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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三转 ...

  •   熊啸惊起群鸦。
      深邃的夜幕衬着群黑扇动的双翅,身畔的山路边也似乎有什么正一掠而过。
      被向小辰的扯皮吵了大半夜的小梅昏昏欲睡,上下眼皮要合不合之间,突然一个激灵,扯扯身边的衣袖:“是不是……有鬼?”
      她像受惊的小兔子,缩在衣袖主人的脚边发抖。
      衣袖主人左顾右盼,结结巴巴:“鬼!哪、哪哪哪……”一跺脚,“哪里!”
      跺脚扬起的尘土引起可怜的兔子一阵咳嗽。
      小环连忙把她拉起来,却因起的太急,让兔子头脑发晕,险些栽倒:“对、对、对不起!”
      “哼,毛手毛脚的少妇。”
      “我我我才不是、少少少少……”跺脚,“妇!”
      向小辰双手抱胸,扬起下巴:“喂,少妇,听说有的人口吃的毛病是天生的,是上辈子祸从口出,被阎王爷责罚下来,这辈子不准好好说话。想不到你老老实实,前世却话多惹祸。”
      “口口口口、吃怎么、了?”小环气得口不择言,“就就就算是当今的天、天、天子,说不定也、也是……”
      她正想跺脚说出最后两个字,举到半空的脚被小莲紧紧抱住了。
      “小环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
      小环眨眨眼睛,神智回笼,瞪着向小辰——这死孩子差点让她说出会被砍头的话。
      向小辰嘲笑她:“阎王爷都改不了你祸从口出的毛病。”
      话没说完,就被小莲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吹了一晚上牛皮还不够你说的,你也给我闭嘴!”
      “死丫头,下手这么重!前天我刚在灶台上撞的!”
      小莲啪啪又是两巴掌:“来,买一赠二!”
      向小辰上蹿下跳,几个孩子顺势闹成一团。
      半晌,小莲拍拍裙子上尘土,在小环身边坐下:“我听说当今的天子,不仅武功高强,文采出众,还生的特别俊俏,当年未登基时是所有皇子里面最好看的!”她颠倒的“不仅”和“还”立刻引来向小辰的嗤笑和其他女孩子的星星眼。
      “市井上还流传着他曾经到访阳邑时的风流逸事呢,千门寺桃花庵芙蓉亭的亭柱上便有他的题诗,城西矿山的最高处还有他坐过的青石长椅。据说他和划船的姑娘……”
      向小辰打断:“我们阳邑每到秋冬就风沙漫天,连条大点的河都找不出来,哪有什么划船的姑娘。”
      “那就是采茶的歌女……”
      “荒山野岭哪里养的出茶?叉猹的少妇倒是有。”
      “那就采矿女工!”
      “五大三粗的他也下得去嘴?”
      “……”小莲让他马上知道了什么叫做嘴上快活,脑袋受罪。
      “以前的话本上有所有皇子的肖像。”虽然是坊间画师凭借民间传言想象出来的,做不得真,“我看果然是齐王生的最好看!”
      齐王便是如今天子继位之前的爵位。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向小辰和二田几个男孩子插不上话,只能在一边嘟嘟囔囔:“你们女孩子懂些什么,那种满口空言,花拳绣腿的家伙到底哪里好了,男子汉自然是得像肃北王、宁王那样浴血疆场,或是像小偷大哥那样厮杀江湖……”

