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星倾世》月华之殇

9、第八章

　　随着他的这句话的出口，水陌忽然觉得身边有术法的波动，心中立即咯噔一声，脸色也不由得白了一白。从身上摸出个白玉瓷瓶递给凌墨渊，水陌道：“一天一粒温水送服，吃完后她会失去三年的记忆。”
　　“三年？可不可以少一些？”
　　“这是药物的最低限度。”水陌微微一笑，说不出的讽刺，“你若是愿意，辅以针石，到是可以缩短。可是，难免会留下后遗症。”
　　凌墨渊冷哼一声，飞身离去。
　　水陌木然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如同一尊雕塑，半晌才道：“你出来吧！”
　　暗夜中似乎泛起了荧光，如水面起了涟漪，一波一波的荡漾开来。波纹上带着点点的光芒，白色瘦弱的身子就在那光芒中一点点的现了出来。
　　妃雨面色苍白如雪，大眼呆滞干枯无泪，如干涸龟裂的土地，毫无生气，唇边溢出了血丝，却是自己用力咬破了唇瓣。整个身子不停的颤抖着。
　　水陌看着心疼，伸手揽过她，抱入怀中，纵身跃进了院内。
　　把妃雨按到床上，盖好被子，水陌随手在院内布下了结界，防止有人闯入或是偷听。
　　室内温暖而明亮，却暖不了人心，也照不亮她眼底的黑暗。
　　看着了无生气的妃雨，水陌痛苦而挣扎地道：“你怪我吗？”
　　呆滞的摇了摇头，妃雨依旧沉默。
　　两人都不说话，屋内只有燃着的油灯发偶尔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
　　“我只是想让你死心。虽然你说，只要我不丢下你就好。可是多年的亲情，你丢的掉吗？”水陌自嘲地笑了笑，“你逃不了的，净天教不会放过你们姐妹两的。而你父亲必定会以舍弃你来保存你姐姐。我不希望你因为一些犹豫而犯下错误。我们逃不了的，步步为营。我们前面的路必定是充满杀伐.一点点的心软，都会让你万劫不复。”
　　水陌心中冷笑。自己说的多好听啊！说的如此无奈，可自己新中有是何尝没有私心呢？只是，他始终无法忍受妃雨的心中有人比他更为重要罢了。而且，只有让她死心了，他们才可以硬下心肠来捞取日后的立身之本。
　　妃雨的嘴唇干枯开裂却因血液而显得猩红艳丽，映在水陌的眼中，让他心头一跳，端的是诡异无比。半晌，石化了般的黑色眸子缓缓动了一下，一股寒意随着那目光直直的逼向水陌，妖艳的红唇翕动：“你究竟是什么人？”
　　冰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让水陌感到心寒。
　　女童的脸上平静无波，微微偏头看着他。光线在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迹，随着灯光的摇曳，明暗不定。如同被水打湿了的水墨画，层层叠叠的蕴染开来，丝丝缕缕的凉意沁人心肺。
　　是苦涩？还是喜悦？水陌心里叹息，却也知道这是他可以真正取信于她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了。如果，这一次无法让她相信自己，那么终其一生，她怕是都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吧！
　　“我是一个不受人欢迎的人。从我的父母到亲人，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的希望我出生的。因为我的父母是亲兄妹…”水陌淡然的开口，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嘴角却扯出深刻的嘲讽，“他——我应当称为父亲的人在酒后□□了探亲的妹妹，然后有了我。”
　　“其实，我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是一个耻辱的证明——没有人愿意看到的耻辱。可是，我师父说，我是应运而生的，生下来自然有用处。于是，我才可以安然出生。我的出生带给生育我的那个女人的却是无论如何都止不了的血崩，是死亡。”
