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星倾世》月华之殇

10、第九章

　　似乎是无尽的黑暗，身上唯一的感觉就是痛，几乎揉碎了五脏六腑的疼痛。
　　忽然一阵凉意从额头上传来，让人神志一清。继而，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
　　水陌猛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贴在他额头上的手，反射性的要擒住手的主人。可身子一动，就觉得疼痛刺骨的传来，闷哼一声，又颓然落回床上。忍着身子像破碎的玩偶一般支离破碎的痛，水陌抬头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正一脸惊恐的看着她，双目中泪光闪烁。看衣着和相貌，原来是妃雨身边的名唤碧桃的侍女，他不由的放下心来。
　　“你怎么在这里？”
　　碧桃咬了咬嘴唇，小声道：“是小姐让我在这里照顾公子的。”
　　“妃雨？”水陌混沌的头脑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猛然一清，问道，“她怎么样了？”
　　“公子放心，小姐没有事。到是您为了保护小姐受伤不轻，大夫说要好好调养。”碧桃看他挣扎着下床，忙上前阻止，但想到他先前的凶悍，又讪讪的缩回了手。
　　水陌知道妃雨没有事也就放心了，心下思索不知她是怎么解释那晚的事情的，见碧桃的样子就知道她被自己吓到了，便道：“对不住！吓道你了，我也是被那晚的事吓到了…”
　　“不敢的！”碧桃忙低身行礼，颤声道，“那日我们也吓到了，堡内那么多高手都没有拦得下那人。堡主赶到时，人都跑掉了，把堡主也气得厉害！不过，那人为什么要对小姐和您下手呢？”
　　听她这么说，水陌心中一动，难道那天还真的有人夜探耀凌堡？是真的赶巧了，还是…
　　正在他思考时，房门被推了开来。
　　凌墨渊一进来，就挥手喝退碧桃。
　　碧桃垂首应了声是，对水陌笑道：“小姐守了两天，好容易被少爷他们劝去休息了，留我在这里照看，说只要公子醒了就去通知她。奴婢这就去通知小姐，她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的！”说完便躬身退去，经过凌墨渊时，迅速的瞄了他一眼，其中的不满一闪而逝。虽然很快，但却被一直留意她的水陌看在眼里。
　　看着碧桃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水陌道：“小侄已经没有事情了，多谢姨夫前来看望。”
　　“不要在我面前卖关子，我也不喜欢兜圈子。说吧！那天晚上是谁！”
　　“哪天？哪个人？”水陌无视他语气中的寒意。
　　凌陌渊却也不恼，只是冷声道：“那日，可以不动生色潜进堡中，打伤了你，又全身而退的人是谁？”
　　“我没看清，只知道他要抓妃雨，我才拼死相护。”水陌淡淡的说，却是摆明了不怕他。
　　凌墨渊不由得一怔。这还是几日前在他面前强作镇定的那个人吗？这样的淡然和无惧，怎么可能？忽然神色一转，他冷笑出声：“上次，你在演戏！”
　　不是疑问，是质问！
　　水陌终于抬眼看他，狭长的眸子中满满的具是嘲弄：“啊。你发现了呢！”
　　极其清淡的语气，却让凌墨渊怒火高涨，他什么时候被如此轻视过。然而，接下来的话，又让他强压下了心中的怒意——
　　“说吧！你找我的目的，”水陌双眼微眯，神色平静，仿佛天下都不在他心上。的确，天下，在他心中也不过是那一人的意义罢了。
　　凌墨渊面露踯躅，盯着水陌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昨天有人来找我…”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杀意。
　　那叫水陌的少年就那样懒懒的斜倚在床上，面容清秀而苍白，眼神却如最凌厉的刀锋，直似要剜却他全身的片片血肉。唇角微扬，似笑非笑，让人心悸。
　　水陌身形未动，神色不变，但那凌空而起的气势，却让凌墨渊动容。他必须要调转身上的真气，去化解身上的压力。
　　最终，水陌眼眸微转，轻声叹息道：“净天教动作可真快啊。”
　　他本想在净天教找上妃雨前先带她离开。即使是回到帝都，回到那个他最不愿回去的地方，也要躲过净天教的阴谋。因为至少那里还有一个可以保护她的太后。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昏迷几日，一切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们用什么和你做的交易！”
　　“寒湘的头颅…”凌墨渊略微一迟疑，他不知道水陌如何猜想到净天教会派人来提出让他用一个女儿去交换，换取他妻子的头颅，“和另一个的平安！”
　　“哈哈！”水陌仰头大笑，继而头一转一瞬不眨地盯着他，似乎盯着一个死物，“以一个去换另一个的幸福！多好的主意啊！你答应了！天下间竟然有这样的父母。我以为我已经是最不幸的了，没有想还有一个！父母？父母…”
　　凌墨渊怒火滔天的看着状若癫狂的少年，几乎抑制不住要拔剑杀了他，却最终没有动手，因为他听见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急，很重，可以轻易反映出来人内心的焦急。
