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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一章 ...

  •   天边透出几丝亮光,不一会儿金色的太阳从水面一跃而出,浓浓的大雾渐渐退去,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心不在焉的划着船,耳边传来的波浪拍打船只的哗哗声更让我心烦。想到那抹站在码头痴痴地望着我的单薄身影就忍不住难过,诤明是这场感情角逐中受伤最深的人,而我却恰恰是那个狠心的刽子手……

      接近中午船终于靠岸,我又在路边买了匹马,日夜兼程的赶往灵淼宫。
      灵淼宫在江湖上的名声一直不太好,先前的宫主林烟好大喜功,尽做些鸡鸣狗盗的龌龊之事,现今的宫主又是个心狠手辣角儿,杀起人来不分亲疏,得罪了江湖上不少门派,只碍于井陌扬的超乎凡人的武功才迟迟不敢对灵淼宫动手。
      我没有见过功力大增后井陌扬杀人的场景,但据说是华丽而不张扬,残忍而不血腥,且动作很快,往往还没看清他怎么出手人就已经倒下,一招毙命,杀人于无形之中。
      这样的说法越传越神乎,听到我耳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井陌扬是杀戮之神的转世,杀人只需动用意念便可。
      荒谬的说法,却让很多人信以为真,因为看见过井陌扬出手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而没有看见的便只能凭借想象来猜测。
      纵使灵淼宫现在的地位在江湖上已经数一数二,却仍是被人骂的体无完肤,特别是师父的死讯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几乎所有的江湖人士都在痛斥井陌扬的忘恩负义冷血无情,只有阆琊岛和落迦山不动声色。

      再一次进入灵淼宫,却是换了副心情,华丽宏伟的大殿中,井陌扬高高地坐在尽头的软塌上,手撑着脑袋,斜着眼睛带着玩味的笑容。我没有回避他充满挑衅的眼神,而是理直气壮的回瞪着他,不去理会两边站着的那些灵淼宫手下嘲讽和厌恶的眼神,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井宫主好久不见!”
      “怎么?木少侠对本宫念念不忘,现在又自己送上门来了?”轻佻的笑容,侮辱的言辞。
      我皱了皱眉头,面不改色,“井宫主太高估自己了。”
      “哦,看样子少侠对本宫很有意见,不过没关系,今晚本宫会在床上好好疼爱你的!”
      话音一落,两边就有人急着扑上来,我立刻拔出月清剑和他们打成一团。

      这些人个个看起来相貌平平,扎在人堆里一下子分不清谁是谁,却都有一身的好功夫,我铆足了力气和他们硬拼,幸好我的轻功扎实,左躲右闪的不但没受什么伤反倒在他们身上划了几道口子。
      几个回合下来双方都累得气喘吁吁,我假装镇定稳稳地站在一边,气势很是逼人,放在身后的手却不住地发抖。远处的井陌扬依旧摆着一张笑脸坐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动作,我深吸一口气,脚尖一点飞身冲上去。
      井陌扬的一张俊脸离我越来越近,眼看剑就要刺向他的胸口,他却依旧维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我的心霎时就慌了,在剑锋碰上他衣襟之前猛地把剑收回,刚烈的剑气一下子全部冲回到我身上,胸口一阵剧痛,像被马车碾过一样,整个人瞬间脱力,软软的倒在井陌扬的脚边。

      晕过去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依旧是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上带着不明含义的微笑……

      脸上一阵酥痒,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看到一双水灵灵的少女般的大眼睛无辜的看着我,我盯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突然有些搞不懂状况。
      “啊!醒了醒了!”稚嫩的声音在我耳边尖叫起来。
      “你……你是谁?”我被他震的耳朵嗡嗡直响,语气不免有些不友好。
      “你不认识我了吗?你怎么不记得我啦!”固执又奇怪的小孩。
      我拿开紧紧抓着我胳膊不放的小手,有些气道,“我不认识你,也从来没见过你,井陌扬呢?你让他出来见我!”
      话刚说完,耳边就听到一阵清脆的响声,左脸火辣辣的烧起来,我诧异的看着眼前那张趾高气扬的笑脸,红梅一般鲜艳的嘴唇吐出来句句蛇蝎,“木梓凡我告诉你,本护法今天心情好才陪你玩玩,你不要不识好歹,小心我把你扔去喂蛇!”
      护法!这么一段话我只听得见这两个字。

