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尽头》钧墨

5、二起

　　韩子澄身穿宽袍长袖，动作起来十分不便。
　　然而他对此提议非常意动，立刻决定道：“小辰，去找草绳来，帮我把袖子绑住。”
　　小辰带着几个孩子转身就跑。
　　韩子澄将衣裳下摆收束起来系在腰带上，做成短打的模样。他让小辰和其他几个孩子帮自己把袖子拢起来绑住，宽大的袖子即刻变得窄小。他身姿挺拔，装束干练，两眼放出光彩，站在正中央。背后正是一幅巨大的书法，气势磅礴写了一副对联：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白纸黑字红印，配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倒很有几分江湖侠客的意味。
　　谢寒站在他对面，与他隔着五步远距离相望。
　　韩子澄抱拳朗声道：“谢大侠，领教了。”
　　谢寒本不喜大侠之称，此刻被他叫出来，不仅不反感，反而有些高兴。
　　他直挺挺站着，姿态并未有什么变化。
　　韩子澄知道他并非师出名门，没有与人试手的经验，也不在意他懈怠，轻喝一声欺身上前，拳风凌厉。
　　他自认为迅速，但放在谢寒眼里，却实在太慢。谢寒脚步一错，便已贴身避开，伸手握住韩子澄手腕，将他的腰身向自己一抻。
　　韩子澄想不到他在切磋中做出这般动作，急急避开，还未等拉开距离，谢寒已见招拆招，并指如刀，平平切过去，反扭住他的手臂，身体下倾，将他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谢寒动作都是点到为止，毫无攻意，甚至带着几分谦让。韩子澄知他让着自己，更兼之自己被他轻描淡写一招撂倒，反而激起了几分血性。
　　他摆脱谢寒的钳制站起身整理了一番衣服，再次对谢寒道：“请赐教。”
　　谢寒见他兴起，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右手张开掌心向上，稍稍一抬。
　　韩子澄再次抢攻上去。
　　他拳风扫到，谢寒发丝微扬。他不闪不避，一动不动。眼看韩子澄就要在他面门打上一拳，谢寒身体一闪，不知怎的突然出现在韩子澄身侧。
　　韩子澄早有预料一般，反应极快，变招抬腿扫过去。
　　谢寒手掌一扬，本可以接住他的腿，却半途收手，硬生生受了他一招。
　　韩子澄愣住，片刻后皱眉道：“你做什么？”
　　“我不疼。”谢寒把他这话当做是关心，脸露羞赧，还安慰了他一句。
　　“……”韩子澄被他的反应激起怒气，“不要让我，不然我怎么进步？”
　　“不让你，你一招都走不过去。”谢寒老老实实道。
　　“……”
　　谢寒见他脸色不好，忙安慰道：“你的架子摆得好看。”
　　韩子澄本就面容俊秀，身姿挺拔，侧面看上去有些瘦削，是个标准的翩翩佳公子架子。往场上一战，轻易能吸引人目光。
　　“你的招式也有气势。”
　　韩子澄于外功一道似乎颇有天分，所有招式虽都略显生硬，是按照图谱上所画模仿而来，却已有几分门派味道。
　　“但都是花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江湖中人过招，哪里还管招式是否漂亮，只求克敌速胜。实在不行，一些不爱惜羽毛之人，还偶尔使出下三滥的招数。
　　“我没正经练过拳脚，但你对上我，一招都走不了。”
　　他本来怕韩子澄生气，哪知韩子澄听了他几句，反而和缓了面色，朝他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难得温和道：“我既有严重不足，那么请你赐教。”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不许刻意让我。”
　　谢寒见了他朝自己笑，脸颊发烫，回味着刚才自己掌心贴着他笔直修长的大腿的感觉，心中又一甜，郑重其事点点头。
　　韩子澄退开两步，说道：“开始了。”不给谢寒缓冲的机会，使出一招起手。
　　谢寒闭上眼睛，伸腿一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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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少少少……”小环见他摔得狠，有些担忧。
