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七十章 初春的白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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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戒指的话，万一你不要就会浪费材料来改戒围，我便没有先预备。」
我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所以，你知道我是不会答应的呢。」我伸手请单膝跪地的杰先起来。
「没必要即场答应，我想你认真考虑。」他站了起来，抱着手臂靠站着桌边，「瑞亚，你打算就这样生活下去？」杰微扬下巴，示意向灰尘处处的图书馆深处，「浪费你的生命。」
我向后靠在椅背上，笑看着他，偏了一下头，「是甚么让你认为，如果我有意再次从政的话，就需要成为『谁的妻子』呢？」
「我给你官职，你接受？」
「如果我要官职，我会自己向你争取。」
杰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臭脾气。」
「你们家族的人眼神都不错。」我耸耸肩。
「别扯有的没的。瑞亚，成为皇后，与我一起作为这个国家的君主。你不是有很多想做的事吗？」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摇了摇头，「看见维尔特的下场，你还真敢邀请我呢。」
「已经被用废的，毁了就毁了。维尔特是，我格拉斯也是。」杰冷硬地道，似乎半点都没有为自己成为了新的帝室而自豪，并不执着于家名，「你老实告诉我，瑞亚，我是不是没机会进入神阶？」
我顿了顿，望看平静地问出的杰。
「是的。」既然他没有摆出自怨自艾的表情，我亦就干脆地回答，「本来我认为你和柏尔斯的进境应该差不多，但是，杰，你卡在二十九级已经十年了吧？加上皇帝杂事繁多，如无奇遇，我的确不认为你还能再突破。」
多少人一生都被卡在了神阶的门前，多杰一个，也不出奇。只是，果然还是可惜了啊。杰如果不是皇帝，他的前途还可以再走远一点的，正如光系神阶的毕夏普所言，拥有五百年生命的神阶，终归要一定程度地远离俗世，而杰做不到。
「等于我剩下的寿命不会多于五十年。」杰冷声道，「我死后，格拉斯皇朝便可以由你完全掌控。没兴趣？」
是想把寿命与光同等的我捉去当长期劳工吧？小子，都是我父皇玩剩下了的呢，我可不会再上当。
我交叠着双脚，两手随意地放在腿上，好整以暇，「事先提醒你，我不能有孩子。」
「可以再立两个侧妃。」
我沉默地盯着他。
杰机警而面无表情地迅速改口，「……不过要是有太多女人，皇宫会很麻烦，我主张抱养。我有不少堂兄弟。」
杰的未来皇后，要好好感谢我呢。我噗一声笑了出来，在杰的冷盯下稍稍敛起笑意，指着自己的脸，再问：「那我的身份呢？或者我问得再准确一点：我的脸呢？」身份可以乱编，但总不能让皇后天天戴着面具示人啊。
灭掉光明皇朝的格拉斯皇娶了一位与光明女神像一模一样的女性，怎么好像比会杀人的女神像还要搞笑？
就算当日攻破皇宫时我使用了大型的光魔法，透露了姓名，但大陆上的人更多是倾向认为这是维尔特皇朝的最后一个神迹而已呢，倒是让诚心信仰光明神的人一下子又增多了不少，帮助了柏尔斯的新教壮大。杰也没吃亏，直接抢过来说神迹是冥冥中的光明女皇承认新朝云云，压下光明教廷信众对暗系皇室的反感。
──嘛，而且天之海峡石屋门前的供品又增加了。
「看着就习惯。」对于我的脸，杰如是道，口气相当的自我中心。
我偏着头，轻叹一口气。竟然没有一题被刁难到，看来杰是认真的。
「抱歉，我真的不能答应。」我亦就认真而明了地再拒绝一次。
「因为你还爱着我的老师吗？」
