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谎百局》罗莎蒙德

40、chapter 6 秘密（6）

　　黑白相间的64色方形格子所组成的国际象棋，两方对垒，泾渭分明，棋子黑白两方各16枚棋子，一字排开。

　　“真漂亮。”
　　霍秋宴拿起一枚白色棋子，象牙优雅光泽照亮那枚国王的十字皇冠。

　　“英国时买的。
　　那时，爸爸每个月都会给我零用钱，他说，学会存钱和学会花钱一样重要。”
　　霍月华后知后觉的说完，她才尴尬反应：
　　“爸爸，喔，不，我是说……二伯父。”

　　霍秋宴会意的笑了笑，他把棋子放回原处。
　　“月华，你以前和Holden（霍顿）说过。
　　意大利有个传统，这个世界太艰难，孩子需要有两个父亲的照顾与庇护，在婴儿举行洗礼仪式会有一个‘教父’。
　　他是你的教父，我是你的爸爸。
　　我们都是，你的父亲。”

　　“存了多久的钱？”他饶有趣味的问着。
　　象牙国际象棋价格不菲，霍秋宴心里估算，霍秋怀有没有把他女儿教导成只会花钱无知千金。

　　“三年。”
　　她坦诚回答，十分珍惜的抚摸棋盘：
　　“在哪之前，我只能在脑子里面下棋……”

　　“下棋是一种思维训练。”霍秋宴微微点头，交给‘军师’抚养的孩子，很有毅力，眼光也不错。
　　末了他拿起棋子问道：
　　“你会不会，把棋盘中的‘国王’想象成父亲，‘王后’是母亲……”

　　霍月华低眉望一眼棋盘，她已经走出一步。
　　“国王和王后，只是棋子。
　　每一颗棋子都要他们各自的作用，‘王后’是最重要的棋子……
　　棋盘上，是一个可以控制的世界，如果我输了，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王车易位，你喜欢下这步棋？”
　　霍秋宴指着她在e1格的王与a1格的车，难怪她一直不动这两枚棋子，为了完成这一步棋。

　　“我喜欢，教会我下这步棋的人。”霍月华十分坦率的点头。

　　“那个人……”
　　霍秋宴玩味的拽着手中的‘国王’，他想起那张照片，肯定说出一个名字。
　　“梁少悠。”

　　霍月华微笑低头，算是默认般，她微微耸肩。

　　短暂的停顿，彼此不会多说任何言语。

　　沉默，霍秋宴对感情问题全部涵盖。
　　他可以教她，科学、逻辑、阅读、思考、开车，却无法教她怎么去看待‘爱情’，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爱情’对人生准确的定义。
　　他在女人这方面很保守，有过实质关系的不过两个。白念芸指定的长房儿媳万敏之，万敏之过世后，万喜如跑来求他，女儿霍月华也就出生了。

　　在这方面，他只是被动接受的一方，履历不见得多丰富，却也从未失过手。
　　只是,很少放心思在这件事情上，随着年龄增长，‘爱情’对他的吸引力更为稀薄，他喜欢更有挑战的事物，金融、数字、银行那才是他的战场。

　　他想，无论女儿在爱情上成功或失败……

　　感情一切，存在于体验之中。

　　这个命题，不需要旁人给予解答，她必须有自己的答案。

　　唯有棋局，任然在继续。

　　她手中的王后微微迈上一格，他把车后退一格；

　　她手中王后又迈上一格，把他的车逼迫无路可退。

　　“月华，你这是在羞辱我的车。”

　　“爸爸，你的痛苦马上就会结束。”

　　棋盘上绞杀，已经分出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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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今年几岁了？算了。”霍秋宴甩手，他知道会更加沮丧。

