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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chapter 7 风月(3) ...


  •   上个星期五,霍月华感冒了。
      43度半,挂了盐水,高烧一直不退。
      失恋的复杂情绪在身体上起到不良反应,她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找一个阴冷的角落,在黑暗中等待伤口重新愈合起来。
      长时间高烧,让她整个人晕眩,心里呈现某种空洞状态,像一个瓶子刚刚倒空了水,等着注入全新的水,转换过程中出现极其短暂的休眠期,空荡荡的玻璃杯看起来通透,内心处于全面禁止的状态,无所事事。
      观照内心,就如同沉入海底深处,寂静无声。

      当门外铃声响起的时候,霍月华理所当然的说着:
      “杜……”
      杜宇航,别每次都神出鬼没,那番话咽回肚子里。
      霍月华抬起眼眸视线向上,直到看到他那张五官深邃轮廓分明的脸,当两个人视线触碰在一起,她话到嘴边微微改口道:
      “顾sir?”

      顾溪白手中袋子里绝非礼物,庭院竹林下发现十来枚还未孵化的蛇蛋,雪白色如鹌鹑蛋那般大小。
      “把它烧了。”

      突如其来的袋子让霍月华有些惊恐,里面东西更是匪夷所思:
      “蛇蛋?!”

      “如果你不想庭院水池旁边有小蛇盘绕,杜鹃、玉兰花上无论哪儿,那棵树都盘着蛇,它静悄悄穿过草坪,在玉兰花枝中颤抖吐出火焰般的长舌头的话。
      烧了。”
      顾溪白戏谑笑意,他语言夸张,有明显恐吓意味。

      “……!”
      霍月华呼吸一滞,她几乎被吓得晕厥过去。

      有些人在对视的一瞬间,就本能觉得这个人很可怕。
      或许,初次见面时,他戴在她手上的那副手铐太冰冷,霍月华直觉要尽量远离顾溪白。
      就像现在,她想到他袋子里的蛇,它颤抖着吐出火焰般的长舌,心脏就扑通直跳,无法掩饰对冷血动物的恐惧。

      蛋烧了近半个小时还是烧不起来。
      霍月华拿出铲子,她走到庭院里那颗玉兰树,打算把它埋葬,她从顾溪白手中接过袋子,如数把蛇蛋掩埋。
      最后,她做一个石子小墓碑。
      合掌后起身。

      这是她一直很畏惧他原因,顾溪白总是会让霍月华做很残忍的事情。

      霍月华犹豫再三还是问道:
      “请问,找我什么事?”

      顾溪白理所当然拿出一包文件塞给霍月华。
      “出一份精神鉴定报告,我没病。”

      打开文件,霍月华默不作声,低头一页页仔细浏览。
      简单来说,顾溪白在英国时一年之内数十次拔枪射击,其中三次开枪当场击毙歹徒。虽然,伦敦地方法院裁定公职人员合理使用枪械。
      对于,香港这种一辈子都不会开一次枪的巡逻警察,他的档案,足够让人惊心。
      顾溪白需要一份权威精神鉴定心理评估报告,来堵住上司的嘴。
      他不是合理化杀人为乐的神经病。

      “我正在休假,顾sir。”
      霍月华放下手中资料,爱莫能助。

      “我也不是来找你,霍小姐。
      不知。
      令尊霍秋怀先生,霍教授什么时候回来?”
      顾溪白端起手中茶杯喝了一口,他慢条斯理地往烟缸里掸着烟灰,只是让她代为转交资料而已。

      好,对方觉得年少的她,不足以符合心理学‘权威’两个字。
      霍月华拽紧手中白瓷茶杯,如有若无说道:
      “霍教授,现在美国,短期之内不会回国。”

      教授和副教授的待遇,可谓天壤之别。
      自从霍秋怀获得剑桥大学生物医学院教授头衔,霍家医院最显眼大厅甚至为他竖起半身铜像。每个认识、不认识霍秋怀的人,都会以对他一直秉持着“从容与威严”这个信念,造就了今日仪表与地位,那番傻话信以为真。