「不是，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已呢。」我不会再答应与不是真心喜欢的人订下婚约。
已经够了。
「……你还不如说是因为老师。」
我哈哈大笑。杰被我气到撇开了脸，却也没有再强求，随我笑去，然后谈起了些国事上的问题，再也没有提起过求婚的事。离开以前，杰还吩咐了学院中人不得阻拦于我，只一再叮嘱我要记得还书。
他走后，我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学院塔下的石板街，红枫开满。
背后有一阵怡人的香气传来。
我伸手接过蓝斯递来的红茶，「谢谢。」
捧着托盘回来的蓝斯，沉默地向我躬了一下身。
「杰向我求婚了呢。」
「小姐不答应吗？」
「怎么？」我偏头好奇地望着蓝斯，「你认为我应该要答应？」
「皇后是可以让小姐的才华发挥的位置，格拉斯皇也不会介意小姐日后成为女皇。」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有女性贵族、女性领主，却没有女性官员。在杰改革了中央委任官员制，再没有了女性贵族领主以后，女性要从政除了吹枕边风外，光明正大的途径便只余下皇室女性的位置。
「如果我答应了的话，奥古斯丁一定会嘲笑我的吧？」
「小姐，殿下希望您幸福。」
我失笑，「你想哪去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和奥古斯丁在五百多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他连妻子都娶了，要是他敢对我的婚事指手划脚……」我扬起手扇了扇，作势要打。真是很可惜，蓝斯戴着头盔，看不到他的表情啊。「嘛，第一，我脾气不好。我不习惯向人低下头，平起平坐亦没兴趣。」我要这个皇位的话，由一开始就不会选择帮助杰，而该考虑怎样将他纳入麾下了。
无论是杰抑或当年的奥古斯丁，我都没要低头的意思，尤其是，低头的原因不是因为才能而是性别，那我不爽。
我才没说过自己的脾气好。
哼。
嘛，其实我也不太明白自己的臭脾气是怎么养来的。以前我应该是个脾气不错的人？我低头嗅了嗅茶香。嘛，忘了呢，哈哈。
「是，小姐。」
「第二，」我轻呷了一口没有加奶或是糖的红茶，微微的茶涩味在齿颊间遗香，这是收回精神力便不可品的体会，所以即使危险，有时候我还是会让精神力融入进身体中，假装成／人类。「我没有喜欢上杰。」
「……」蓝斯顿了顿，躬身应是，「在下明白。在下逾越，还请小姐恕罪。」
「不，没关系。」
窗外的石板街上，有一个少女挠着男生的手臂欢快地走着，四个头发花白的男女笑看着这对年轻的情人。两个是年纪很大的老伯，当中一人还留着大大的白胡子；另两人，一男一女，皆上了年纪，却显然要比先两人要小上一点。
少女的魔法造诣不错，已经是高级魔法师了。
「蓝斯，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蓝斯弯下腰示意他正在聆听。
「麻烦你帮我拿上一些光明石，交给街上的那家人。」我指着那个少女，让蓝斯看。
当年喊我瑞亚姐姐的豆丁都长成了豆蔻少女，有了小男友了呢，大胡子他们年纪大了，却似乎精神头都不错。
「需要留名吗？」蓝斯没有追问原因，只问交托之事的细节。
「不，」我拿起杯子，另一手托着杯盘，笑着说，「他们知道我是谁。」就怕会将他们吓到又搬一次屋子呢。
算是最后一次感谢他们，当年没有对来历不明的我完全恶意吧。流浪的雇佣兵团，良莠不齐，当中却确是有些人物的，比如大胡子一伙。
蓝斯躬身领命而去。
在图书馆中逗留了差不多半年，整理出我需要的资料后，我和蓝斯便要走了。走过魔武学院中的小路，穿过四季盛开的魔法花朵，我们走到了正门，一位美丽女性的雕像耸立于大门之前。
我打了一个响指，向人鱼公主娜娜要来的一对巨型海蓝色水滴状耳坠，便挂在了雕像的两耳下。