　　“爸爸，我今年6岁。”霍月华爽快回答，脸上带着一丝天真。

　　“傻丫头。”
　　霍秋宴好笑的摇头，算起来以‘霍月华’的身份她已经26岁了，其实‘霍明月’实际年龄只有20岁，多出来的6岁，那场骗局所要付出的代价。

　　霍月华嘟嘴，她是说真的。

　　霍秋宴的手指拂过国际棋盘上“国王”，轻轻放倒。
　　国际围棋规则，放倒国王意味着……
　　他输了。

　　“你在干什么？”他有些不解。

　　“复盘。”她把棋子全部落空，凭借记忆，又开始一枚枚摆回去。

　　霍秋宴抚了抚眼镜，他郑重其事的搬起她肩膀：
　　“你赢了。”该输的来复盘。

　　‘少悠哥哥’教会她每次对局都要学着去复盘，从中寻找到自己的破绽，霍月华指着棋盘：
　　“ ……我犯了很多错误。
　　赢了，只是……
　　你犯错误比我多。”

　　霍秋宴微微一愣，他是犯了很多错误……

　　这盘残局就如同霍秋宴所面对的问题。
　　当困境来临的时候，通常有两个选择，逃避或者面对；
　　他选择面对，直面危机。

　　在香港被经融风暴席卷的重压之下衡生银行面临挤提，霍秋宴曾召开董事会议商讨对策，得出了三个解决方案：
　　一．接受美国大通银行的援助，就意味着把香港本土最大的华资银行，卖给美国人；
　　二．学明德银号，银行停业，并由政府接管；
　　三．向香港上海汇丰银行请求协助。

　　经过多日商讨，董事局决议把银行控股权售予汇丰。
　　在得到香港财政司郭伯伟的批准后，衡生与汇丰进行谈判，双方在总价值及出售股权数量分歧较大。

　　而后。
　　汇丰通过买进市面上衡生银行的股权，汇丰总共占了55%，霍秋宴手中只有45%。
　　这场金融游戏，衡生银行易主。
　　霍家，输了。

　　而……
　　不想被汇丰收购，还有最后一个方法。
　　——发行，新股票。

　　意味着。
　　霍家需要联合另一个强大的金融后盾‘白武士’，共同对抗汇丰银行。
　　而‘白武士’的人选，究竟有那个家族敢接下这烫手山芋，市值2亿的新股票？

　　李峻庭提议用联姻，变相把霍月华卖给杜宇航以获得杜家融资，被霍秋宴一口否决，叙述本身代表着一种态度。
　　他，不卖女儿。

　　除此理由外。
　　霍秋宴坚信依靠白、粉起家的杜家只会是旁门左道瞬间辉煌，有一样生意纵使再赚钱，他此生不会去做。
　　霍家，决不碰白、粉！

　　毒、品。
　　一切罪孽的根源！

　　故此，霍秋宴几乎已经把自己逼到绝境。
　　如同，这局棋盘。

　　“你还能，再赢回来？”霍秋宴轻笑，指着棋盘。
　　这话好像在问她，其实是在问他自己。

　　“很难……”
　　霍月华望着棋盘，她托腮思索，
　　“但，仍有机会。”

　　见他怀疑的眼神，她不得不自报家门般说道：
　　“我可是荷兰维克安泽超级大赛决赛入选者。”

　　他挑眉，霍秋宴忽然把棋盘反转过来，那盘输棋在霍月华面前：
　　“证明一下。”

　　霍月华执行霍秋宴那盘输局，她专心致志观察棋子的变化，试图从布局中寻找‘自己’在赢面上的漏洞，多数棋手对自己的判断缺乏勇气，犹豫是大忌。
　　下棋，要信心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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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秋宴不去打扰她，他起身开始在别墅随处走走，很多东西不用嘴巴说，他更相信自己的观察。
　　他凝视二楼三间女孩子房间，走了进去。
　　第一间，巨大落地书架上摆放各色书籍，《西氏内科学》、《手术解剖学》、《KOSS诊断细胞学及其组织病理学基础》，清一色医学类书籍。