　　白缎作底的孝鞋一分一合的在地面上发出噼啪的声音。脚步声不大，却如雷声般击在屋中的人心上。
　　凌墨渊在挣扎。他想逃。
　　他不敢见到她。
　　并不仅仅是因为恨。
　　其实，他比谁都更了解妃雨的无辜。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却把所以的罪都推到她的身上。只因他想逃避，借由恨和怨去发泄自己的自责和痛苦。也因他想把她推开，不再见到她，就可以慢慢平静下因寒湘的死而变的空洞的心。
　　可是，现在他又一次以出卖妃雨来换取自己和妃雪的平安。因为他不敢冒险，怕会把妃雪扯进来，怕毁了她的幸福。
　　如今，他又如何去面对妃雨，面对那个扯着他裤脚哭叫着“爹爹，不要丢下我的”的小女儿？
　　凌墨渊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其实在所有的人中，因寒湘的死，伤的最重的、最痛苦的就是妃雨了。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在她最痛苦害怕，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仅不帮她，不给她一丝的希望，反而重重的伤她，一步步把她推入绝望的深渊…
　　妃雨推开门，冲了进去，呆滞的看着水陌狂乱的大笑，面上的泪痕却纵横交错，大颗大颗的泪水不断的落下。而凌墨渊则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
　　妃雨心中着急，一把推开凌墨渊，冲到床前搂住水陌的头，揽在胸口，一脸戒备的看着凌墨渊，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她的戒备和敌视，凌墨渊只觉心中重重一抽，似乎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发现了他的痛苦神色，妃雨在心中冷笑，却做出极受惊吓的模样：“爹爹！都是我的错，与哥哥无关。你不要伤害他…”
　　听到她的话，水陌忽然从她怀中挣了出来，抬起头狂笑，抬手指着凌墨渊，道：“爹爹！你还叫他爹爹！我呸！他不配！他把你卖了啊…把你卖给了天漾…”
　　水陌的连上泪水横泗，看着凌墨渊，心中杀意狂冲，恨不得冲上去啃其皮，嗜其骨。
　　从凌墨渊对妃雨的态度，再联想到自己所受到的不平和痛苦。水陌觉得全身都在抽搐，直恨的天昏地暗，满心满意都只有狂暴的杀意。
　　这天下，这世人，待他们何等的不公！
　　妃雨拼命的抱着水陌，泪水一滴滴滚落，低低道：“哥！哥！我们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早知道了不是吗？不值得了，他们不值得你如此痛苦，不值得的！哥，你还有我啊！哪怕山河变色，哪怕血流成河，我们都要活着啊。因为，我们只有彼此了…”
　　听着妃雨颤抖而冷静的话语，感觉她温热的眼泪不断的落在他的脸上，水陌口中不断地喃喃着“我们只有彼此了”，眼睛里的疯狂渐渐的退去，不再挣扎地靠在妃雨身上。
　　凌墨渊面色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心里却如同被刀割一样。是的，他如何配得上那一声声泣血的 “爹爹”。妃雨，她最活泼聪明的小女儿，现在正戒备的看着他，冷静而绝情地说着那么绝望的话语。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让只有七八岁的孩子，背负上那么多的痛苦和绝望。那双黑玛瑙似的眼眸在不久前还如一泓清泉般干净和明亮。而如今，却充满了戒备和执狂，是比大人还要深的沧桑。
　　后悔吗？
　　不！
　　只有这样，他才能让妃雪平静安宁的生活着！
　　想到妃雪，凌墨渊心中泛起一抹温柔。那失去了三年记忆，眼神单纯而澄净的孩子，已经是她最后的希翼。即使是失信，既是是让妃雨恨他一辈子，他也要保护好她！不顾一切的保护她！
　　妃雨，爹爹也是不得已的，希望你能原谅我…
　　原谅？凌墨渊自己都觉得可笑，怎么还可以期望得到原谅！
　　水陌静静的倚在妃雨身上，闭上了眼睛，大口喘着气，嘴唇颤抖，努力地想要开口说话，却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残音。
　　妃雨用力握紧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激动，眼睛却看着凌墨渊，无比凄凉的笑道：“爹爹！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称呼你了。你不用担心，我会乖乖的听话，去做你交换的筹码。乖乖的去净天教！只是，这以后，我们便再没有关系了。什么父女，什么姐妹，都是骗人的谎话。你护好你的宝贝女儿，从此我们再不相干！”
　　干脆的话语，字字铿锵。每一个字都如重锤般落在凌墨渊心上，令他血气上涌，一口血埂在喉咙，几欲喷出，脸色刷的白了下来。
　　他身形晃了晃，想说些什么，却只有苦笑，还有什么好说的？最终只有呆滞地站了一会，步履蹒跚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