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谎百局》罗莎蒙德

5、chapter 2 少年往事（1）

　　一年后。
　　霍公馆收到一封信件。
　　米色信封收件人让仆人颇有些为难，管家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请示新上任当家夫人，万喜如。

　　她和蔼微笑，自从别具深意的霍家会议过后，她丈夫霍秋宴成为新一代家主，她自然妻凭夫贵，上上下下都已经默认，她主事夫人地位。
　　万喜如虽没读过什么书，字还是认得。收件人：霍秋怀。她匆匆瞄了一眼，随口吩咐放入二少爷房间。而三少夫人林秀荷，却看到一个让她心惊的名字，她再三眨眨眼皮确定，寄信人写：上海市霞飞路521号，梁采薇。

　　林秀荷望一眼春风得意，面色红润的万喜如，她手握成拳。
　　一年前，霍家会议过后，她丈夫霍秋潦在医院躺了足足一个星期。在那一个星期里，霍家封锁一切消息，病房外冷清到，医院护士都可以对她爱理不理。一星期后，老爷子霍善衡宣布正式退休，由两个儿子接班，医院一时间，门庭若市。
　　林秀荷在那七天，人生仿佛从经历从低谷到高峰，她开始明白嫁入豪门不是她不争，战争就会避免。
　　手无缚鸡之力，只会任人鱼肉。她的命运，她的人生，甚至她的情绪，永远掌控在别人的手上。
　　人最痛苦的不是选择太多，而是没得选。她林秀荷的人生，从来只有被人摆弄，因为她弱，她没得选！
　　凭什么？她不要这样！

　　她从怯弱大家闺秀脱变，虽然她丈夫霍秋潦，成了敬义堂龙头大哥。若比起家里的地位，她还是比万喜如差一截。况且，秋潦因为万喜如的女儿，无故挨了杖刑家法。现在，有个好机会放在她面前，林秀荷不可能放过。
　　她心生一计。

　　林秀荷笑着问道：“大嫂不觉得奇怪，论起长幼秋潦最小，二叔秋怀至今未娶妻，秋潦却先娶了我？”

　　“听说，二叔秋怀常年留学海外，大家都知道公公疼爱三叔，就让秋潦他先成亲。”万喜如喝一口茶，不咸不淡的回应。
　　因为女儿绑架的事情，她与林秀荷难免有些隔阂。

　　“此言差矣。
　　公公最重视长幼有序，不然也不会早早拿出霍符，让秋宴成为新一代家主。”林秀荷满口恭维。

　　这话对万喜如很受用，夸奖秋宴就是夸她有眼光，选对丈夫。
　　她出生不太好，万家姨娘生的小女儿，第一次嫁得更是糟糕。早年那些俗世，总被人私底下诟病，她难免心生自卑。所以只要有拿得出手，显示身份的东西，总不自觉拿来炫耀一番。如同佩戴在她脖子上祖母绿，女人对珠宝的狂热，可以让她忘记，失去女儿的痛苦。

　　她不自觉顺着林秀荷的话产生好奇，问：“三少奶奶，似乎知道？”

　　林秀荷唇边悬起一抹浅笑。
　　上钩了。

　　霍家是豪门大户，少不了有诸多禁忌。禁忌是秘密，秘密就是故事，每个人多多少少会有些无法言语的秘密，并没什么新鲜。
　　而霍家最大的禁忌。

　　是人。

　　那个人常年居住国外，对外界宣称留学英国的霍家二少爷，霍秋怀。
　　霍家最大的…禁忌。

　　1943年，霍家二少爷霍秋怀，17岁。
　　那年，当家老爷子霍善衡有意培养，把他打发到敬义堂，在九龙城观塘区基地，做红棍。并嘱咐他，在最短时间里爬上双花红棍。
　　红棍，金牌打手。水浒传一百零八个好汉，武松手执红棍，因而得名，双花红棍，金牌打手红棍里最能打的那个。

　　原本设想，以便霍秋怀在几个月后，对战阿强。霍家第一高手阿强，在那时是敬义堂在新界的双花红棍。大家都看得出来，每三年一次选拔即将开始，霍善衡有意捧二儿子霍秋怀在成年前，坐上敬义堂九龙城坐馆。

　　敬义堂最高主帅‘龙头大哥’，一直是由霍家直系子孙，继承。
　　奈何，空降的司令哪有兵？

　　半个世纪之前，霍家最弱的时候，霍善衡就接任名义上的‘龙头大哥’。
　　没有实权，一直被架空。
　　霍家元老院那帮家伙，打定主意让他做一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浪荡公子。
　　他果断放弃‘龙头大哥’，发誓从‘□□笼’做起，可把元老院高兴坏了，他们都以为霍善衡，疯了。
　　‘□□笼’，入敬义堂前一种仪式，以往已死。传统中国人死后，家门外都会挂灯笼。□□笼是帮里最低微的走马足，随时会被拿来挡抢。元老院那帮叔叔伯伯，恐怕被外人落了话柄，才一直让他活着。在他们看来不用自己动手，霍善衡自愿做□□笼。□□笼这种走马足，分分钟就会消失，真是天大的好事。

