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与天比高》林落风痕

11、十一、有求必应

　　男儿在世，拿得起，放得下，有多少往事值得缅怀？儿女私情甚少萦绕心头，错付的遐思更是说忘了，就淡忘了。

　　荆棘只顾闷头喝酒，未留意对面的师弟眼中闪过的异彩。未明此刻的心情，好比连赢了醉仙九十九把划拳，一气喝光了太白楼的好酒，还额外获赠了一年份的免单……

　　昔年懵懂，浑然不觉曾几何时，目光已不能远离一个人，这一两年间漂泊浪迹，惟有思慕与日俱增。已非不解世事的年纪，多少隐约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两年前的七夕，未明在逍遥谷中闲逛，却瞥见二师兄藏身在一株树后呆望，好奇之下蹑手蹑脚地走近，才瞧见了不远的亭子里，牛郎正在会织女……啊不，是大师兄与曹萼华两人在说话。

　　那天，二师兄望了多久的亭子，小师弟就望了多久的树。

　　暮色沉沉，小师弟在山道上等到了晚归的二师兄，见师兄并无搭理的意思，追在后面扬声道：

　　“那个，曹……”

　　荆棘遽然转身，却见未明嬉皮笑脸地接着道：

　　“曹操爱极了关羽……”

　　荆棘暗骂了一声，懒得此时与他理会，才掉转头，就听身后又传来了两个字，

　　“萼华……”

　　他捏紧了拳头转身，对上的还是师弟那张不知死活的脸。

　　“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约法三章，二师兄你看过三国没？”

　　那年七夕，未明形单影只，还被饱以一顿老拳……却觉那夜的风无比畅快，连忘了与红颜知己的约会一事也抛诸脑后，后来只得连着往山下驿站捎了无数次的信件与礼物才弥补过失。

　　直到今日旧事重提，心境更是豁然开朗，倒不为荆棘还记得那几句戏语，而是足见心无芥蒂。

　　师兄心中已无曹姑娘……

　　或许从来都不曾很重要……

　　内心的小人虽已手舞足蹈，表面上却不露分毫，依然表现得足够冷静，只是默默地扮演着一个师弟的本分，劝酒夹菜。虽是如此，然而，纵是再迟钝，荆棘也很难不发现，重逢这一日以来，师弟过分的殷勤。

　　他放下酒碗，问道：“你先前似乎忘了回我的话，一个人跑来洛阳做什么？”

　　未明愣了一下，挠挠头，千头万绪倒不知从何说起，但师兄问起，他是不敢不答的，还生怕答得慢些，惹恼了急脾气的人。

　　正待开口，却见小二在一旁探头探脑的，见未明望过来，忙满脸堆笑地上前道：

　　“这位小客官手艺真是好！今儿不巧，大厨有事不在，偏偏来了个客人，点名要道口烧鸡这道菜，实在推脱不得。不知能否请客官帮个忙，必有重谢！”

　　荆棘才皱起眉头，刚待发话，未明就起身应下了。

　　“昔日在这家客栈曾向大厨讨教过几手，学了这道名菜，今儿这个忙我帮了。”

　　心情畅快之下，凡事都好商量。正如同身怀百万之资，看着路旁的人都想施舍几钱。

　　在洛阳城失而复得，是他一生之中的大幸事，若非要陪着师兄，只怕眼下最该做的就是到白马寺还愿了。

　　瞧着未明告了个罪，跟着小二下楼去，荆棘默默想着，师弟这性子也太好说话了，若无人照看，很是容易吃亏，浑然忘却了在逍遥谷同门学艺之时，没少骂过这小子奸猾不敬师长。

　　客栈另有厨子打下手，只需未明掌握火候，也没有多费时辰，就做好了那道洛阳名菜道口烧鸡。

　　迈步上楼，见荆棘一人独饮，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孤寂，却真真实实地存在着。

　　未明定定地望了一瞬，才觉食客们嘈杂的声响在耳边此起彼伏，望向酒楼外，暮色已落了下来，行人也在归家的途中，目光转回已燃起昏黄灯火的酒楼内，望着墙上的师兄的影子，鼻子忽然有些发酸，他悄悄走过去，重叠进了师兄的影子里，微微翘起了嘴角。

　　荆棘看着师弟回来，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却未置一言。有些话他开口问过两次，已是破例，不会再提起。

　　而未明自是不会再等师兄动问，才落座，就接着前话，说起他是哪个日子从逍遥谷出来，说到洛阳近郊的劫匪，絮絮叨叨一大篇，难得荆棘不曾听得厌烦，还仔细问了他用过的招式。

　　心中默默比划了两下，斜觑了师弟一眼，“不赖，武功竟是又精进了。”

　　未明甫一接触荆棘的眼神，心中一颤，暗想：不妙，师兄若是起了战意，却该如何应付？赢是不能，佯装落败若是被看穿更是要糟……

　　未明于武学鉴定之道，眼力也堪称一流，因而他并没有太过托大的自觉，也没有意识到方才的想法若是被他的二师兄洞悉了，只怕立刻就会翻脸。

　　好在荆棘心思直率，根本不知道师弟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被未明那几招激起了兴致，随即起身，就想拉着师弟找个地方过几招。

　　洛阳繁华，夜幕落下后，行人仍是络绎不绝，但要找个适合交手的清静之地，却不想往郊外去，在这市集之上，倒还真有个去处。

　　城中有个地下格斗场，虽是黑市交易，但不仅武林中人时常光顾，连洛阳城的捕快们也心知肚明。只要不惹出人命来，官府也不会出手。

　　有一日，荆棘与未明下山，办完师父交代之事，不知往何处闲逛。未明灵机一动，就带师兄往格斗场散心。那日遇见的对手中颇有几位是熟人，但师兄弟打得兴起，无论来者是谁一概打趴下了。

　　两人得胜而归，却没想到消息走漏得如此之快，回谷就挨了师父一顿好揍。无瑕子气得直骂荆棘带坏了师弟，纵是未明有心辩解，师父也绝不肯听。荆棘背过的锅不算少，倒也没觉得什么，就是看不惯那些名门少侠们打输了还告状，从此也就懒得再去格斗场了。

　　格斗场就开在十八赌坊的地下密室中。出了客栈之后，转过一条巷子，抬脚间就到了。门前正好有车队经过，望去长虹镖局的旗帜在暮色中隐约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