　　小辰斜了她一眼：“闭嘴，少妇。没看见小偷大侠正在指点子澄哥哥吗？”
　　“下盘不稳。”
　　韩子澄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灰尘，道：“再来！”
　　谢寒迎着他手臂，四两拨千斤，轻轻一推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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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小环用双手蒙上眼睛。
　　小辰嫌弃道：“女孩子就是这么胆小如鼠。”
　　他身边站着一个年纪十岁出头，两个小辫儿，面容格外白皙的小女孩，闻言狠狠剜他一眼，踏上前一步大声道：“子澄哥哥，加油！”
　　“瞻前顾后。”
　　韩子澄从地上再爬起来，双眼闪烁着夺目的光芒：“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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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邑衙门。
　　於修原接到官府公文，算是躲过韩菱珠亲手下厨的毒害，随意卷了些糕点便跨马出门。
　　“到底何事如此紧急？”
　　与他并骑的同僚答道：“王臣栋王知府病重致仕，朝廷新派的翁知府将抵阳邑。据说，与之同行的……”他左右环顾无人，压低声音道，“有一批从京城运来的珍宝，价值连城。事关重大，我等必担负起守卫珍宝之责。”
　　他说得含糊，於修原明白他话中隐去之意。
　　阳邑边境常有流寇出没，山寨林立，捉摸不定。山贼对官府来说是个鸡肋，啃之硌牙，置之不安。若是连根拔除太麻烦，留着虽有小祸小患，也说得过去。是以附近几座大城官府均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这次守护珍宝，阳邑官兵责无旁贷，必须严防死守，对珍宝意图不轨的山贼，全部一网打尽。
　　同僚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腰间佩剑许久没淬过血，有些难耐了！这次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不得错过啊！”
　　於修原称是。
　　离官府渐进，两人遂下马步行。
　　同僚突然凑近道：“听闻於兄喜事将近，不如结束之后，兄弟几人前去酒肆喝一杯，庆祝庆祝？上回订亲宴席我恰好巡夜，未能去成，今日我请客，於兄务必赏脸！”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顺便还能避开韩菱珠做的午膳，一举多得。
　　於修原想起韩菱珠娇俏的脸庞，亲事将近，心中亦是喜悦非常。
　　他与韩菱珠自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此番是立功升迁的大好时机，他拇指摩挲腰间佩剑，下定决心，必要一试锋芒，风风光光娶韩菱珠过门。

　　日头偏西，晚风阵阵。
　　两个人坐在武馆门口的石门槛上。
　　“我见你刚才一招，有白马城十八庄的南屏拳意思，伸腿那一下，又像渭城西门家的惊风招式……不不，这下想起来，倒更像玉兰门入门的一套功法中一招。”
　　谢寒道：“你见过很多门派的秘籍？”
　　“能让我见到的，实已算不上秘籍了。我只是从小爱搜罗江湖上一些武功图谱、奇门遁甲之类，爹说我这样不务正业，我……”韩子澄抬起头，瑰丽的霞光映在他俊秀的脸上，让他像是即将展翅高飞的鸿鹄，眉眼间添了一分艳色。
　　谢寒呆呆看着他。
　　“我其实想做个江湖侠客，离开韩家，独自背着一把剑浪迹天涯。月夜里孤独的时候，对火把酒，想想爹娘和姐姐。酒醒之后，继续独自前行。”韩子澄道，随即又笑了笑，“可惜，这个愿望多半完不成。”