她是波乌耳公国的柯拉公主，为人类而成为恶魔的交际花，最后牺牲了的，我的同学。
杰取得大陆后，没有打压前朝的象征人物，反而表示出敬意，同时训斥皇朝后代的不肖，安抚了大陆上广大的光明信徒。听说杰有意为大陆上最优秀的波乌耳魔武学院再次更名，却保留了柯拉公主雕像。
我记得，柯拉最喜欢的是当年留在学院中的时光，无忧且无虑，不必理会祖国在大国隙缝间的艰辛。
「走吧。」
「是，小姐。」
玫瑰历四年十二月，没找到结婚对象的杰还是乖乖地单独举行了登基大典，即位为格拉斯皇，正式取代维尔特皇朝，成为培利德大陆的第三个大一统皇朝。出于政治考虑，杰舍弃了姓氏格奥尔基耶夫斯基，更名为杰．葛罗瑞亚．奥古斯丁．格拉斯，以格拉斯为帝室姓氏，以我和奥古斯丁的名字彰显他愿意容纳光明和黑暗等所有魔法之心。
杰亦为黑太子正名，只隐去我和奥古斯丁的私情，索性将罪责一股脑儿地推到马勒．格奥尔基耶夫斯基的身上，也是为暗系遗民平反，他更在天之海峡为死去的黑暗骑士立下无名英雄碑。
至于光明教廷的官方国教认可，自是没了，臭名昭著的宗教裁判所也被杰关闭。一时之间，格拉斯皇在大陆上的声势大涨，无人能及。
惟有在民间中极具声望的新光明教皇柏尔斯可以隐约与之抗衡。
登基大典的时候，杰也有邀请我去观礼，却被我婉拒了。格拉斯统一战争后，我和蓝斯一直在研究人类与恶魔之间体质逆转的魔法阵，亦根据毕夏普的提示，研究了他的老师培利德大帝所擅长的空间魔法，涉猎了空间位面与时间流的穿越魔法。
就在攻破皇宫后使用大型光魔法之时，我就再次突破了人类三十五级之限，经过修养后，现在已经重回当年的水平，也是时候好好想想我和恶魔之间的那笔烂账了。
为了寻找更多有用的典籍以进行研究，我和蓝斯到过精灵空间，去过人鱼之海，亦潜进过脾气实在不怎么友好的龙族所居之空间岛。最后，我们回到了人类空间，依着线索，寻到了当年借走魔武学院以及各族重要典籍的葛列格之旧居。
光明女皇衣冠冢的外表，光鲜依旧，内里值钱的东西却早就被杰卖了；在衣冠冢山脚下，有一座简朴的石屋，便是我的光明骑士长山迪．葛列格幽居数百年之地。
据各族的纪录，葛列格借走关于恶魔封印和空间魔法的书籍后，便再亦没有归还，也没有人知道他将东西藏到哪里去，连人类都找不到封印魔法的手稿。
推开残旧的木门，小小的斗室中，只一床、一桌、一椅，书架占满了其余的空间。我的目光扫过室内的每一处，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我的骑士简单到了极点的生活。
「小姐。」蓝斯转了一圈后，向我指向地板。
上面有微弱的光明魔法和空间魔法的波动，如果不是蓝斯亦突破至神阶，怕也是找不到。我蹲了下去，皮靴在上面踩了踩。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随手用风刃割破指尖，纯粹的光元素血液便滴在地上，光芒顿时大作。
我和蓝斯向后退开，一个精巧的空间魔法机关便在地上开启。要是柏尔斯和毕夏普在，他俩肯定要乐疯，专精斗气的葛列格竟然造出副空间。我和蓝斯对视一眼，跳了进去。在这个人类空间中完全隔离而依附的副空间里，数量庞大的典籍和研究手记整齐有序地排好，惟一的书桌上，放上了一把断裂的光明石剑。
上面残留着我和葛列格的气息。
这把剑是某一年葛列格送我的生日礼物，却还是被我用坏了。
我和蓝斯想要的资料，基本都在，却始终都没有找到葛列格的遗书。认为我没有死、以我独特的金血为副空间封印之钥的葛列格，预备着我的到来，却没有对我遗下片言只语。
我笑了起来。
葛列格终于都生我的气了。
「小姐。」蓝斯叫了我一声，向我递来一本打开的笔记本。
上面详细地纪录着恶魔阵法与空间魔法，甚至写下了恶魔针对人类的魔法形式、不同种族间的力量结构。我翻着笔记本，靠坐在书桌上，双脚交叠。葛列格真是一个天才。
作为一个天才，更难得是他有舍弃魔武双修的勇气，专注于武道上，或者这就是他比一般的神阶要活得更长、更有力量的原因吧。
