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杉木》水嘌呤

7、失发

　　在我的记忆里，杨木几乎没和谁发过火，自然也没对我发过脾气。他算是那种对什么都看得很淡的人，我不知道这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养成的性格。在我看来，只有杨木擅长的没有他喜欢的，只有他讨厌的没有他做不成的。也许是因为任何事任何人对他来说都毫无挑战性，他才总带着满不在乎的态度对人对事吧。
　　要说我身上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就要数我那一头乌黑的秀发了。天然富有光泽，丝滑柔软，我每天摸着它卷着它睡觉心里就舒坦得不得了。
　　带杨木和我去理发一直是爸爸的特权，当我们并排坐到理发师的旋转椅上时，他总是面无表情地告诉理发师。“寸头，两个。”
　　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就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原本长在我头上的黑发变成漫天飞舞的头发渣落下，从迎风起舞时的帅气模样变成一堆堆蜷缩在地上的黑乎乎毛茸茸的垃圾卖相。我不能吭声也不能抱怨，因为爸爸会因为我闹情绪打爆我的头。
　　后来有段时间爸爸出差，理发的事无人再提，我的头发终于逮到机会肆意生长起来，我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有一天我照常对着镜子，摆弄着自己的头发，杨木推门走了进来。他围着我转了几圈，“我就说有什么不同嘛。看你这怪里怪气的模样，不男不女的，你该理发了。”
　　我用双手护住头发，“我的头发还从没长过这么长呢。你别想对它打什么坏主意。”
　　“杨杉，我拜托你，你这头发要是再长下去可就滑稽了啊。”
　　“哪有。”我对着镜子甩开了头发，“港片里就没几个男人不是中长发的，根本一点也不影响男子汉气概。”
　　我转过头，杨杉的眼睛还落在我身上。“你不知道，我们班有好多女生每天都围着我追问我护发秘笈呢。我现在人气可高了。”我眉飞色舞地说着，都没注意到杨木的表情阴沉下去。
　　草草吃完早餐，我和杨木背着书包去和妈妈告别。妈妈拍了拍我的脑袋，“小杉头发长了，显得可真可爱。要是小杉是女孩的话肯定漂亮得没话说。可惜啊，是个男孩子，当初本来是想给杨木要个妹妹的。”
　　“好啦。妈，我们去上学了。”杨木一边说着一边从妈妈身边拉走了我。
　　“听见了吗？”我蹦蹦跳跳着凑到杨木面前，“妈妈也喜欢我的新发型，以后你就不要乱发表意见了。”
　　晚上放学回到家，我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边打瞌睡一边写作业。作业写了大半，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中，我的脸上痒痒的，颈后也痒痒的好像有成对的蚂蚁密密地爬过。我支开一眯眼缝，立刻吓得清醒过来，眼前全是黑乎乎的东西成撮成撮地往下掉。
　　“啊——”我惊恐地大叫起来，一面拼命往后退。
　　等睡意完全退去的时候，我才发现桌上，地上那些黑乎乎的东西都是我的碎头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环顾四周正好看见了杨木，这位始作俑者压根也没打算躲，他就拿着作案的剪刀靠门站着，仿佛专门在欣赏他的杰作似的。
　　我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于是冲到了镜子前面，镜子里我的头发被贴着头皮剪掉，除了一点点的发根外就没剩下什么了。人形蛋头，真是丑的不要不要的。再一看杨木一副称心如意的样子，我直接气得浑身颤抖起来。
　　“你凭什么剪我的头发？我碍着你什么了？你太阴险缺德了，居然趁我睡着下黑手。你怎么这么坏呀。”后来我朝他抡起了锤头，可是没打几下，委屈的眼泪就哗啦啦淌了出来，减弱了我的气势。杨木按住了我的肩膀，把剪刀塞到我的手里。“你也可以剪我的，我们就扯平了。”
　　“怎么扯平？”我被气得肝疼，“你根本就不在乎好不好。我的头发是我的宝贝，就算剪了这能一样吗？”
　　“那我也没办法了。剪都剪过了，你想怎么样？”
　　“你出去，我不想跟你说话，不想看见你。你这个小人，你跟爸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使劲地向外推着他，无奈力气不够，他还是纹丝未动。
　　“小杉，”杨木扯住我的胳膊，“你再心疼头发也必须剪了它。可爱，漂亮啊什么的和男孩子无关。我希望你搞清楚，别一天到晚光想着臭美。”
　　我还击道，“你少管我，少干涉我的自由。我是怕爸爸，但是不用怕你。”
　　杨木走了过开，把我逼到角落里，简单直白地威胁我。“是吗？真的是这样吗？听好了，小杉。如果你再敢留长头发，以后你就要一直光着头上学了。”
　　“你，你敢？”
　　他的声音里简直有股杀气。“你试试。”
　　房门在杨木身后啪地关上了，我的心还吓得上蹿下跳着。这样的杨木我是第一次见，但他已经成功地震慑住了我。
　　所以从那以后我很自然地注意起自己的仪容，因为我知道不定什么时候，杨木又会出面毫不留情地替我纠正“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