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大同小半

3、chapter 3 尤物惑人要不得

　　chapter 3 尤物惑人要不得

　　生活就像一棵会开花的树，就像沉碧喜欢念诗。可她做不到海子那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也做不到像徐志摩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所以只能佯装文绉念一句，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一滴雨落到她嘴唇，她舔了舔，感受这露水般的凉意。以前每逢学校回家的日子几乎都下雨，如今魔咒也波及到开学？想着，她加快了步伐。

　　一辆出租车在身旁停下来，司机大叔探出头，“这天气真是说变就变，走吗？等一下雨就大了。”

　　她有些别扭地摇头，早上出门太急没带钱，书包里的零钱肯定不够坐到学校。然而出租车往前开的片刻，雨已经像豆豆一样打下来，那辆出租又停下来，好心的司机冒着雨跑下来，“走吧，打表不会乱收你钱的。”

　　不想被淋成落汤鸡，只好带着一身料峭上车。上了车之后才发现后面还坐着一个人，出于礼貌不敢多看，只占小小的一角规矩坐好，脑里盘算着要多少钱，司机大叔还在那叨唠，“同一个学校，很快的。”那人也去学校？看起来不像学生？敛下眼，稍稍倾斜，刚好可以看见那人置于腿上的一只手，大概，上帝总会怜惜人的某个方面。那是一只漂亮至极的手，比一般男人的骨骼要来得纤细一些，可似乎也是一只力量充沛的手。

　　车里静得唯听到司机的念叨声还有外面雨点拍打车窗的声音，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不好意思让司机太尴尬只好应和，“嗯，嗯……”

　　到了学校门口，雨似乎小了一点，学生来来往往，转眼那人已经撑了把黑伞下车，庄生把钱递过去，司机摇头，“那个人已经把你的也付了！”

　　震惊伴随着那一刹莫名其妙的感动，立马下车追上那人，一大片的蓝白校服中黑伞下的身影格外鲜艳。不知道该叫什么只好喊同学，好不容易追上，视线已经模糊，一股脑把手里的零钱塞到那人手里，这才抬头，一句谢谢噎了喉。

　　看着那纤瘦身影跑远，男人这才看了眼手里的零钱，有五毛的，一块的，五块的，还真是……参差不齐。

　　庄生背着笨重的书包到教室的时候，沉碧已有些狗腿地把她的桌椅都认真擦了一遍。

　　沉碧一名，取自“明月不归沉碧海”，她性格有些暴躁，眼神落拓，喜欢五班的泡面男。泡面男远看唇红齿白，头发蓬松如同鸟巢。和他头发一样，此人作风也堪称风流，时有他的绯闻传到沉碧耳里，她也只是莞尔一笑。直到有一次班里有个女生传她和泡面男的绯闻，她才忿忿然得拍案而起，反唇相讥。

　　外人看来，沉碧和庄生两人性子珠联璧合，软硬相辉。两人相视一望会心一笑，当即做了对欢喜同桌。

　　庄生看她一脸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无奈，“说吧，什么事？”

　　沉碧低着头：“……何以解忧，唯有庄卿。庄生，你终于来了。”

　　庄生拿着三四张A4纸的检讨书来到爱美丽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几个女生正靠在办公室一旁的阑干上努力伸展自己优美的天鹅项，见她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了脖子，不甘情愿地互相推搡着离开。

　　她些许疑惑，门虚掩着，刚想敲门进去，里面传来清晰的声音。

　　“为什么要来这里？”爱美丽声音有着明显的疑惑。

　　庄生转身就走，谁知那个身影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回了门边。

　　虚掩的门，刚好可以看见屋内沙发上的人，他就这么坐在那儿，一身正装也难掩眉色的妖娆。

　　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所以，为什么来这里？”爱美丽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句。

　　闫途神色淡然，薄唇微启，“因为，待遇好。”

　　庄生听的是一怔一怔，所以他是要来她们学校当老师？在她脑子里，那老师都是两袖清风，起码那样貌都是非常质朴，他那哪有个人民教师的模样？他怎么能那么淡定说出待遇好那样的话？

　　很快爱美丽道出了她心中疑惑，“其实，以闫先生的学识样貌，完全可以从事更好的职业。”

　　他坐在那儿，没有说话，唇微勾。

　　这美人美得是销魂荡魄，她看的也是惊心动魄，谁知那人目光一转，毫厘不差地朝门这边看来。

　　她却已早他一步敲了敲门。她礼貌地推门进去，“老师，我是来交检讨书的。”庄生低头闷声。

　　爱美丽笑：“我不记得，我有让你写过检讨书。”

　　“是沉碧的，她……身体不太舒服，我帮忙送过来。”撒谎需要技巧，这一点，沉碧没有教过她。

　　庄生掩上门，后门传来爱美丽似笑非笑的话，“你们在想什么我还不清楚吗？你们现在干的我以前也干过，以后别找这么蹩脚的理由……”

　　庄生脸色涨红，她想她知道爱美丽说什么了……

　　外面的天阴阴的，庄生回到教室，沉碧眼疾手快地放下手里的曲奇，三两步蹦跶到她身边，“阿生啊，看到了不？”沉碧看她恨不能生啖其肉的眼神，心虚地咽了口口水， “别这样，开学礼物嘛……”

　　一早上沉碧都在递小纸条，一张又一张，庄生打开，“阿生我错了，这不是临时起意，我还不是怕你放假在家里闷成书呆，你看我把看美男的机会都让给你了！”