半晌，我跳了下来，向静候的蓝斯笑着说：「捡到宝了呢。」
「……小姐？」
「葛列格没有成为恶魔使徒，」我一边用魔力感知探索着副空间的结构，一边说，「他绝对不会。他确是和恶魔接触过，但这是有目的性的接触，被玩了的，是恶魔。」以葛列格留下的资料来看，他应该是有意识地向恶魔的空间魔法发展研究，他……
葛列格，他是不是从甚么地方知道了我是穿越者，被恶魔强拉过来的？
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穷尽毕生之力来研究此道，并将所有资料悉数掩藏。
如果世人知道我只是个因恶魔而穿越到皇室身上者，更甚是私生女，只怕我的下场不会比身败名裂的黑太子好到哪里去。虽说，我也不再在乎就是了，但难保葛列格在乎。
「小姐。」
「嗯，要有想说的话，请。」
「这不能解释葛列格骑士长为什么要破坏封印。」
「你仍然不相信葛列格吗？」
「不，在下相信葛列格骑士长的操守，只是不明白他的原因。他如果想，大可以在奥古斯丁殿下醒来前就破坏封印。」
「……」我打了个响指，将已经完全掌握的副空间收到我的魔法空间之中，我和蓝斯也在一瞬间回到葛列格的房间里，地板上的魔法气息已然消失不见。「我并不能够说我完全明白葛列格的动机，我可以确定的，只有两点。」我环视四周，然后大步走了出去，阳光从蓝天洒下，「一，葛列格即使敢打开封印，亦必然于心不忍，或许这便是他的破坏总是阶段性、留有余地的原因。二……」我顿住。
我没有说下去，蓝斯也没有追问，我们启程回去了天之海峡封印地中的石屋。
二，如果封印完整，魔皇就没有可能来到人类大陆，而要遇上培利德大帝的相关者又恰逢对方愿意告知实情的机率，不高，我很有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穿越时空来到培利德大陆的始末。相反，只要魔皇来到人类大陆，他就一定会来找精心设计的我和培利德大帝，我亦就必然会知道真相了。
封印的破坏性光痕是在葛列格死后才逐步启动的。
他等不到我。
我一共花了十年时间，才找到些将不同种族的体质转换过来的眉目。在这段时间里，玛欣在杰的帮助下终于找回失散的妹妹，她将精灵女皇的位置让给了妹妹，自己则终于嫁给了雷小笨。我问过她想不想逆转黑暗精灵的身份，记得那一天，玛欣的确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却是不一会儿便笑着告诉我，不用了。黑暗精灵不被精灵之森承认，没转换魔法阵或是其他精灵带领的话，玛欣甚至没办法自行回家。尽管如此，黑暗精灵的力量却远比普通精灵要高，加上玛欣的皇族血统，她可以活得比寻常精灵长一点，亦即，她可以陪在寿命远长于她的巨龙雷吉诺德的身边再多一点的时间。
雷吉诺德其实不小了，但再怎样算，他还可以再至少活上个六、七百年，而玛欣，剩下的时间不出三百年。
嘛，但与其计算这些，玛欣和雷小笨的态度或者才是正确的。有些恋人不足一年便要分手，如若他们当真能够恩爱数百年，那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吧？
玛欣的选择，对我来说倒不算出格，我甚至是有些佩服她的。
没想到的是，有一日，柏尔斯来看望我的时候说，娜娜和杰要结婚。
「……」我眨了眨眼睛，「阿娜丝塔和杰？」
──娜娜是被杰吊打上瘾了吗？
我颇为失礼地想。
「是啊～」因为踏进了神阶，外貌依然是青年的柏尔斯，穿着朴素的麻质短袍和长裤，一把坐在了石桌上，「下个月就是婚礼了呢。哦哦，我告诉你哦，杰给了人鱼族超～多钱，让娜娜风风光光地出嫁过来的呢。为了要娶人鱼公主，杰这几年来在朝上都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才说服人类和人鱼双方，接受一个人类的女婿和人鱼的格拉斯后呢。笑死我了，他这个蠢货也有今日啊，哈哈哈哈～」