　　妃雨静静的听着，依旧默然，只是垂下了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薄薄的阴影，看不出任何情绪。
　　“其实，我说你母亲是我姨娘，这一点上我一点都没有说谎。因为，我的父母与她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你母亲是安国公主，那你的父亲究竟是宓阳王，还是皇上？”清淡的声音并不大，却让水陌猛地一哆嗦，不可置信的看着妃雨，莫名的惊骇。
　　看着他难得失措的表情，妃雨依旧神色不变：“能让净天教放过我娘，又可以找到并指使仅仅作为守护皇室血脉而存在的幻星一脉的，必然只有当今的正统皇室。因此，能得到庇护的我娘定是皇室中人。与我娘是亲兄妹的，那不是公主，就是亲王了。而十年前，因病而故的唯安国公主一人。安国公主是当今天子的亲姐，宓阳王的亲妹。因而，你的父亲只能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
　　“是皇帝！嘿嘿！我竟然是当今皇帝的私生子！”水陌嘲讽的说，低低的笑，“而你的母亲是当今太后的亲生女儿！”
　　光线渐渐的暗去，水陌已经看不清妃雨的面孔，唯一可以察觉到的，是她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时，身子剧烈的颤动。水陌心中松了一松，知道她在不可能无动于衷了。
　　妃雨躲在阴影中，双手紧紧的握成拳，试图压抑住心底的恐惧，克制住身子不自觉的颤栗，沙哑着声音道：“太…太后是净天教的圣女？”
　　“是。”
　　简单而肯定的话粉碎了妃雨的最后一丝希望，她抬起头，惊恐地拉住水陌的手，无法自主的颤抖，低吼道：“怎么可能！朝廷怎么会让皇帝娶净天教的圣女！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你大概不知道，寒太后是当初云南王的幼女，当今云南王的亲妹。当初，前云南王在边疆屡立战功，其女入宫为妃，并不是奇事。”水陌冷哼道，“天漾打的好主意，以为寒太后入了宫，可以为净天教争取到在中原的正统地位。却不料当今的寒太后，当初的寒贵妃如此的手段和魄力，竟然不理睬他的命令，一心一意的维护皇室的利益。让天漾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无奈之下，他只得提出若她今后生育儿女，是女儿就必须送返净天教。决不让仅传于女子身上的神凤血脉落入皇庭，怕反被利用。”
　　妃雨神情涣散，几乎控制不住要尖叫出声，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心里如碎裂的土地，格格作响，所有的绝望和恐惧顺着渐渐扩大的裂缝，不断蔓延。
　　不仅仅是净天教，现在连朝廷都牵扯进来了。她夹在江湖、净天教和朝廷之间，还会有活路吗？
　　“现在,天漾必然不会再放过入主中原的机会,你和妃雪在劫难逃.”水陌看着妃雨一字一句的说,”不,应该说,你是在劫难逃.你爹爹势必会保护凌妃雨,而天漾也必然会看出你比她更加有可利用的价值.”
　　“那你还来干什么?陪着我去死吗?”妃雨双眼充血,拼命的从嗓子中挤出这么几句话.
　　是的,她是肯定逃不了的了.爹爹肯定会牺牲了她去换取姐姐的平安吧!而她现在,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甚至连大门都出不去.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啊.爹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妃雨心中的恨意一波波的涌上来,却又一波甚似一波.