      “女儿订婚,都不回来?”
      他皱眉,手中烟消耗在胸腔里,这显然是他所没有预料到。

      “权威’很忙。”
      她终于有种一战而胜的感觉,转念一想自己逞口舌之快,何其幼稚。

      “你写,三个小时应该够了,霍小姐。”
      他手指点着那份资料,开始计算时间。

      “顾sir,这种报告,必须配上不少于三个月的心理疗程。
      况且,我为什么要帮你?”
      她好笑摇头,回绝的意思很明显。

      “因为,我是警察。”他缓缓说道。

      “那又,怎么样?”她疑惑。

      顾溪白歉意的一笑,犀利说道:
      “警察的工作,就是怀疑别人。
      恭喜霍小姐订婚。
      吸食吗啡本来是一种精神上的疾病,这都能让你治愈。
      一份精神鉴定报告,不会很难。”

      “……”顾溪白在用梁少悠威胁她?
      握着杯子手微微发白,她深呼吸努力平复情绪。

      抬眸时,霍月华反而笑了。
      “顾sir让你失望,霍教授不会回国,因为我决定取消订婚,你要的精神鉴定报告也不会有。
      梁少悠已经被治愈,你要把好兄弟的秘密到处说。
      随意。”

      顾溪白还未回神,他微微一愣。

      “碰!”一声巨响后。

      霍月华已经把别墅大门关上。

      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
      感受到置身与时间之中的沉寂,及面对它的不可停留的细微忧虑,高烧已经让她视线模糊,在她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只能独自面临高烧、感冒、以及伤痛。
      她掰开手中的药丸,吞了几颗下去,室内空调已经被她调到最高,只要在睡一觉,感冒会很快过去。

      她坐在那里,玻璃窗外开始下雨,淅淅沥沥敲打寒风凛冽,天色慢慢变得暗淡。
      一束神秘明亮的光线,落在她掌心,光线带来盛大华美,无法言喻。

      现在。
      她最需要,听到的声音……

      “嘟”——
      跨洋电话被拨通。

      “爸爸。”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气非常依赖。
      “我很想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月华?”
      电话另一端霍秋怀声音有些迷蒙,美国那边明显午夜,一阵摸索后,他打开灯。
      “如果宝贝女儿的订婚宴,火烧屁股也是要赶回来。
      怎么,你想通了?”

      “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爱我。”
      霍月华拿起手中那张吻照,慢慢握紧,梁少悠和别的女人接吻,他在拥抱她的时候,仅仅只说‘她是吗啡的,替代品。’他不知道她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她心里有多难过。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心里开始对爱情有一些期许,来自彼此生命之间的单纯的信任。
      我希望,他能像你一样的爱我,没有谎言,也没有隐瞒……
      是不是,太贪心了?”

      “月华,你试着给少悠,多一点时间。”
      霍秋怀笑声爽朗,其实父亲爱女儿和男人爱女人不一样,父亲对孩子的爱,是无私的。

      “爸爸,你有过这么多女朋友,有没有对她们说过,我爱你?”她忽然有些好奇。

      霍秋怀已经起身,从摩天大楼顶层,他瞭望纽约灯火阑珊夜晚,这座不夜之城是那样年轻,而他感觉年岁渐老,年轻的时候放荡不羁,冒险的激情永远无法被满足。
      对感情的野心,是一种禁忌。
      他对历任女友都说过‘我爱你’,因为他知道,她们依靠感情中瞬间幻觉为生。
      “我对每个都说过,你信不信?”

      “花心公子。”她忽然笑了。
      这是他们特有的相处方式,彼此表达感情,不管是爱,还是失望。
      霍月华始终在霍秋怀身上探究、摸索、分辨,从他身上学会与其他男子妥当相处。他是她的教父,养育她长大,她生命起初的选择。
      霍月华忽然不想再从那句‘我爱你’中寻找安全感。
      她忽然明白,对于一些男人来说,旧爱、新欢、甚至任何人,他都可以说出‘我爱你’。
      他说的谎话,连他自己也骗过了。
      语言,变得无足轻重。

      突如其来的好心情让她撇了一眼窗外,有个黑色影子一扫而过。
      顾溪白还没走,雨下这么大?

      她有些犹豫,还是问道:
      “爸爸,顾溪白来拜访你,你认识他?”