　　为此，他付出十年代价。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霍善衡会自己。

　　权利，是什么？

　　是人。
　　一帮听从他号令。
　　令出，唯行，而不返的人。

　　元老院想他为证明自己，才会死命向上爬，而霍善衡他要拉拢一帮自己的人，废了那些吃干饭的元老，用自己人取代。

　　十年后，他成功了。
　　所以，他培养儿子的方法更干脆，直接把儿子们扔入帮会磨练，期限为一年，他们成年前的一年，那是他霍善衡儿子的，成人礼。

　　事实证明，极端的方法，只能用于极端年代。
　　三个儿子里，大哥霍秋宴最不适合帮会，只爬到白纸扇。白纸扇取自心明术数，术士多有白纸扇在手，负责帮会财务。一年后秋宴成年，就读香港大学，毕业接管衡生银号。他却是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熬过一年的人。
　　老三霍秋潦善于斗狠，上位极快，速度惊人，没过半年爬上双花红棍，成为金牌打手。在一次围剿中被打伤眼角，眼角膜差点脱落，在他母亲小夫人艳红苦苦哀求之下，霍善衡只能放弃，试炼也就不了了之。

　　至于。
　　二儿子霍秋怀，在17岁被扔到观塘磨练，他再也未有回过霍公馆。

　　“霍秋怀，是霍家最大的…禁忌。”林秀荷轻笑，她抛出一枚语言炸弹。

　　万喜如眼皮一跳，心里想明白了，收到写给二少爷霍秋怀的信，管家会颇有些为难，向她请示的原因。
　　她望一眼三夫人林秀荷，在她别具深意的笑容里，目光已经恢复平静。

　　万喜如虽读的书少了点，但生活履历丰富。她在万家长大，从小看习惯各位姨娘之间明真暗斗，林秀荷占得先机，比她早来霍家几年，知道霍家三兄弟的过去比她多，但她万喜如也不是傻子，没等林秀荷说，她的目光已经转向管家。

　　“管家，来霍家几年？”万喜如和蔼的笑。
　　“快，三十年。”管家答。

　　“三十年真是漫长，管家对霍家忠心耿耿，我这新上任的当家主母，也该给你犒劳犒劳。这样，从这个月起，你的月薪涨一倍，怎么样？”万喜如笑得和气。

　　管家有些吃惊，他赶忙说：“谢大少奶奶。没什么事，我就先把信放进二少爷房间。”
　　万喜如摆手，小事一桩。
　　她望着管家拿起信，才缓缓抬头：“等等。喜如，想请问管家一个名字。”在管家疑惑的眼神里，她纤细手指一撮，指着米色信封寄件人说。

　　“梁采薇，是谁？”

　　霍家专属医院白色病房，躺着小女孩，手术过后，她一直处于昏迷，一躺就是一年。
　　小女孩长得极快，长久输液不见阳光，圆润脸颊慢慢消瘦，下巴更尖，皮肤苍白如雪，与一年前有很大变化。

　　坐在她旁边的男人穿着一身医生白挂，浅棕色短发，配上若有若无的笑容，熟悉他的人会隐约感到，笑容里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手边两封米色信件都已拆开，零碎散落。

　　人应该按时间长大，无需提前，过早成熟的心智，并不会给人带来快乐。
　　问他为什么知道，霍秋怀亲眼见证。大哥霍秋宴是如何在一夕之间，被迫成长成父母眼中期许，长子的样子。他越来越成熟，心机深沉，霍秋怀也越来越不了解大哥，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霍秋怀三十人生里，失策事情并不多，而每次都与他大哥霍秋宴有关。他竟然天真的相信，霍秋宴那句莫凌两可，含糊其辞的‘我还会来…接她的。’

　　今天，他收到霍秋宴一份书信，只有一句话。
　　她拥有一个新名字，月华。

　　‘她’所指代，自然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女孩，那个莫名奇妙的名字，月华。霍秋怀冷笑，拿起一并夹在信封里那张支票，匆匆扫过上面无数个零。

　　月华。
　　没有姓，她不再属于霍家。

　　秋宴给她的东西。
　　自由。

　　而另一封信，邮戳上的日期，晚了三个月到他手上。
　　太过相信一个人，果然会被无情背叛。霍秋怀盯着信上，梁少悠，三个字许久。他唇角悬起一抹弧度，开始对病床上小女孩说话。

　　“你母亲也真是，她怎么可以偷看别人的隐私？”米色信封夹在他手上，信件启封处隐约有些痕迹。

　　可以预测，有人在开水沸腾时，用白色烟雾熏烤信封，等待信封口子软化，打开里面信纸，偷窥完毕后，再用浆糊重新粘合一遍。
　　她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在信件启封处，留下纸张蒸腾收干后，凹凸不平的痕迹。

　　“这招我十七岁就用过，等你醒来，记得告诉你母亲。
　　她忘了，最后把信封重新熨烫一遍，还原平整度。”霍秋怀语数很快，在别人看来，更多是他独自一人，喃喃自语。

　　拿起支票，霍秋怀附在小女孩耳边，轻声说：“这个，你看到没？
　　秋宴，想要找人收养你。

　　……不用找了。
　　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叔叔会帮你的。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霍秋怀的女儿。

　　霍，月华。”

　　病床上小女孩一动未动，她的命运却在他们手上不自觉几经变化。她所拥有新名字。
　　霍月华。

　　转了一圈，她还是要，姓霍。
　　还是要，挤入那充满野心与欲望的家族。

　　自由是如此飘然的经过她身边，又无声无息悄然消失。长大以后，知道真相的她，会不会怨恨母亲？
　　是母亲，斩断她的羽翼。
　　从万喜如偷看梁采薇的信件，战争已经打响。而小女孩的命运被再次与霍家捆绑，紧密无隙。

　　走出门口的那一刻，他似乎想起什么，霍秋怀转身。

　　“月华，父亲忘了告诉你，你还有个哥哥。
　　梁少悠。
　　他，是霍家唯一的，嫡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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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2 少年往事”具有双重含义，明线为下一章出场三位少年，暗线为霍秋怀少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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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族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