「但是，」我表情认真地问，「杰还行吗？」
「……………………小瑞亚你不要又调戏我啊！！！！」
我耸了耸肩，「抱歉，稍为诚实了一点。」
「你这不叫诚实，这是调戏、耍流氓哦！！！」
杰今年也过了四十了呢，而人鱼族的娜娜，寿命可达二百年，这孩子才刚踏入青年的阶段。杰更是格拉斯皇，每天每晚都会被埋在公务之中，杰可以给娜娜的时间，实在是不多。
娶得人鱼族最宝贝的小公主，好处自然不少，杰也不是会不利用优势的人，然而，要说是政治联姻却是不恰当的。正如柏尔斯所言，要接纳一个外族的公主为后，连生下的孩子会有脚还是长尾巴的都不知道，杰要承受的压力相当大。
如果单单是为了政治利益，杰根本不需要做到如斯地步。
「恭喜了呢，」我笑了起来，诚心祝愿，「请代我向他们转达我的祝贺。」嘛，算计太过亦没意思，也就不必计较一时之长短了。
高兴就已经很好。
「哎？瑞亚，你不去参加婚礼啊？杰和娜娜还让我过来叫你呢。玛欣大姐啦、阿笨啦，还有毕夏普大叔都会去哦！」
「不了，」我笑着摇头，「那种金灿灿的地方，不适合我。」
「……瑞亚，你是吃错药了吗？」
「嗯？」
「你为什么会有小气杰的家会金灿灿这种幻觉？」
「……请你将之视为修辞。」
「原来如此。」
「替我转告杰，我的礼物一定会送到。」
「……我估计他就是想听这句而已吧……」柏尔斯的脸扭曲了好一下下，「妈的，他要是婚礼都敢不让我吃饱，哥我就给他好看的！」
「那个，『都』？」
「对啊，小气杰都不肯给饱饭我和兄弟们吃呢！」
意思就是，你和你那些穷到内裤都买不起的修士们，常常上门去吃格拉斯皇的免费饭了吗？
──依我说，杰根本不应该给柏尔斯进宫门。
「……喂！喂喂！小瑞亚？你在想啥？」
「我在想，你有将杰的表情画下来吗？」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腹诽我们啦～」柏尔斯也不恼，笑着拍拍我的头顶。
坐在石桌边的我，抬头望着柏尔斯清澈的一双琥珀色眼睛，「柏尔斯，我最近的研究有了些许突破。」
「啊？是啊？怎么了怎么了～」
「我研究出可以穿越时间流的空间魔法阵了。」
柏尔斯怔住。
反常地，他没有追问当中的魔法原理，我们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很久，柏尔斯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是要去试吗？」
「嗯，而且，我也不想一直待在同一个时间段中，以免恶魔在我研究出甚么来对付恶魔以前，他们却先找到我。」
柏尔斯已经听我说起过穿越的事，此时便理解地点了点头。我伸手拉着柏尔斯的手，他的手宽大而温暖，一点都不像是神偷的手。
「柏尔斯，我知道你视现在的工作为对你过往的赎罪。但是呢，」我温声道，「错了就是错了，有些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弥补的，想着做善事来赎罪，对被你害死的人以及现在接受你心意的对象来说，我认为都是相当无礼的事。背负上你要背负的包袱，然后，以后，做你自己吧。柏尔斯，你的笑容和平和才是新教的各位最大的福音。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不知道照顾自己的，一向都是瑞亚啦，要不是有黑甲蓝斯大哥陪着你，我才不放心呢，切。还有哦，说赎罪的话，明明小瑞亚也跟我一样啦，你每次都这样，将自己都跳过去了，切切切切！」
我笑了笑，「是的，抱歉。」
柏尔斯突然反手握住我的手，将我向前一拉，他俯下身来，另一手环抱住我。
「瑞亚，」他沉声道，「我喜欢你。」
「……现在依然是吗？」
「嗯。」他将下巴抵在我的头顶上，「但是呢～到你走了以后，我就不会再因为喜欢你而做任何事了哦，只有很少、很少的时候才会想你呢。我的时间，会交给另外的事了，瑞亚会不会妒嫉啊？」