　　谢寒弹了弹地上的小石块，“不要胡说，有我在，你怎么会孤独。”
　　韩子澄垂下眼帘，淡淡道：“若像你这般，无知无畏地活着，倒是不错的选择。”
　　“我没有无畏，我怕你不要我。”
　　“一见钟情既不可取，又不可信……”
　　“……”
　　两人鸡同鸭讲，竟然十分和谐。
　　小辰带着两个一般大的孩子从武馆里跑出来。
　　“子澄哥哥，小偷大侠，我们做了黑菇馒头，你们要吗？”
　　韩子澄接过竹篮，揭开上面蒙着的黑布，香味蔓延出来。他伸手拿了一个，不料谢寒突然将手覆盖在他手上。
　　五枚浮夸的戒指熠熠生辉。
　　韩子澄抬眸看他。
　　谢寒眼睛闪闪发亮，道：“我的戒指送给你。”
　　韩子澄拒绝他：“我不能收。你还是留着日后送给别人吧。”
　　“不行。”谢寒别扭地皱着眉头，“我喜欢你，不喜欢别人。”
　　三个孩子好奇地看着他们。
　　韩子澄斥道：“看什么看，都去帮小环姐姐干正事。”
　　小辰向他吐了吐舌头，带着两个小跟班一溜烟闪了。
　　谢寒耍赖：“你不答应我就不放开。”
　　“……”韩子澄突然出拳，“看招！”
　　即使一只手握着他的手，也并不妨碍谢寒迅速闪身前倾将他制住。
　　韩子澄被他反手压在身.下，背后靠着门槛上一处凸起，极为不舒服，动了动腰身道：“放开。”
　　谢寒像小狗一样摇摇头。
　　韩子澄诱哄道：“再不放手馒头要掉了。”
　　顺着他的目光，一旁的竹篮可怜兮兮地倚靠着谢寒在半空中翘着的脚跟，摇摇欲坠。
　　谢寒腾出一只手把篮子挪过来，将馒头喂到他嘴边：“吃吧。”
　　“……”
　　“我不会让你挨饿。”
　　“你放开我就不会挨饿了。”
　　像是为了应景，韩子澄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咕声。
　　谢寒道：“嗟，你吃。”
　　“……好想揍人。”
　　“好啊，”谢寒因为能满足他的愿望，感到十分高兴，将自己的脸凑过去，“你打我吧。”
　　距离近到似乎呼吸相融。
　　谢寒散开的头发落在韩子澄脸上，丝丝痒意让韩子澄扭动了一下脖子。
　　谢寒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暧昧，但脸颊不自觉地一点点攀上红晕。
　　两人相持不下。
　　韩子澄突然诱哄道：“你为什么总是遮着半张脸？”
　　谢寒一怔，没有回答。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韩子澄的问题有所隐瞒。韩子澄又道：“让我看看行不行？”
　　谢寒抿着唇，羞涩地看着他。
　　“……呃，”面对他这样的表情，韩子澄有了不好的预感，“该不会看了之后要娶你吧？”
　　谢寒松开钳制着他的手，慢慢撩起自己的头发。
　　韩子澄抓住机会，一个膝撞，翻身就地滚了几圈，重获自由。
　　“子澄……”
　　韩子澄背对着他，伸出一只手做了个阻拦的动作。
　　“不，你们江湖人，难免有些怪癖。你先说，是不是看了之后要负责？”
　　“没有。”
　　韩子澄放胆回头一看，谢寒被拨开头发的半张脸露出来，五官阴柔，面如好女。
　　“不是挺漂亮的嘛，为什么不让别人看？”
　　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谢寒咬牙道：“大家以为我是女孩子。”
　　“……”
　　江湖传言，偷神是个妙龄少女，果然不空穴来风。
　　韩子澄突然记起一事，居高临下，道：“早上是不是你暗中做手脚，让於大哥跪倒？”
　　“他要轻薄你，是个凑流氓。”谢寒理直气壮道。
　　“路上小环的手，是你打的？”
　　“男女授受不亲。”谢寒嘟哝，“现在牵着你的衣服，以后不知要你的牵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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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输入“hzc”，出来什么?_?
韩子澄，很正常，还在吃，火葬场……π_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