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杉木》水嘌呤

24、借宿

　　“哥。”
　　杨木摆弄着怀里的书，“最近很闲吗？这个时候还在四处闲逛？”我咬着嘴唇没有吭声。
　　“上了大学不代表就可以懈怠，你最清楚自己的能力，落后了再想赶上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争辩道，“我还没烂到那种地步。”
　　“那你究竟玩物丧志到什么地步了？这段时间在图书馆，自习室我就从来没看到过你。怎么难不成你都是在寝室学习的？”
　　“我，我……”
　　“小杉，你有交朋友的自由，但是也得交些对自己有帮助的朋友。这样散漫下去可不是办法，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有一天你得自食其力地活着。”
　　我抬起头，瞪着他。“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木别过脸，“我只是不想你养成依赖的坏习惯，向家里头伸手不是长久之计，他从来都不是你可以信任指望的人。最后你还得靠自己，所以你必须变得强大起来。”
　　我自嘲道，“从以前就是这样了，我做的任何事你都看不顺眼，我交的朋友你又怎么会瞧得上？”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方梓从我身后凑了过来，向杨木伸出手。“你好，你是杨杉的哥哥吧！我是他的同班同学兼朋友，方梓。”
　　杨木没有伸出手，只是看着他。“啊，原来你就是那个很出名的交换生。我们学校怎么样，能适应吗？提前说一句，这里哪都好，就是校风有些严。像你们这些习惯了西方自由风气的，怕是很难忍受吧！”
　　“哥。”我叫住他，奇怪他对方梓说话时怎么夹枪带棒，毫不客气。
　　方梓却满脸带笑，他一把把我搂到怀里。“没关系，还有杨杉呢。多亏了杨杉，我才能很快适应。”
　　“是吗？真是稀奇，他会给你这种正面作用。”
　　“对啊。杨杉是我的幸运星，只要他在我身边，没有什么事可以难住我。”
　　杨木攥紧了手里的书，看着方梓半天无话。末了，他转过头来对我说。“我该走了，还要打工呢。小杉，你不爱听我也要说，找份兼职吧！自己赚的钱再少也比拿别人的来得舒心不是吗？”
　　这真是天大的耻辱，我看着图书馆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流，突然觉得每个都在关注我和杨木的对话，都在议论我，都在用眼神评断我。我低下头沿着鹅卵石路大步向前走去，方梓在我身后喊着“杨杉，杨杉。”我置若罔闻。一股气走到清浅池边，我默默坐到长椅上，思绪滚滚，心中难平。哥，原来我不仅从未追上过你，还一直是你嫌弃的对象。如果你不是因为心中有愧，是不是根本不会回头，是不是根本不会看我一眼，是不是早就甩下我了？
　　眼泪一个劲地滴落下来，我不停地擦拭，它却没完没了。真是丢脸，我还是从前那个爱哭鬼，一点都没变。一个人影坐到我身旁，木椅上传来不小的震荡。我慌忙垂下头，企图用落下的头发遮掩哭得脏兮兮的脸庞。
　　方梓一副什么都了然于心的样子。“还藏什么啊？从后头就看到你肩膀一抽一抽的了，哭就哭呗，又不丢人。”
　　“怎么不丢人，丢死人了。警告你，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小心我杀了你。”
　　“干嘛要说出去，有些你知我知的秘密不是挺好的吗？”
　　“神经病。”
　　“我就想不通了，你哥说你几句有什么啊？别放在心上不就好了，至于哭吗？”
　　“他说我是寄生虫，一次次向我爸开口，宁愿像乞丐似的讨要也不自食其力。”
　　方梓看着我，满脸不解。“你花你爸的钱不是天经地义吗？而且你也没乱花过钱啊！瞧你平时的抠门小气劲就知道了。”
　　我白了他一眼，“他从没主动给过我钱。我们家和别人家的区别就在于从以前到现在我爸从来都不想供养我和杨木，也许他根本就不想当我们的爸爸。杨木说的没错，要不是我没脸没皮地讨要，他一分钱都不会给我的。”
　　“呃……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就不该妄想得到不属于我的东西。其实比起他的钱，我更想要他的爱，可是这是强求不来的。”
　　方梓轻拍着我的肩膀，“杨杉。”
　　“干嘛？”
　　“我的爱你要不要？”
　　我愣了几秒钟，然后大笑起来。“滚。”
　　没过多久，我就在学校附近找到了一份兼职，是在蛋糕店里做服务员的工作。其实杨木知道，我有多听他的话，我有多在乎他的想法。一直以来，我都在为他改变着自己，我只是希望，一天天的，我会成为他最喜欢的样子，然后他就能越来越喜欢我。
　　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是从不欢而散的那天起发生了变化，自从知道我的身边有了方梓，杨木又愿意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了。关于韩紫的事我们谁都没有再提，一切好像回到了从前。
　　“叮铃铃”蛋糕店的门再次被推开，喊完“欢迎光临”之后我才发现来人是杨木。