      传闻灵淼宫宫主手下有三大护法,一个叫白辰殇,轻功极好,能够御剑飞行,据说他只身从南海赶到京师全程不歇只用了两天的光景,而这段路就算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至少也得耗上四天;另一个是名女子,曾是轰动一时的江南名妓柳如眉,离开青楼后便投靠了灵淼宫,一双纤纤玉手却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剩下一个的则是令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毒少”闫庭之,原是堂堂的相国之子,后因遭人陷害株连九族,全家只他逃过此劫难,这之后便开始苦心钻研毒药,此人性情古怪善变,残忍无情,外表却永远停留在十三岁的样子。
      如果我没有猜错,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年便是传说中杀人于无形的“毒少”闫庭之。
      我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孔,语气生硬,“在下想与井宫主叙叙旧,有劳护法通报一声。”
      “叙旧?你是想杀了他吧!”
      你可以想象一个看上去明明只有十三岁的单纯少年却硬要摆出一脸吃人的狠毒表情的场景该有多诡异。
      我忍住笑意,仍旧维持表面的平静,“毒少觉得凭在下的三脚猫功夫有能力杀了无所不能的井宫主吗?”
      “换做别人那是决不可能,可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井陌扬那种冷血无情的人难道还会和我念什么旧情?”我这下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闫庭之张了张嘴似乎想争辩什么,最终却还是紧紧的闭上,房里一下子陷入尴尬。
      正在这时井陌扬推门进来,看见我和毒少面对面无言的坐着却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对他使了个眼神,闫庭之便乖乖的退出房间。

      看着那个紫色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近,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这个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我有那么可怕吗?”
      他略微慵懒的语气却让我听出了一丝不快,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井宫主说笑了……”
      “你来找我报仇。”不是疑问,是肯定。
      “我想知道为什么……”直接切入主题
      “……”
      “为什么要杀师父?”死死握着拳,却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杀了我爹娘。”
      “你说谎……师父不会做那种事的!”我恍若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张口就要争辩 。
      “这是他亲口承认的。”我尚未开口,这一句话就将我的信念全部浇灭。
      “可他把你养大,教会你功夫,他对你的好你全忘了吗?”我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绝望害怕的一天。
      “哈哈哈……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平抚内心那点所谓的内疚罢了。”冷笑在他脸上浮现,满是不屑和轻蔑。
      “可是……那么多年的感情你就能下得了手?”
      “拿得起,放得下。”

      一字一顿,字字入我心,拿得起放得下……
      那么多年的感情也能说放下就放下,那我又算什么,我们的感情,你是不是也说放就放……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躲开他伸过来的手,重新躺回床上,背后只听得见轻轻的叹息和房门关上的声音。
      月清剑还在我身边,我却无法握住它。

      房门再次打开,下人送了饭菜上来又规矩的退下去,我喊住来人,问道,“你家宫主现在在哪里?”
      “回公子,我家宫主正在大堂和三位护法商议要事。”
      “麻烦你通报一下,我要见宫主。”
      “是。”
      脚步声匆匆远去,我脱下雪白的外袍,解开发髻,开始演另一场戏……

      井陌扬很快就站到我面前,我收起一身的戾气,表情淡淡的,“对不起,今天是我太失礼了。”
      “你叫本宫来就是想说这个?”高傲的语调,我仍听得出几丝温和。
      “我们……都放过彼此吧!”放在桌下的手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原本干涩的眼睛很快笼上一层薄薄的雾气,我看不见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我确定应该和楚楚可怜这四个字相差不远。
      “本宫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累了,我不想再继续了,井陌扬,就此结束吧,我们原本就不应该在一起……”
      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在演戏,心底那道伤口却还是不住地淌着血,仅仅是说这几句假话就已让我难过得快要窒息。

      井陌扬终于有些动容,泰然自若的神情再撑不下去,“木梓凡,你疯了么!”
      “我没疯,我很清醒!”
      “你——我不会放你走的,你哪里也别想去!你给我听好了,就算我死了你也得为我陪葬!”墨黑的深眸中溢出的怒气将整个房间填满,向来冷静如他竟也会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
      我苦笑,已不完全在演戏了,那些恨意,情意,失望,痛苦全部涌上来,
      “我的心已不在这里,空有一副躯壳又有什么用?”
      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一个巴掌在快要打上我脸颊之前又突然地停下,我镇定的看着眼前面色铁青的井陌扬,他气得浑身发抖,眼中含着的莫名情绪正在一点点碎掉,最终寂成一片死灰。
      定在我耳边的手慢慢收回,转而抚上了我的脸颊,一寸一寸,前所未有的温柔与细致,最后在我的唇边停下,手指轻柔的来回抚摸我已干涩的双唇。
      我压抑住胸膛那颗火热的跳动,声音略微沙哑,“求你了……放过我吧!”