我顿了顿，轻靠着柏尔斯的胸膛，半是说谎地道：「会。」应该还是会有点吃醋，却不是柏尔斯希望的方向。
柏尔斯猛地用力拥抱着我。
「保重。」我将手抽出，轻拍着他的背。柏尔斯自然不会伤害我，我放松了对精神力的控制，如同人一样感受着柏尔斯怀抱的温暖。
「如果你喜欢我就好了。」
「哎呀，我可麻烦了，要是我对你有感觉的话，柏尔斯，你下辈子就惨了哦。」
「我又不是白痴，小瑞亚将我当孩子哄是搞甚么啊。知道啦，这当然是不能勉强的啊，所以，瑞亚也不要勉强我不喜欢你嘛。」
「是的，我明白了。」
「保重，瑞亚。」
柏尔斯离开的时候，看见从外面回来、黑发黑眼的蓝斯，目瞪口呆。
我笑着抱起手臂，斜靠在门边。
我尚未找到将蓝斯从恶魔变回人类的方法，这点颇让我和蓝斯忧心，因为恶魔之力会影响他的心性。这些年来我们亦都远离人烟，深居简出，我的精神力都已经稳定下来，蓝斯的问题却不能不解决。
不过，就在年前，我成功让蓝斯至少在外表上回复本来面目，只除了蓝斯说发眸的颜色比以前不同了。
既然不再是黑骷髅，当然就没必要再穿盔甲了呢，换上一般装束的蓝斯，是个不输柏尔斯的帅气青年。
「……不！果然瑞亚你还是不可以走，绝──对不可以跟男人一起去旅行啊啊啊啊啊小瑞亚！！！！」柏尔斯双手抱着头，惨叫。
蓝斯向柏尔斯躬了一下身，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了一个响指，将不成体统的光明教皇以恶魔之炎一路烧出了天之海峡。
「蓝斯，你当真要跟我一起走吗？」我问，「我都不确定魔法阵会通去哪里，也不肯定危险性。」
「是的，小姐。」
「如果是为了奥古斯丁殿下，你大可不必。他不欠我甚么，我也无需他的意愿来照顾我。」
「在下不否定有奥古斯丁殿下的原因，但是，」蓝斯以骑士礼向我单膝跪下，「在下亦是自愿追随于您左右的，葛罗瑞亚陛下。」
我马上直起身来受礼，「我明白了，抱歉，是我的置疑不对。请起来吧，蓝斯先生。」
在这个再没有所谓名誉、荣光和骑士忠诚的时代，在外人看来，我和蓝斯的举动大概已然老套得可笑？
我们二人却都摆脱不了时代的烙印，亦古板地无意完全摆脱。
玫瑰历十五年二月，远在西方、由新黎特重新复名为德加的格拉斯首都，举行了格拉斯皇杰．葛罗瑞亚．奥古斯丁．格拉斯和人鱼公主阿娜斯塔西夏．塔波利亚．哥洛德的婚礼。除了奉上杰最喜欢的各项财宝，留在天之海峡中的我，亦再一次运用光魔法，在他们的婚礼上将光雨洒遍了培利德大陆。德加城尚在下着早春的细雪，透过魔法感知，我看见了杰和娜娜在美景中的笑容。
隔天，我和蓝斯便走到石屋前的空地，踏进早已准备好的空间魔法阵。我抬头望着天之海峡的蓝天，海水的味道随风而来。
经过一些小实验，我们已经可以推论出空间中的时间流去向。如同人的生命只能往前走，除非我们真的是可以完全脱离世界、神一般的存在，否则，我们就没办法违背这个定律，穿越的时空必须是我们没有到过的时空，亦不可能穿越至曾经所在的空间更早之前的时间段，时间只可以向前流。
也就是说，一但走了，我就没可能再回来了。
也不肯定我会落到哪里。
但是，或许正正是时间和空间魔法的这一份不确定，我和同样身处于不知名时空中的培利德大帝布拉德里克．康奈尔，才能远离恶魔的算计，保有自由的生命至今。
生命的不确定性吗？
我勾起了嘴角。
时隔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忘记了是多久了，我再一次突然感受到，原来我还活着。
我低回头来，与前黑暗骑士长对视一眼，然后启动了空间魔法。
最后再望了一眼玫瑰历十五年初春的蓝天，我们便彻底地在这个时空中消失，穿过时空乱流，前往未知的地点。
再见。
对不起。
谢谢。
谢谢。
谢谢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第七十章 初春的白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