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扬》祭渊

34、第三十二章

　　我依旧下不了手，狼狈的逃开，踩在树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在脚底蔓延着，凌乱无章，一如我渐渐融化的内心……
　　井陌扬，我又该拿你怎么办？

　　“我当你下了多大的决心，原来也这般临阵脱逃，真是……没种！”艳丽的红纱裙在一片翠绿的树林中显得格外耀眼，看着眼前那抹突然跃出的鲜红色，我有一瞬间想到了那个爱穿红色衣服嘴巴恶毒却又性格倔强的小孩。
　　可这声音的主人分明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若是平常人的眼中，这样的姿色该比得上月宫嫦娥了，清冷寂寞却隐隐透出几分雍容华贵的高傲，明明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却有着莫名的强大诱惑力，让人深深的为之着迷。
　　可是很不凑巧，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我，一个见惯了绝色美人，对于一般的胭脂俗粉早已不为所动的木梓凡。
　　“阁下是……”明知来者不善，礼数还是不能忘的。
　　“小女子是谁并不重要，而且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优美动听的柔柔女声中潜伏着危险的味道，“只是，你这样就想一走了之吗？”
　　“在下来这里不过是想与井宫主叙叙旧罢了，如今时候也不早，是该在下告辞了。”强装镇定，但说到井宫主那三个字的时候一颗心还是狠狠的抽了一下。
　　“噢，叙旧……木公子的叙旧方式可真特别呀！”白玉般的手指绕着落在胸前的青丝打着转，眼波流转，看着我时却是一片冰凉。
　　“……”
　　我答不出话来，很明显，对方已经知道我对井陌扬下的毒手。我终究太小觑灵淼宫的人，能在短短几个月间将一个原本不起眼的小小门派发展到如此声势壮大，这岂是井陌扬一个人能做得到的，足可见他的手下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我开始在心里盘算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对方会从哪一面进攻过来，我该用什么招式来挡，又该出几分力气，要不要手下留情……
　　虽说自小习武，我却从未与女子动过手，在岛上的时候师父也对女弟子格外宽容，从不让我们与之练习，更不要说相互比试武功高低，以至于我现在一见到女子便不知该如何出手。
　　稳了稳不安的心，我坚定地告诉自己，不要怕，眼前站着的这个不过是个穿着女装的漂亮男子，不能心软！
　　等待着对方出手，却迟迟没什么动静，就连杀气也感受不到丝毫，我有些不耐烦了，再这样拖下去等井陌扬醒了我就真走不了了。他要杀我也就罢了，就怕他不但不伤害我还把我当宝贝似的供者捧着，整日用那双迷死人的眼睛看着我，那眼里浓得化不开的忧郁和难过迟早有一天会把我逼疯！
　　“阁下究竟有何事？”语气不善，完全失去了该有的风度和儒雅。
　　“终于开口了，呵呵呵……还以为你真不着急呢！”莺莺笑语满是风情，轻纱裙摆微微扬起，这样风华绝代的女子真不知会迷倒多少英雄豪杰，一颦一笑皆颠倒众生。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请阁下放行！”纵使美色当前，我仍记得要紧事。
　　“心浮气躁，难怪下不了手……”
　　我面色一沉，态度更加恶劣，“你什么意思？”
　　“怎么，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要我挑明吗？”那足以倾城倾国的笑容在我看来格外的刺眼，“明明两个人爱对方都爱得要死，却偏偏被世间一些个纷繁芜杂的琐事牵绊，爱人变仇人，想下手却又舍不得……爱得这么辛苦，又有什么意思？”
　　“我不懂你再说什么！”握紧拳头，关节处隐隐的发白，我低头看着脚下有些泛黄的树叶，声音开始发抖。
　　“也罢，这些话你爱听不听，就当我今儿个胡说八道便是，我也不拦你的路，过一会宫主也该醒了，你还是想想逃到哪里能不被他抓到吧！”
　　“你…你不是来抓我……？”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见的话，猛地抬起头。
　　却只有一阵幽香飘过，眼前已经没有半个人影，只有自己尚未说完的半句话还在四周回响着。
　　密密的树林又恢复到之前的寂静与安宁，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原本不安的心渐渐平复，思绪也清楚起来，灵淼宫甚少女弟子，而看刚才那女子的行装和气魄分明不是一般的人物。
　　灵淼宫中的女人武功又好，又生得倾国之貌，答案无他，也只有四大护法之一的柳如眉是了。
　　念及次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脚上的步伐也愈加快起来，冲出郁郁葱葱的树林，本以为已是光明大道，抬头望去却见一片炫目艳丽的火红在眼前燃烧着，绛鸢谷中的花依然在绽放，红的似血，鲜艳欲滴，身陷于花海中彷徨无措，我仿佛又看见那个人的笑容，白衣胜雪，长发轻扬，十七岁稚嫩的脸上尽是醉人的温柔与诱惑。
　　白衣少年转眼换上一身幽暗的紫袍，华美精致，衬得一张绝美的脸庞越发高贵，原本清澈无邪的黑眸中也染上了血腥和残忍，他站在花丛中，笑容张扬……
　　明明是同一张脸，同一个人，却变得那么的快。