　　水陌的脸上泛起一抹冰冷的笑容,盯着她,如嗜血的妖兽,咬着牙道:“你甘心吗？你甘心就这样被人摆弄，任由别人凌辱吗？我们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把所有的罪孽都推给我们？为什么所有的侮辱、痛苦、罪恶都要由我们来背负！我不甘！凭什么！”
　　心脏在剧烈的收缩，水陌努力控制自己企图摧毁一切的冲动。连自小养他的师父都觉得他是天性冷漠。可是，谁又可以理解他呢？自小所见的，没有大人的疼爱、亲人的怜惜，有的只是鄙视的目光、仇恨的眼神，轻责骂，重则打。他也曾经小心的去讨好，努力的去做好每一件事情，什么都做到最好。以为这样就会得到大人的疼爱和关怀。可是，他得到的只有漠然和厌恶，他的优秀只会让处境更加艰难。从他叫了数年爹爹的人到那高高在上威严骄傲的皇帝，看见他都会咬着牙，恨恨的骂一声孽种。
　　后来，他终于知道了一切的原由，却也至此掐死了以往单纯的自己。凭什么他们犯下的罪孽，却要由他来背负！他如何甘心！
　　“孽种”！可是，却又是谁造下的孽！
　　在六岁那年，师父领着他离开了帝都，离开了皇室，却又希望他背负上更加沉重的包袱——牵制天绝星，或者毁了她！而这，竟然是当初她活下来的原因。
　　真想仰天长笑啊！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该听你们的！我定不由天而行，但也绝不为你们去逆天！
　　水陌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战栗，是恨，是不甘！
　　可是，眼前这个女孩子，却让他在第一眼看到时，就收敛了全部的戾气。她，是他的救赎，也是他的劫难，却又让他如此的心甘情愿。
　　“我不甘！我不甘！”妃雨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挣脱了他的手，黑眸中的红光如地狱烈火般熊熊燃烧，不住跳跃，“我怎么可能甘心！我没有错！谁都不可以恣意的摆布我！谁都不可以！”
　　随着她的怒火，水陌感到了强烈的震动。他布下的结界在一寸寸的裂去，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心急之下，他伸手欲抓住状若癫狂的的妃雨。可是她却总是可以如鬼似妖的从他手底下滑过。
　　水陌大骇，这就是天漾要神女的原因吗？她从未学过术法，仅是凭这记忆，就可以在今晚使出“匿行术”，可以轻易破去他的结界；没有真正学过高明的身法，却可以一次次避开他的抓捕！如果，她受到系统的训练和学习，那会是怎样的力量！
　　惊骇之意还没有褪去，他却看见妃雨双眼通红，面目扭曲的拼命叫着：“我不管你是谁！从我脑海里滚出去！滚！我自己的路自己走，你不要在那里指手画脚！赶快滚！”
　　水陌心中咯噔一声，知道神女的记忆又在此时开始侵占她的意识。他强压下因为她的暴走而产生的血气翻滚，咬牙掐着手印，念动咒语，打算再次进入她的神识。却不料，妃雨本身竟然激起了强大的反抗，生生将他逼退了出来。
　　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水脉同时遭受到了来自自己术法失败而产生的反噬，面目泛青。而此时，他再也无力支持摇摇与坠的结界，任由它生生碎裂开来。只觉得胸口被重重的拧了一把，水陌再也抵抗不住，脚下一个软，跌坐到了地下。
　　水陌眼睁睁的看着妃雨在屋中疯狂的奔走，拼命的撕扯着自己的长发，不住的嘶吼。他不由心中大乱，现在结界已破，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很快就会赶过来，看到屋内的这个样子却是如何是好！
　　强支着身子，水陌忍着痛楚站了起来，艰难的向妃雨走去，温柔的道：“妃雨，我是哥哥！过来，不怕的，我们在一起，什么都不怕的。没有人可以主宰我们的命运！”
　　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妃雨的身子滞了一滞转过通红的眼眸死死的盯着他。
　　趁此机会，水陌用尽力气扑了上去，把她搂入怀中，硬是撑着接下了她疯狂的几掌。水陌不顾嘴角不住溢出的鲜血，紧紧抱着她，道：“妃雨，你冷静些！我们不怕他们的，总会有机会反抗的。你冷静一点啊！”
　　疯狂的女童掌中带着母亲留给她的精纯内力，每一掌击下都是落入实处，让水陌觉得如遭雷击。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怀里的人渐渐的安静了下来，低头察看，却是已经昏迷了过去。
　　水陌轻轻松了一口气，身子立即软了下去。在昏迷之前，最后的意识是听见了推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