      “他出了什么事?”
      霍秋怀问道,他收养三个孩子里,霍月华是女孩,她最乖巧听话;男孩总让父亲头疼,梁少悠心思深沉,顾溪白桀骜不驯。
      不到万不得已,顾溪白不会救助。

      “爸爸,他要霍教授出一份精神鉴定报告。”

      “月华,如果可以,你帮帮他。”

      ……

      头顶上雨还在一直下,这个世界变得朦朦胧胧,其实这点雨水对他不算什么,警察当值时24小时连绵大雪顾溪白都经历过。
      忽然之间,雨水开始减少。

      眼前多了一抹白色,她递过一块白色手绢。
      他并未接下,两人僵持站了一会。

      世界依然在转动,时间停顿出锈迹,上帝一直在瞌睡眠睡,无意存在亦持续。
      顾溪白微微低头,身高差距,霍月华踮起脚尖,她才能勉强用雨伞替他遮挡连绵细雨。

      她伸出手,把手中的雨伞交到他手里,自己重新打开一把新雨伞,她在发高烧,再淋雨会要她命,她头也不回的走进别墅。
      “进来吧。”

      大雨失去一切线索与连接,他脑子暂时休停。
      记忆,将会以一种深刻不可触及的形式,存留在他心里。

      她发梢佩戴宝蓝色丝带,在寒风中起伏,如同儿时那般,他视线一时之间,被丝带迷惑。
      顾溪白现在感觉有些朦胧,只是跟随霍月华走进别墅。

      屋内暖气开的很大,别墅壁炉里炭火滋滋响着,温暖如春。

      霍月华已经翻开病例资料,准备写一份精神鉴定报告。
      她指着准备好的干净衣服:
      “你全身都湿透了,客房有浴室,衣服尺寸差不多。
      给我三个小时,精神鉴定报告写好直接拿去。”

      顾溪白撇了一眼衣服,他静默了良久:
      “我比梁少悠高。”

      霍月华好笑抬头,上下打量他片刻:
      “霍教授身高和顾sir你差不多。”衣服是她爸爸,她这里没有男友的衣服。

      他沉默,不再说话。
      顾溪白脸一半在光线明媚里,另一半在阴影里,一时看不出什么表情。

      过了好一会,巨大声响里,她重新拿出管子,挂上盐水瓶。

      “你生病了?”
      他的语调清淡,并不显得拘谨,仿佛已经与她熟识已久。

      “43度半,会传染的。
      不想被传染,离我远一点。”
      她故意猛烈咳嗽几声,拿起温度计。

      顾溪白拿起搁在边上的衣服,他微微皱着眉,一幅敬而远之的表情。
      他唇边忽然浮现一丝笑容,他虽然在笑,语气一种令人不安的阴暗,隐隐地一层死寂。
      “感冒而已,死不了的,霍医生。”

      霍月华微微一怔,听出语气中不友好:
      “顾sir,你很讨厌我……
      或者说……
      你,憎恨我?”

      顾溪白闻言,他静静地看了她半晌,他神情淡淡的,语气不带有任何恶意。
      “从来只是‘陌生人’而已,稍微强烈一些字眼,都不适合我们。
      譬之如恨,辱没了你,也高估了我。”

      脑海里忽然而过泛若流光,霍月华望着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棱角分明的脸……印象中,忽闪而过一个相似轮廓的少年。
      记忆深处的海底,她想,再抓住一些细节。

      窗外大雨继续,雨水把世界冲刷得干干净净,好像一张没有留下底片的旧照片,她还未来得及看一眼,便失去关于它的所有线索。
      她已经失去用来回忆它的记忆。

      顾溪白猝然转身。
      他并没有看到,身后那双琥珀色眼睛恍如有海洋般翻腾出潮水,她脸上依然淡静。
      而在光线倒映下,她眼帘上挂着晶莹,泪水顺着她脸颊流至唇边。

      她好像,在这个世间寻找某种丢失的东西。
      心里清楚结果,隐约觉得,在做一件注定会失望的事情。
      她开始感觉难过。
      嘴角有些咸味,她不自觉摸着眼角泪珠,心里一片迷惘。

