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红敛黛又匆匆》水嘌呤

10、提亲

　　在我眼里优秀的黎莯原来在别人眼里同样是优秀的，我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要离我而去，我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要属于别人。
　　当媒婆找上门来时，我还以为她是唱戏的呢，只见她画着浓浓的眉毛，涂着红红的腮红，嘴边点着超大一颗痣，一笑就露出一张血盆大口，从上到下穿得红的翠的，姹紫嫣红的，还有那稀疏的头发绾成的发髻上插着的大花大朵几乎盖尽了头发，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她一见我，眼珠子咕噜噜一通乱转，称赞之词信手拈来，听得我云里雾里的。我领她进了屋子，她这才向黎夫人说明来意。
　　原来是有大户人家的姑娘看中了黎莯，所以家主央她来促成这门亲事。我这个气啊，早知道她是干这个行当的，我肯定不会放她进来，撵也要把她撵走。
　　当着媒婆的面黎夫人托我去后面喊黎莯过来，说要问问黎莯他自己的意思。我拖拖拉拉地走到后院，走到他房间门口，毫不知情的他还在静心看书，我就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地说道。
　　“怎么还有心思看书，知不知道你喜从天降了。”
　　他的眼睛还停在书上，“何喜之有？”
　　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啪地一下合上。“有人来给你说亲。在前面等着呢，夫人让我来叫你，快去吧。”
　　“什么，有这种事？”黎莯倏地站了起来，走出房间。
　　在经过我时，他问。“你不来吗？”
　　我看着脚下，“你先走，我一会儿就到。别让别人等久了，不好。”
　　黎莯迈开脚步，稍有停顿，后头又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到前面去了。我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唉声叹气起来。
　　为什么我没勇气阻拦你呢，明明我是最不想你离开的人啊，可是我算什么呢，在黎莯心里我究竟是什么地位呢。如果黎莯同意了这门亲事，我该怎么办，由着他迎娶他人还是哀求他延迟自己的婚事，再多陪我几年？
　　多想无益，当我回到前头，媒婆还在眉飞色舞地向黎莯和黎夫人介绍着那家小姐的美貌才华和身家财富。我默默地站到一旁，只做一个旁听者，安守本分。黎莯用余光扫视着我脸上的表情，自己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等到媒婆终于住了嘴稍作歇息，端起茶盏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黎莯抓住机会不再让她继续说下去。“婶子，多谢你今日前来说明情况。改日我会亲自前去孙府上拜访，到时此事成或不成，我一定第一个通知您。我娘近日身体不适，这会儿也乏了，该歇下了。实在抱歉。”
　　媒婆用手帕掩嘴笑着，“客气客气，若是此事成了，我就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夫人休息吧，我就告辞了。”
　　临走前，她又多看了我两眼。“只听说夫人有两个公子，何时又有了个女儿，还长得这般标致水灵？”
　　黎夫人拉住我的手向媒婆介绍，“这是我娘家妹妹的女儿，名叫莘莘。他爹娘不在了，这丫头现在就做了我的女儿。”
　　媒婆瞅着我，嘴上跟抹了蜜似的。“小小年纪就眉目清秀，将来肯定是个大美人啊，也不知哪家公子有福气能娶到家里做媳妇。”
　　黎夫人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瞧你说的，莘莘还小呢，哪里就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夫人说的那里话，婚姻大事就得尽早留意。姑娘虽长得万里挑一，但是身家不行，也是个问题啊。往后再拖，可不定得下嫁给个什么货色了。”
　　“谁说我要嫁人了，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们哪也不去。”我瞪了眼口无遮拦的媒婆。
　　注意到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了真心话，她的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她总还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眼看气氛不好也没敢告辞，灰溜溜地就走了。
　　媒婆走后，黎夫人问我。“告诉我，刚才你的话是说给媒人听的还是真的作数？”
　　“没什么区别，反正我也从没想过嫁人的事。”
