团锦簇的向北，将他像垃圾一样从二楼丢了下去。
跟在后面的佳南，听到自己神经绷断的声音，穿透了整个灵魂。眼前的一切都乱了，她忘了自己是怎么扑上去咬人的，感觉自己的领口也被那个酒鬼抓了起来，细嫩的脖子快要断掉的时候，有人冲了上来，她落在了地毯上。
楼下有搭好的遮阳篷，还有预备晚上用的漂亮的生日树，都形成了缓冲，向北掉下去，只是摔断了一条腿。
当晚，向北爸爸在生日树下服毒自杀，第二天全城报纸刊登了这场豪门杀子和自杀的劲爆新闻。她去看望过向北，向北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吊着一条小白腿悄悄问她，爸爸为什么这么久还不来道歉？
如果道歉能解决的话，这世上的坟墓，也就少了许多。
向北爸爸没有葬礼，向禛恨毒了他，将他烧得一干二净，挫骨扬灰。就连老谋深算的向老，也未曾料到向北爸爸会死，女儿的手腕又那么狠辣，根本没有顾及孙子的感受。曾经幸福的家庭，居然会沦落如此……
向北腿好以后，瞒着大人，给爸爸做了一个小小的葬礼，地点，公园，参与者，两人。
他说，佳南你真的很笨，并不是所有的爸爸都喜欢乖小孩。
有的爸爸喜欢乖小孩，有的爸爸喜欢不乖的小孩，重点是什么，你知道吗？
佳南摇头。
“重点是喜欢啊！”向北眼睛里汪着眼泪，浑身都在颤抖。
*
如果没被喜欢过，他可以以埋怨，仇恨，甚至漠视来处理父子关系，可是他曾拥有过父爱，他曾被爸爸紧紧搂在怀里只为了不让雨打湿新校服，也曾被爸爸举在头顶旋转，看世界动起来的样子，他生病的时候爸爸那颗眼泪更不会骗人……
可为什么，突然就不喜欢他，不喜欢这个家了呢？
悲伤，愤怒，绝望充满了他小小的身躯，爸爸的去世，妈妈的仇恨，都像是对他的诅咒，他艳羡的幸福的家庭，再也不可能得到了。
佳南也跟着颤抖起来：“向北，你在吃什么……”
向北在吃糖，一颗颗坚硬，柔软的糖果，剥开糖纸，全塞进了嘴巴。甜蜜的味道在空气弥漫，那是佳南最喜欢，最想念的味道。
“你看到我爸对我笑了吗？至少在杀我前一秒，他是喜欢我的！”
向北疯了，他拼命吃，吃到齁，吃到哽咽也不停。佳南受不了，抢走糖盒，将它狠狠扔进了汹涌翻腾的大江。她走了回来，坐在向北身边，良久，她挺直了背。
“你可以靠着我哭……”
粘稠的糖果糊满了脸，向北扒住佳南的肩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哭起来。
他哭得很伤心，没了爸爸谁都会伤心，可是他的伤心，却像一块淬火的铁，沉沉压在了佳南的心上，又烫，又重。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向北，所以她挺直了背，撑住了那颗小小的头颅。
有的喜欢和在乎，是世界上其他人不能取代的，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会有执念。因为得不到，所以无法解脱，要一直不停地去得到手，才不会被身后的痛苦吞噬。
小小的向北压下了他的执念，也深埋了这份痛苦。
而佳南，从此不再喜欢吃糖。
那香甜的味道，向北吃糖时的疯狂和绝望，她受不了，她每每想起都会窒息。
尽管妈妈以为是禁止甜食才导致她不爱吃甜食，她也不解释，非要吃糖，她也会吃，只是吃完会很难受，浑身不舒服，要很久才会恢复。
这是一种心理癌症，早发现，早治疗，可是过了好多好多年，也没人发现佳南的病因。
*
佳南为自己的毛病叹了一口气。
“佳南，你为什么叹气呀？”司蕙哭着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个可恶的人而已……”
手术室突然被推开，司蕙一下子跳了起来，医生戴着口罩，冷漠地看着手术报告，边看边说：“病人大出血，情况危急，你们过来听我讲……”
什么？司蕙脸一下子失去血色，几乎晕过去。佳南已经哭着扑到医生那边。
祝玉兰到的时候，看见两个小姑娘正在哭着求医生，好不可怜。医生很生气：“我当然知道救人，用什么药，怎么救，我说的你们全都不懂，你们能不能担责？”
“我可以担责，跟我谈吧！”祝玉兰优雅地走过来，放下手拿包。
两个小姑娘都抬起头，稚嫩的小脸，水汪汪的大眼，闪啊闪，亮晶晶，仿佛看见了救星下凡。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Chapter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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