　　他背着包，停顿好久才走了进来。“这么晚还没下班吗？”
　　我装模作样地整理着柜台，“嗯。还要过会儿才下班。”
　　这时候从桌子上栽到地上的方梓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杨杉，你到底好了没？你都说了几次快好了。到底能不能走了？”
　　我咬着牙颇不耐烦地说，“谁让你等我了？你随时可以走啊！反正你又一点忙都帮不上。”
　　“那怎么行，我的特价苹果派呢？”我从柜台下面找到一个随手扔给了他，方梓打开食品的塑料包装就大口大口吃起来。
　　“真难得，你还有如狼似虎的样子呢！”
　　“你知道什么，为了等你，我都快饿死了。”
　　杨木走到玻璃展示柜前，指了指剩下的几个甜甜圈。“都给我包起来好了，小杉。”
　　我伸头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不禁好奇他什么时候改了口味。装好了甜甜圈，杨木接过盒子的时候把数好的钱递给我。我冲他摆摆手，“不用了，今天卖剩的明天还要处理的。给什么钱啊，最后卖不出去还不得扔。”
　　杨木笑着把钱送到收银处，“你呀，要是这么想，过两天老板就得请你走了。人家是做生意赚钱，你倒在这儿白送人东西。快把钱收下，以后别犯傻了。”
　　我搔搔脑袋，“是这样吗？”
　　转头就看见已经进食完毕的方梓，我没好气地说。“你，钱拿来。”
　　“什么？”
　　“钱啊，钱。”
　　“当你请我吃的怎么了，明明你都吃过我那么多次了。”
　　“你说的，我要记账。我可回请过你了。”
　　“小气鬼。”
　　“你再说，我也不会变大方的。”
　　在我和方梓斗嘴的时候，杨木默默帮我整理好了桌椅，有他相助我很快就关好了店门。
　　杨木，我和方梓三个人并排走着，外面城市灰暗的夜空里闪耀着一两颗忽隐忽现的星星，我抬起头，在高楼大厦间努力寻找，杨木就像知道我的心思一样劝阻道。“别看了。那是飞机，不是星星。好好看路，小心脚下。”
　　“知道了。”我不乐意地答应道，转过头只看见他隐没在灯影里的侧脸。
　　一旁的方梓张着嘴，不住地打着哈欠。“困死了。你这打的是什么破工啊。耗时久，薪资低，现在连免费面包都没了，真是没一点好处。”
　　“大哥，你坐着，我站着。你有多累啊，还敢在这里抱怨。”
　　“杨杉，虽然你吃的多，饭量大，可我还是养得起你的。不如你辞了这份工作，我们把时间省下来去玩多好。”
　　“不了，方大少爷。你养得了我一时，养不了我一世，我没那么好的命当米虫，所以还是老老实实靠自己好了。”
　　方梓把脸转到一边，小声嘟囔着。“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养你一世？”
　　我探过头去，“你说什么？”
　　“我在自言自语呢。”
　　等走到了男生宿舍楼下，我直接傻了眼。整栋楼都黑洞洞的，连舍管的房间也熄了灯。
　　杨木转脸问我，“你有钥匙吗？”
　　“什么？”
　　“在外待到这么晚，你就没想过回来以后怎么办吗？你就没和舍管说明一下情况，请他给你把备用钥匙吗？”
　　我皱着眉头，“呃，这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好吗？”
　　“为什么，我就有钥匙啊。”好吧，我直接闭上了嘴。
　　方梓用手肘戳着我，乐不可支。“人品不够用了吧！差别显著了吧！”
　　我捶了下他的后脑勺，“多嘴。”
　　杨木交叠着双手，忧心忡忡。“怎么办？今晚你打算睡哪里？”
　　方梓踊跃地举起手来，“我那里。我那里。我早就和杨杉你说过我住的地方条件有多好了，不仅离学校很近而且空间超大，电脑，游戏机一应俱全，而且楼下就是西餐厅，物美价廉。总之就是什么都好。”
　　我的心痒痒的，电脑，西餐厅两个词在我脑子里飘来飘去的，这么一听真的好诱人啊。“这……不好吧！有我在，怎么好打扰你朋友呢？”杨木不客气地打断了我单方面的幻想。
　　“哥，你的意思……”
　　“去我宿舍。本来这一年他们就不怎么回来，到处都是空床位，自然有你住的地方。”
　　“什么？”我和方梓同时叫出声来。
　　我咽了口口水，这么说我要和杨木住一个屋了，我能看到杨木的睡颜了，第二天我能和杨木同时醒来了。怎么办，好激动啊，好紧张啊。
　　“有问题吗？”
　　我连忙摇头，“没有。”
　　方梓还不死心，继续说着。“我不骗你，你会后悔的，杨杉。你真的会后悔的。”
　　“知道啦，我会后悔的。你赶紧回去吧，好好享受啊。”
　　方梓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偌大的校园里似乎只剩下我和杨木两个人。我深深地吸了口夜间的空气，它甜甜的，暖暖的，仿佛能填饱人的肚子。
　　我这才意识到，这是在这所学校里我们第一次拥有真正的无人打扰的独处时光。没有韩紫，没有方梓，只有杨木和我。不是我缠着他，不是我逼着他，只是自然而然地呆在一起。
　　昏黄的灯光将杨木的影子拉得很长，走在他身后，我踏出的每一步都恰巧踩在他的影子上。这是第一次我不必跑着，追着，就能如此轻快地跟着他。我多希望这是一个开始，自此我们就可以往一条轻松快乐的路上走去。
　　前头杨木停下了脚步，从书包里掏出了钥匙。“小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