　　“那可不成。你都做了我的女儿，我就一定要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把你交到真正能让你幸福的人手里。女孩子若是不嫁人，岂不可惜了这副花容月貌？尽说傻话。”
　　我没反驳她，我一点也不想推开她爱抚我的手，不想拒绝她的好意，能有人真心关心我的未来和我的幸福是件令我无比感动，无比珍惜的事。虽然我并不会有未来和幸福可言。
　　这种时候我真的好羡慕黎莯和黎杋，我已经失去了亲生爹娘，失去了养父母，为什么还会摊上凄惨的宿命，什么都不敢奢望，注定孤零零地死去。
　　院子里，黎莯在我跟前已经转了不知多少圈。我放下手里的针黹活儿，抬眼问他。“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黎莯停下了转圈的脚步，“我有些不放心，我怕你误会。”
　　“误会，你指的是什么？”
　　“之前我半点也没觉察到，我不知道有人……有姑娘……”
　　他吞吞吐吐，我替他补上自己不好意思说出的话。“喜欢你，看上你，想嫁给你吗？”
　　“呃。”他住了嘴，没了言语。
　　过了半天，他重又开口。“我只是想你知道我没有立即推掉这门亲事，是不想彼此难堪。以我的条件再去直接拒绝别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提出要去孙府登门拜访，是因为我想心平气和地解决这件事。”
　　我拾起针线，低下头来。“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为什么怕我误会？”
　　“你真的不知道吗？”
　　他的话里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我不得不正视着他。“我不知道。但我要告诉你，之前我说的是真的，这辈子我没打算要嫁人。你呢，你可以和我一样吗？你可以一辈子不娶妻吗？”
　　他没有回答我，虽说我不曾有过期待，但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我拿起针线筐起身就往屋里去，黎莯在我身后哀伤地唤我的名。“莘莘。”我只当听不见，就这样把他扔在了身后。
　　我当然知道我的问题对他来说有多不公平，我的一辈子和黎莯的毫无可比性，可我就是这样自私的人，不管在我活着还是死后，我都希望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我。如果他做不到那就不要来招惹我。
　　在媒婆上门后不久，很多知道孙府过往的三姑六婆都跑来和黎夫人闲话家常。通过拼凑这些断断续续的零碎闲谈，我们才知道原来孙府小姐之前已经嫁过一次人了，只不过夫君在迎娶她的前一天遭逢意外身故了。她的爹娘疼爱她，依旧把她当未出闺阁的姑娘养着，可是十里八村知根知底的人都当她是新寡，不管她的条件有多吸引人，之后也不再有人上门提亲了。
　　黎夫人虽没表态，但我知她心中是气愤不平的。就算家道中落，黎家到底还是书香世家，孙家竟藏着这么大的事不与人知，看来也是没把自己和黎莯放进眼里。他们欺她孤陋寡闻她可以容忍，但要是想在她儿子身上动歪脑筋她是绝不会容忍的。
　　待三姑六婆走后，黎夫人把黎莯拉到身边。“这种人家，咱们高攀不起。现在就玩这些心眼子，以后我们更是招架不来的。”
　　“娘说的不错。我原就没想和他们家结亲。我们穷是穷了，可是人穷志不短，万不能指靠姻亲富贵。爹生前虽郁郁不得志，但从没想过要走近道，抄小路。我也不会这样。”
　　黎夫人欣慰地笑了，“我儿说得对，你要怎么做，为娘的都支持你。”
　　到了和媒婆约定好的日子，黎莯带上礼物就和黎杋一同前去孙府。我只是暗地里密切注意着他们的行动，表面上则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关于孙府的家业媒婆倒是没撒谎，当黎莯和黎杋拎着寒酸的礼物站在孙府气派的大门前时，他们感到一阵眩晕。
　　进了孙府，喜笑颜开的孙老爷和孙夫人热烈地欢迎了他们的到来，一来他们也没亲眼见过黎莯，如今看到黎莯竟如同听说的那样谦谦有礼，一表人材不免暗自欢喜。二来到底黎莯已经上了门来，若是再使把劲儿，这个上门女婿自然也就跑不掉了。
　　让下人收了黎莯带来的礼物，孙老爷吩咐丫头。“去房里喊小姐，叫她在芳菲亭侯着。”说完转向黎莯，“公子也去芳菲亭吧。我们李府不讲什么凡俗礼节，你们见了面相互了解一下，也有利于之后的谈婚论嫁。”
　　黎莯心想这样也好，和她说清楚了跟同她爹娘说清楚没什么两样，而且事关他俩的终身幸福，她应该更通情达理才对。“可是，我弟弟……”
　　“黎公子不用担心。我会让几个下人带黎小公子去花园玩耍，等你们从芳菲亭回来，我们就在大厅用饭。今日你们一定要用完饭再回去，省得别人说我们待客不周。”
　　黎莯还在犹豫，“这……”
　　不给他找理由拒绝的机会，孙老爷已经命一位小厮去前头带路。“你，这就带黎公子去芳菲亭吧。”
　　走到黎杋身边，黎莯蹲下身子嘱咐道，“你一个人不要紧吧。我出去一下，过会儿来找你。这不是在家里，你要听话要乖乖的，知道吗？”
　　“明白。”
　　“好了，跟他们去玩吧。”
　　看着黎杋被几个小厮牵走，黎莯这才转过身去往芳菲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