      眼中的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井陌扬的手依旧没有收回,默不作声,眼神却越发迷茫。
      “我……不爱你了……”雾气终于承受不住重量,溢出了眼眶,晶莹透明,滴在那双骨骼分明的手指上,滑落到地,溅起一地的伤……

      井陌扬的身子僵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微颤,抬起眼怔怔的看着我,“……你,你说什么?”
      “……对不起。”我痛苦得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他越来越惨白的脸色。
      “你刚刚……说什么?”
      我咬住牙关,恨恨的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心软!
      染血的洛阳城……拥有明媚笑容的少年……雪白的祭堂……棺木中绝美的容颜……一幕幕景象,浮光掠影般自脑海中滑过,泛着潮湿氤氲的瘴气。
      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心软,那么一切努力,一切牺牲就会不复存在……
      不,不能,绝不能让这种发生!
      我再一次睁开眼,所有悸颤的、软弱的、犹豫的感觉如潮水般汹涌褪去,剩下的,唯有冰凉一片,
      “我不爱你了!井陌扬,我已经不爱你了!”
      事已至此,我已不能回头,从我来到灵淼宫起,一切就成定局,再也无法回头。
      所有的传说里,那些在最后时刻心软,回了头的人们,都没能重返人间……

      井陌扬的手指慢慢扣紧,暴雨颠覆了船只,苍雪覆盖了大地,不过是刹那之间,却仿佛已沧海桑田,老去了十年。
      我定定地望着他,他也定定地看着我,眸光交集处,已分不出是悲哀、是失望、是震惊,还是其他……

      如此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井陌扬突然扬唇一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你竟可以做到如此绝情……”他冷笑,声音像刀锋一样刻薄,“很好,很好……木梓凡,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让别人得到,就算我抓不住你的心,也要抓住你的人!”

      话音未落,他突然扣住我的手,一个用力,反身将我压在了下面。接下来就如我预想到的一般,狂风骤雨般的亲吻噬咬,我拼了命的反抗挣扎却仍逃不出他的手掌,身体突然间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井陌扬骤然离开我的唇,眯起眼睛,伸出一根食指抹去我眼角残留的泪痕,放到唇边舔了一下,笑得越发的残忍,残忍中却另有抹逼人的伤痛,像把利刃,割开我的同时,也在割伤他自己,
      “害怕了?又不是第一次,装什么贞节高尚?”

      一股恨意自墨黑眼底涌起,井陌扬突然两手一分,只听嘶地一声,我的衣领被生生撕开,他俯下身,沿着我的脖子一路吻下去,分明是在存心伤害,却又像是最后的绝望挣扎。既痛苦,又依恋;既怨恨,又痴迷……形似癫狂,反反复复。
      我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任由他为所欲为,视线越过身上的人,呆呆的看着紧闭的窗户。
      那些鲜艳的桃花此刻是否依旧开得那么灿烂,都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谁又道人面不再,桃花依旧笑春风的凄凉。

      突然,一滴温热的东西滴到了我的锁骨上。
      紧跟着,第二滴、第三滴……
      与此同时,井陌扬不动了。
      那些激烈的、肆虐的、悲伤的动作,在瞬间停止。

      我有些呆滞的收回视线,看见井陌扬的头停在离我胸口半尺左右的空中,而那些温热的液体,便是自他眼中滴落,为风一吹,变得冰凉。
      他哭了?
      原来……张扬放肆、意兴风发的井陌扬,也是会哭的……

      “我该拿你怎么办?”扣在我腕上的手指痉挛般地松开,又握紧,井陌扬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地下传出来一般,“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
      而我的脸上始终挂着凝郁的表情,像一潭千年幽湖,已经结冻成冰,哪怕春风吹得再美再绿,也泛不起丝毫涟漪。
      井陌扬的表情变得更加哀伤,眼中流泻着一种极为复杂的悲色,宛如看着一个小心呵护、但仍被打碎了的珍宝,尽是心痛,盛满忧伤彷徨。
      我始终没有说话,或者说,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一会儿,又仿佛是千百年。
      井陌扬慢慢松开我的手,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但刚起到一半,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有震惊、有不信,更有心痛。
      轻轻地将他推开,他便软软的倒在地上。
      我觉得自己的眼睛开始发疼,像被针刺一般,很疼很疼,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凉凉地滑过脸颊,落进枕头里。

      攸芷临走前赠与我的迷迭散,天下最厉害的毒药之一,无色无味,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瞬间丧失力气,恢复之后内力会减三层。井陌扬来之前我就已将它撒在我的衣襟上,只要他碰我就必然会中毒。

      我坐起身望着倒在地上的井陌扬,眼中冰寒一片,最后,理了理自己的衣冠,转身打开房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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