      她觉得难过,但不悲痛。
      好像失去重要的依恋,她觉得遗憾,但那究竟是什么?
      她也不知道,只能看着时间从指尖流淌下去,无从选择。

      眼泪,瞬息不见。
      霍月华眉头一皱,一定是高烧后遗症加剧,引发出一系情绪混乱,她深呼一口气阻止过于拨动情绪起伏。

      时间,一点点过去。
      霍月华望着沐浴完毕的顾溪白,她指着远处那杯姜茶。
      面面相觑,顾溪白难得顺从捧起杯子喝了一口。

      周围空气寂静无声,做为心理医生在为每个患者治疗前,霍月华都会安静观察一段时间,掌握在旁观者手里的底限。
      光线起到一些作用,顾溪白的质地真实可近。

      她看他的一眼,看到他与这个世间距离,一步之遥。
      他仿若站在断崖上,观望蓝色海面,心如宁静。

      霍月华翻阅手中的资料,开始问一些简单问题:
      “你最喜欢,那一句名言?”

      “强于别人并不高贵,真正高贵,强于自己。”
      顾溪白连眼睛都不眨,不假思索就回答。

      霍月华微微点头,那是海明威的名言。
      海明威一向以文坛硬汉著称,美利坚民族精神丰碑,他的一生错综复杂,记者、间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看似光芒背后,晚年在家中用枪自杀身亡。

      喜欢海明威的男人,多少会有他那种性格:
      桀骜不驯,孤高自许,目无下尘。

      霍月华唇边忽然荡漾起一丝微笑,想起海明威更为纠结的感情,先后四次结婚又离婚,她试探问。
      “顾sir认为,男人不应该结婚?”

      “当然。”
      顾溪白若有所思:
      “即便一个人注定要失去一切,至少不该使自己落到迅速失掉全部的地步,婚姻加快这个过程。
      男人不该使自己陷入那种境地,应当去寻找一些,不会丧失的东西。”

      她开始摸索与他相处的方式:
      “海明威在《老人与海》勾勒了一个纯粹男性的世界,贤良的妻子已经离世,鳏夫在海边独自捕鱼,书中详细描绘捕鱼冒险的全过程,却只字不提妻子。
      海明威一直在用“命运”因素,来掩盖他对与女人一起生活的恐惧,你同意?”

      他微微点头。

      见时机差不多,霍月华开始询问关键问题:
      “在英国时,你在一年之内三次开枪,当场击毙歹徒。
      杀人……是什么感觉?”

      顾溪白目光忽然变得深沉,他语气波澜不惊:
      “你曾亲眼见过,绞刑?
      在苏格兰场,绞刑犯在处决前狱警要先搜身、核对身份,一个接着一个押往刑场,他们戴上面罩脖子上套上绳索,直到听到闸门开启声,犯人被吊死前一秒,狱警都要与犯人形影不离。
      脖子一次性断裂的罪犯,如果有充足氧气,人也需要大概几十分钟,他们总会乱踢东西,发出语意不明叫喊,嘴巴开始流口水,直到十分钟过去。
      他们才能‘死透’。

      吊死之人,由于重力颈部椎体脱落,颈椎内神经丛断裂,下部神经不再受到大脑控制,身体内本身绷紧的肌肉组织会松弛,人死后会出现失禁现象,极不体面,毫无尊严。
      无疑,这一种极其残酷的折磨。

      等罪犯死后,警察忍受着阴暗潮湿发霉发臭的环境,无休无止的哭喊,劳累不堪的运尸埋尸……
      在伦敦,那是警察的必修课。

      你问我。
      杀人,是什么感觉?

      对注定要面对这种事情的罪犯,一颗枪子,更仁慈一些……”

      “你很恐惧。”
      霍月华语气阴沉:
      “你杀过人,三个。
      杀人的时候,你很恐惧,对吗?”

      “是,我开枪,杀过人。”
      顾溪白想起在伦敦时候,崩溃到破碎,崩溃、破碎,陷入另外一种疯狂。

      他转瞬之间捏着她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这种记忆,你应该更清楚才对。
      闻到没有,你的身上总是有血腥味道……当年被你杀掉的人,可是很伤心的。
      你……
      怎么能还活着?”