　　第二间，他微微眨了眨眼睛，简直是一个，粉红色的游乐场。
　　粉色墙纸上画满许多卡通图案，小女孩喜欢蜡笔所勾勒出稚气可爱的太阳、月亮、星星，毛绒玩具占满房间角落，白色熊宝宝、粉色小兔子，床被搭建成一个帐篷……

　　霍秋宴眼前眼花缭乱的色彩，他有些晕眩。
　　他抬头凝视窗外，山野间大风刮得非常猛烈，深蓝色的天空，大团云层被吹掉，要变天了。
　　所有的现象，都是真相的一种呈现，如同风雨来临，天气变化。

　　他敲开洗手间，打算清醒一下头脑。

　　当打开柜子，才发现事情远比他想象，要严重的多……

　　那一瞬间的惊动，就如封闭黑暗的罐子，忽尔掠过微薄的光线，揭示出灰暗的秘密。

　　成排、成排，密密麻麻的绿色药丸，它们正安静的摆放在瓶子里。
　　它们数量，如此庞大。
　　宣誓着一种……
　　病态。

　　他关上柜子，光线消失，秘密逐渐沉没于暗中。

　　霍秋宴深呼一口气，他提起电话，拨通私人医生。
　　“在忙？
　　有件事情请你帮忙，现在帮我查一下一种药。”
　　他拿起绿色药丸，微微旋转瓶身上的标签，仔细读出上面的英文缩写：
　　“BZD……”

　　一分一秒的过去，感受到置身与时间之中的沉寂，及面对真相不可停留的细微忧虑。
　　四周一片静谧，安静到让人气喘的环境。
　　好像一场慢性自缢，带来短暂停顿。

　　瞬间。
　　宛如鬼魅般的影子划过，一个清冷女声打破僵局。

　　“BZD苯二氮卓类，一种镇静剂。”

　　霍月华站在他身后，她缓缓挂上他电话。
　　“镇静剂，具有镇定、睡眠作用的药品。想知道什么，你可以直接问我。”

　　“你有病。”肯定句。
　　霍秋宴把手中的绿色药丸放在桌上，末了他补充道：
　　“很严重。”

　　霍月华颔首，在亲生父亲面前一切掩饰都显得滑稽可笑，她并不隐瞒，把最真实一部分展现在他面前，她缓缓说着。
　　“我有病，很严重，依赖药物为生。”

　　她看着他面色凝重，她有些忐忑：“我让你……很失望？”

　　“月华。”霍秋宴牵起女儿的手，环住她有些单薄的肩膀，她很瘦，几乎不吃东西，依赖镇静剂为生。
　　他很内疚，觉得亏欠这个唯一的女儿很多：
　　“在你最需要爸爸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你会不会原谅，爸爸？”

　　“你不会觉得，很失望？如果这件事情，被媒体知道……”她有些惊讶，他怎么不生气。

　　媒体、新闻？今天的新闻明天就是旧闻。
　　新闻不过是取悦大观众的八卦，被媒体爆料只是脸面问题，比起女儿的病来说，面子无关紧要。
　　霍秋宴温柔拍拍女儿的额头。
　　“你可以学着依赖我。”

　　迟疑半响，霍月华最终拿出锁在书房那份病例报告，交到他面前。
　　一切昭然若揭。

　　霍秋宴合上手中病例报告，微微叹了一口气，难怪他输的如此狼狈。
　　棋盘的世界很奇妙，有一种生物很难赢，孩子。
　　孩子，心无旁骛，孩子的眼睛里只有棋，成人不一样，心里装着太多东西，包袱多了，输得也就越快。
　　她真的只有6岁。

　　“喜欢小猫的，望月？”他忽然问道。

　　“恩。”她点头，白念芸对猫毛过敏，比起她，望月更受到小动物喜欢。

　　“下棋，也是望月。”他肯定。

　　“望月有Savant-Syndrome后天学者症候群。她有认知障碍，只有6岁，但在某一方面，艺术、学术，却有超乎常人能力。”她解释。

　　“那。”他有些迟疑问道：“叫‘爸爸’那个……”