　　飞一般的逃出绛鸢谷，那片艳丽的花海在身后离我越来越远，有谁在低低的哭泣，明明很轻很微弱，我却连眼泪落下来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而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就在我身后，烟雾迷蒙的灵淼宫中，那个苍白虚弱的少年，咳了那么多的血，哭得那么厉害……

　　漫无目的的奔波了几天，空虚和失落渐渐占据我的内心，不敢回阆琊岛，害怕面对那个总是温柔又哀伤的看着我的男子，天下那么大，却没有我可以去的地方。

　　转身走进一家客栈，殷勤的伙计马上过来招呼，“客官您是打尖还是……”
　　“给我一间上房。”不耐烦的打断这个千篇一律的对话，态度默然。
　　“好嘞，客官您这边请！”

　　一进门就放下包袱，打发走了伙计闭上眼安静的躺在床上，疲倦袭来很快我便陷入沉睡之中。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直到肚子实在饿得不行终于从回忆中将思绪拉回来，不得已的支起乏力的身体走到楼下，要了几个小菜，也不顾什么形象不形象的，饭菜一端上来我就将脸埋在饭碗里奋斗着。
　　酒足饭饱之后，放下手中已经见底的青花白瓷碗，抹抹嘴又打算起身上楼，却在下一刻又坐了回去，对面那桌的两个男子聊得正欢，从他们嘴里蹦出的名字让我心头一颤，红衣碧眼少年那高傲又别扭的模样在眼前浮现，连日来的迷茫终于见到了希望。
　　我理了理衣裳走过去，笑容和蔼，举止优雅，才一会就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翩翩公子的假象，“小生打扰了。”
　　方才还谈笑欢声的二人顿时打住，眼神古怪的看着我，我装作没有看见那两双眼中暴露无遗的惊讶和沉迷，故意放慢了语速，“在下有一事相问，不知二位是否方便回答？”
　　和预想中的一样，二人忙不迭的点头微笑，一副热心助人的样子，眼睛却不住的放光，“少侠请说，我二人定当倾力相告！”
　　“是这样的，家母病重在床多年，期间找了许多大夫都无力医治，刚才在下听见二位在谈论惊鸿仙子，听说此人医术极其高明，在下想碰碰运气请惊鸿仙子来为家母治病，只是不知惊鸿仙子的行踪……”
　　尚未说完就见二人面露难色，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心里一紧张，“既然二位不便相告，在下也不好打扰，告辞了。”
　　一转身袖子就被拉住，“这位少侠，不是我们不想告诉你，只是这惊鸿仙子行踪不定，很少有人能找到他……”
　　“他就没有固定居所吗？”
　　我只知道攸芷生性散漫四处游荡，却忘了问日后找他的途径，现在看来颇有点大海捞针的状况。
　　心里默默叹一口气，本来还想着找到攸芷后和他一起浪迹天涯，也比现在这样无处容身要好，现在看来是要泡汤了。
　　许是我一脸的伤感和忧虑感染到了面前的这两个陌生人，他们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过了一会吞吞吐吐的开口，“不过……江湖上曾经传言说惊鸿仙子是几十年前名震天下的药王的弟子，或许，少侠能照着这个线索找找看。”
　　我顿时感觉前路一片光明，原本阴郁的心情顿时退了大半，“在下初出江湖，很多事都未曾听说，还请二位指教，不知药王现今住在何处？”
　　“药王早已死了，不过你可以去他的故居看看，他生前常年住在药王谷，那里风景虽美但四周都种满了毒草，少侠若真打定主意要去可得小心行事啊！”

　　问到去药王谷的路后，匆匆忙忙的道完谢，我拿了包袱飞一般的冲出去。

　　之前的客栈内，原本笑意盈盈的二人登时换上另一副神情，对着一旁的角落恭敬的说话，
　　“回主人，事情已办妥。”
　　“下去吧。”角落里的男子头戴面纱，冰冷的话语听不出丝毫的感情。

　　木梓凡，这样的安排你是否会满意……

　　快马飞驰，一扫前日来的伤心和压抑，心情难得有了些舒缓，不知不觉已将三天的路程抛诸脑后。
　　终于来到传说中的药王谷，这人间仙境般的地方到处开满了世间人所称赞的稀世名花，连我这样外行的人也能一眼看出这些品种的珍贵和稀有。
　　淡淡的雾气氤氲在四周，透着若有若无的花香，看着那些还滴着晶莹剔透露水的淡紫色的娇嫩花瓣，我突然有种被蛊惑的感觉，竟不由自主的将手伸出去想去触碰那片柔软娇艳。
　　手指距离花瓣越来越近，那高贵又刺眼的紫色深深的将我吸引着，我顾不上其他，眼前只有那勾魂的颜色在晃动着，越来越近，越来越美丽……

　　“住手！”
　　一声严厉的呵斥在我即将要触上那朵开的正艳的兰花时传过耳边，我顿时清醒过来，巨大的喜悦和惊讶瞬间涌上心头，愣愣的看着离我十米开外远的地方那个面有愠色的红衣的少年。
　　嘴角忍不住上扬，那明亮的红色身影飞快的朝我跑过来，带起的微风将他的红衣和长发吹起，少年脸上的笑容和眼泪一起组成一幅温暖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