      黑暗的记忆,关心灵的历史,人所做出的努力,通常都是未尽……

      他声音非常明亮,如同创伤。
      他伸手过来抚过她脖子,轻轻触及,他漆黑的眼睛看起来镇定至极,她脸上血液完全褪去,似害怕,却不敢惊动他,她直觉他随时会动手掐死她!

      顾溪白勒住霍月华脖子,他手越收越紧,她一时有些窒息。
      相同的情况,曾经出现过一次。
      那次梁少悠掐得狠多了,几乎差点要霍月华的命,但她心里清楚,那次她不会死,当时任何人在场他都会掐,梁少悠被吗啡迷惑心智,他是无心的,他会内疚;
      顾溪白现在清醒得很,她眼睛凝望他,他眼神坚定。
      他想要她死!不是别人,只是她。
      她心里恐惧。
      有些事情,在劫难逃。

      “你以前……认识我?”
      霍月华嗅出事情很不对劲,勉强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话。

      “忘了?
      还是,继续假装不认识。你的表情这么说的。”
      顾溪白意味深长的微笑,他附在她脖子上的手微微放松。

      “时间不会倒流。
      顾sir,如果时间过去够久,你会为自己过去做过的事情,感到后悔。”
      她蹙眉,终于能正常呼吸,本意是为了开他解心结,他毫不配合,咄咄逼人。

      “说的没错,时间不会倒流,所以……”他缓缓说着,表情很神秘。

      “所以?”她疑惑。

      “你要活的久一点,霍月华。”他们来日方长。

      “……”
      霍月华拿起准备好的一份精神鉴定报告,看在霍秋怀面子上,她帮他做一次假,但仅此而已。
      “顾sir,这份精神鉴定报告,应该能暂时解决你职场上的危机。”

      顾溪白接过一份精神鉴定报告,他毫不预备去掩饰眼底的轻慢,临出门那一刻,他忽然轻描淡写。
      “霍医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知道秘密,就会变成合谋者。”

      他拍了拍手中作假精神评估报告:
      “若有需要,还会再次登门造访。”

      知道秘密,就会变成合谋者?
      他想继续来找她,帮他作假?!
      顾溪白潜台词,这份假精神评估报告足够威胁霍月华,不想被吊销医生执照的话,就乖乖照着他的意思去做?

      咬紧下唇,她气得全身发抖,他是第一个把医生气得晕过去的病患。

      “乒乒乓乓。”一阵巨响。

      顾溪白脚步一顿,身后传来声音,他回过头去便看到霍月华已经晕过去。
      盐水玻璃瓶掉落在地上,玻璃渣子落了一地。
      针头划出她静脉,血液一点点从她手背静脉里落下来,红色液体一点点落在地板上,如涧的鲜血,宛如自杀现场般,让人产生瞬间惊惧。

      霍月华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眼前景致涣散,她已经看不见,但她不敢晕过去,怕人格跑出来,手中刺痛感足以让她保持清醒。
      她觉得很累,只剩下呼吸的力气,感冒药里附带安眠成分。
      眼皮很重,她艰难想要移动,但无能为力,涌现的痛觉渐渐麻痹全身,她睁不开眼睛。

      忽然。
      鼻息之间,她闻到一股辛辣芳香的烟草味道,他胸膛十分宽厚,怀抱有些陌生。
      他就在她身边,她是他的被施舍者,他不是父亲,也不是男友,他是幻觉。

      “佯装不过是虚伪与懦弱,你一定是上帝派来惩罚我……”他发出微弱的笑声。
      之后的话,她有些听不清。
      她尚未得知它的真相和寓意,记忆太过遥远,少年时爱恋埋藏太深……

      她心里安定,高烧依然继续全身发烫,他的怀抱冰冰凉凉接近冬日寒风般凛冽,她忽然无限眷恋,哀而不伤。

      香港这座城市沉浸模糊暮色里,留下建筑、文明、生活方式。
      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狭小的历史里,如纸页上呼吸,纸页逐渐发黄暗淡,泛黄的纸页被时间抹去,人开始学着,丢弃回忆。
      当霍月华再次醒来的时候。
      她睁开眼睛,视觉逐渐恢复,身上厚实毯子给予温暖。
      她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你们最好的礼物,大概是更新满满一章,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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