　　“……”她略微犹疑了一下，眼睛微微眨了眨，儿时的记忆以一种深刻的不可触及的形式，存留在心里。
　　“是我。”
　　她收起那份病例。
　　“拿病了报告给你，也是我，医生，霍月华。”

　　窗外风雨慢慢停息，整个城市陷入一种寂静而微弱的梦魇般的氛围之中，而这丝毫不影响他现在的心情，他的笑声明亮而愉悦。
　　“你看过昨天银行的新闻？”

　　“恩。”她微微点头。

　　“我想，把棋局反败为胜的也是你，医生。”
　　霍秋宴忽然指着那局棋盘，其实也不是很难区别。

　　“你！”怎么知道？
　　霍月华有些吃惊，她与望月都会下国际象棋，棋风类似，在国际棋盘上即使霍秋怀也很难区分月华与望月。只是单从记忆角度，复盘上望月比月华出色很多。

　　“望月是小女孩，她喜欢赢棋，只在乎棋盘上的输赢；
　　她不会用棋局上反败为胜，来鼓励别人。”
　　霍秋宴扫了一眼反败为胜的棋局，她看过昨天银行的新闻，那局棋大概是为他下。

　　当电话铃声响起，霍秋宴已经穿戴整齐。

　　“你要走了？”霍月华抬头问道。

　　“中场休息，结束了。”
　　霍秋宴微微点头，看来休息时间结束，他又必须赶赴下半场比赛。
　　他接起电话。

　　秘书望着机场远去的清瘦身影，报告道。
　　“Howard（霍华德），他刚下飞机，准备回白家祖宅，白瑾逸回来了。”

　　“终于，舍得回来了。”
　　霍秋宴拿起她递上了来的公文包，微笑拍拍女儿脸颊，乖孩子。

　　秘书的声音微微一顿，她查看手中新资料继续说：
　　“白瑾逸，最近迷恋上一个新玩意。
　　他在荷兰维克安泽超级大赛，把欧洲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荷兰维克安泽超级大赛？”霍秋宴若有所思的问道。

　　“那是，世界顶级的国际象棋大赛……”秘书的声音逐渐远去。

　　霍秋宴盖住话筒中的声音，他望着霍月华那张年轻的脸，他忽然问道：
　　“月华，你在荷兰维克安泽超级大赛上，赢了谁？
　　有没有一个叫Leo（利奥）白，中文，白瑾逸？”

　　“很多。”
　　霍月华微微蹙眉，手下败将太多她一时想不起来，她只记得她输的。
　　“我输给了，俄罗斯、美国还有德国。”

　　“输棋，有利于发觉弱点，消除弱点能让自身进步。所以，你只记得输给了俄罗斯、美国还有德国。”
　　霍秋宴了然，越是了解她觉得这孩子在某方面过于冷静理智，趋于男性化思维，少了些女性的感性。
　　不过，这种思路倒是很适合国际象棋，他再次打开话筒，询问秘书：
　　“俄罗斯、美国、德国……前三名？你确定？”

　　他微微扬眉。
　　“月华，想不想要下棋？”

　　“下棋？”她有些不明所以。

　　“国际象棋。”他扶着眼镜，眼神里透露出一丝高深莫测。

　　她站在巨大的镜子面前审视自己，身穿晚礼服犹如一个精致的木偶娃娃，美丽却毫无生气。
　　直到……
　　他掏出口袋里的那瓶绿色药丸，放在桌上，她的眼睛才重新散发出光彩。

　　“月华，要适可而止。”

　　“爸爸，没有它，我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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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杜宇航的秘密——双性恋。
梁少悠的秘密——初恋。
霍秋宴的秘密——女儿。
霍月华的秘密——镇静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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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月华问题已经呈现，剩下的是怎么解决。
女主角的定义：推动剧情发展的关键性人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