      韩子澄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
      “将孩子们都带回清风善堂安顿睡了,无尘公子也送了,白马青桐阵也破了……究竟还有什么事没做呢。”
      当然不可能是当晚阳邑城内所有小有名望以上的医者全都在后半夜被站在床头的黑衣大汉强行从被窝里挖出来带到锦绣山庄……这种事。
      他轻轻舒了口气:“或许是我今晚精神太紧张了。”
      谢寒在他身旁翻了个身,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子澄,我帮你把床帐上的线头全都拔了。”
      他松开手,把掌心里凌乱的细线展示给韩子澄看。
      韩子澄微微愣忡。
      “从前家里爹的床帐上起了线头,娘拿着火折子硬是要帮他烧平,最后把整个屋子都烧光了。”
      “刚刚上好药的手呢?”
      “我用这只拔的。”
      透过薄薄的床帘和敞开的窗子,月光照在谢寒的眼睛上,亮晶晶的。
      “我生下来便没有人要,随意丢弃在路边,和野狗抢吃的。”
      那时候他总是和几条土狗一起跪坐在沙丘上,遥望着天那边的黄沙。有多少人从他身边经过呢?或许成千上百,匆匆的陌生眉眼,高鼻梁高颧骨的西域脸庞和秀丽温柔的中原面孔。
      突然有一天,一对看起来并不怎么像夫妻的男女一前一后地走过。
      那女的将他抱起来,眼里露出欣喜的光芒:“宸东哥哥!我想要!”
      “养你一个就够我受的了。”
      “你答应过我要养一条狗的!”
      宸东仍然不情不愿。
      “哪里有人养的宠物还想养条狗的,二阶宠物吗……”
      “不让我养他,我就绝食!今天明天后天,绝食到你同意为止!”
      “……”
      “我割肉喂他!”
      宸东连忙阻止:“带上他吧。”
      晚晚便抱着他,开开心心道:“以后我就是你娘,他就是你爹。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看你脖子上还挂着狗牌,应该是富贵人家里跑出来的……”
      “谢寒。居然还给起了名字……”宸东双手抱胸,“反正我也懒得给你起名,就用你亲爹亲娘给你起的名字叫你吧。”
      于是他的名字就此固定下来。
      这对喂养他的男女到底是不是夫妻这个问题,直到谢寒长到和宸东一般高的时候被宸东赶出家门都没能想明白。毕竟他们一个是爹一个是娘,应该是夫妻关系吧?但看他们的相处模式,完全就是饲主和宠物狗无疑。
      “爹什么爹!你又不跟我姓。”宸东对他耳提面命,“但我一身轻功都教给了你,你以后叫我师父。”
      “好的爹,明白了爹。”
      “我才不是你爹,要叫我师父!”
      “知道了爹。”
      宸东深深呼出一口气:“听好了,今日起你与我们再无瓜葛,以后不准与任何人提起我们姓名。”
      谢寒懵懵懂懂点头。
      “我没有财物可以给你,却不想你离开之后重新变成原来的样子。我教你的一招一式,你须得铭记在心。今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必十倍奉还,这样就没有人敢欺侮你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好,我也没什么再要提醒你的了。我们就此别过,你走吧。”
      宸东背过身去,再不看他一眼。
      谢寒站在原地,多年练武的耳朵听见他絮絮叨叨说:“晚晚病了,命不久矣。这么多年,果然终有这一天……我得带她回家乡去,但我哪有路费……”
      宸东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对着谢寒道:“以后你没钱了就得自己想办法去赚钱,若是看见别人有的东西你喜欢想要,在拿之前一定要客客气气告诉人家,不能不告而取听见没!”
      谢寒心下正想着他刚刚嘟哝的话,将这话从脑中一过便当自己明白了,点头便走。
      如果没钱就去拿别人宝贝的东西换钱,而且拿之前一定要客客气气通知对方。
      两日后,宸东的院子里堆满了奇珍异宝,金银珠玉。
      与此同时,向官府报告自家失窃的范围直达方圆五十里。

      “……”
      韩子澄此刻的心声和那年的王宸东达到了惊人的同步。
      “这床帐还没有我娘睡的那顶好。”谢寒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爹和你姐姐对你不好,我不喜欢他们。”
      韩子澄压住复杂的心绪,在他额头上轻敲一记:“不许胡说。”
      说起来,他房间里的摆设的确快十年没有更换了。
      虽然韩家从不短他衣食,若他在外面提一句,区区床帐桌椅陈设,立刻就可以换成新的。
      但他从不开口。他在韩家有种微妙的自卑感,也许是从小用膳时父亲只和姐姐其乐融融,宾客的赞赏只投注在姐姐身上,韩家的未来,果然也是系于姐姐一身。他是个奇怪的局外人,明明血脉相连,却被隔绝在外。
      他不说,从不造访他住处的父亲和姐姐自然更不会想到。
      在谢寒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中,他悄悄取出藏在衣袋里的戒指。
      从皇后手骨上取下来的,价值连城的宝物。
      明莹,却未见衬托明莹之颜色。精微,却不带显露精微之雕琢。
      他将戒指顺着自己的手指慢慢一戴到底,呆呆看着发愣。
      唇上忽而被浅浅啄了一下,微热的气息扑在他脸侧。
      韩子澄面颊一热,一手覆在谢寒还想凑近的脸上:“睡觉。”遂闭上眼睛,不去看谢寒透过他指缝巴巴望着他的样子。
      但合上眼帘之前的影像,却久久刻在脑海中。
      韩子澄心脏砰砰乱跳,平躺了不知多久,终于因为奔波疲惫而沉沉睡去。
      ……
      夜尽天明,东方天光大亮。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局势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我是郎中又不是神仙,你就算再催我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你可别……”年轻郎中即将出口的“强人所难”四个字在宋言霏阴沉地要杀人的脸色中咽了下去,“你可别再在这里站着等啊,来来来,坐一下,要不要喝杯茶?我看你脉象虚旺,心火太盛……”
      在露水还未褪去的清晨,有人敲开了衙门的大门。
      “翁大人被救出来了!”
      “翁大人到了,还不出来拜见!”
      而忍不住梦到了儿时与姐姐还有於修原一同玩耍场景的韩子澄也终于睁开眼,猛然意识到自己忘记做的事情是什么。
      “姐夫还在山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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