　　总而言之，他就这么淡然又出人意料地到她们学校当了语文老师，28岁的优异男子，着得一手凛冽漂亮的毛笔字，不同于老教师的按部就班，年轻教师无疑像细雨微风润噬着学校。

　　只是又有谁知道那个隽秀优异的年轻男人为何会选择如此枯燥乏味甚至麻木的工作？

　　尔后，打球的男生依旧打球，睡觉的依旧睡觉。女生私底下谈论的话题除了时尚，明星，小说，当然还多了一个美人老师。

　　说来奇怪，学校不算大，就连沉碧都在为小学妹为见美人老师真容乐此不疲而喟叹一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的时候，庄生竟都没再碰见过他。

　　放学后，她和沉碧吃砂锅吃得好不惬意，以至于忘了时间，好死不死碰上了吹哨，在路上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经过一番河东狮吼，她们开始抱头做深蹲。

　　“学校给你们时间，你们就是晃是伐？”庄生以为他又要进行一番冗长的说教，谁知他语气一转，“我那代的人，天天咸菜白馒头，革命尚未成功呢，你们十几岁的人，弄的跟七老八十一样，干嘛呢？”

　　“你说，对吧？闫老师。”

　　庄生动作有些僵硬，哪个闫老师？学校里有几个闫老师？

　　闫途双手插在裤袋，看了眼两个女孩势必痛改前非的面容，不禁失笑，“是有些懒散，不过，比我那个时候好很多。”

　　后来他又陆陆续续和教导主任聊了什么，就离开了。

　　做完近50个深蹲，庄生拖着两条疲惫的腿有气无力，沉碧精神却格外的好，“之前我还一直以为存在着咸鱼夸成宋玉的谬赞！想来以后我喜欢的人就算没有潘安貌，那只要有美人儿的一半我就心满意足啦！”

　　“可你说的那些，貌似泡面男都没有。”庄生淡淡反驳。

　　沉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才叫情之所至情有独钟嘛！”

　　庄生看她，女孩的背后刚好是红橙橙的夕阳，勾勒出她脸的轮廓也是肆意飞扬。

　　全校的外教一共三个，一个是非洲人，一个是印度阿三，还有一个是来自英国的贾斯汀，也就是小明。

　　这天，课间眼保健操结束，庄生趴在桌上眯眼，身旁的沉碧睨她，“昨晚几点睡的？”

　　那人半眯着眼，“11点多睡的。”沉碧笑着拍她，“我凌晨睡也没你这么困，注意形象，没感觉你的袖子黏糊糊的……”

　　那你已经成精，我还在修炼中，庄生嘟囔了声，索性不睡，睁眼趴在桌上。

　　这时小明已抱着电脑意气风发地走了进来，他像特意穿了身墨绿西装，配上花色的领结，人本就生得高大，如今亦是神采奕奕。

　　难得小明穿的这么正式，疑惑间，一把把藤椅已从后门搬了进来放到了后面。

　　原来是公开课，想着沉碧已猛掐她的胳膊轻呼，“庄生，别睡了，美人儿来了……”

　　庄生拍开她的手，往后一瞧，发现他已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年轻的教师，禀赋天成，面容鲜艳，一袭墨绿的风衣，明明是略含春意的颜色，却在不知不觉中开满了一地罂粟，即便身旁走着学校公认的美女老师也难掩他容貌的张扬。

　　沉碧喟叹：“你说薄时温是真不知道？以前尚且觉得她养眼，如今和美人儿这么一走，还真是有东施和西施的区别！”

　　庄生摇头，“别看人家人模狗样的你就春心荡漾。”

　　沉碧白她，反驳的话尚未出口，上课铃便打了，她俩赶紧正襟危坐。

　　开始上课，小明讲得是盎趣横生，为了这个公开课还特地准备了课堂游戏。平日小明对庄生的偏爱是有目共睹的，沉碧笑她，许是因为她是江南人，声音软糯，讲起外文却是字正腔圆口齿伶俐，加上她们班集体口语不好，小明就自然而然垂怜她多一点喽！

　　沉碧从来不知道，她是北方人。

　　小明这人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有时候挺不三的，没什么意外，最后一个抽到的还是她。

　　小明像是特意挑了几个难题让她回答，庄生思考半响，答不上来，只好作罢，沉默等待小明的问题。

　　“OK”小明湛蓝的眼眸一如往常的和善，“nice girl ,Who is your favorite teacher？”

　　她沉默，该怎么回答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老师……

　　庄生尚在筛选一个个任课老师，底下已有人轻喊着闫老师，全校的闫老师就一个，她当然知道是谁。他不是她们班的任课老师，一开始诚实的孩子就把他剔除在外，谁知无厘头的冒出他的名字。她还来不及回答，小明已顺着群众呼声，“Mr. Yan ”

　　如今他就这么恬然地坐在身后，尽管脑里有无数个声音叫嚣着点头，她还是违心的摇了摇头。

　　小明看着面前双目澄澈诚然无辜的女孩，漂亮的眼眸划过一丝惊讶，随即扬起一抹得意，尽管那抹奸佞一闪而过，庄生还是捕捉到了，如果小明和闫老师是朋友，那这应该是朋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如果两人关系不好，那她就会成为可怜无辜的靶儿……

　　好死不死，小明紧接着用撇脚的中文问了句，“那你的意思……是不喜欢……闫老师？”

　　她突然想问在国外问“喜不喜欢一个人”和问“今天天气怎么样呀”是不是一样的简单粗暴？小明我该怎么告诉你，不是最喜欢不代表不喜欢，有个词叫矜持，还有个词叫场合！

　　到底是小明的问题过于模糊不清，底下已有人嬉皮笑脸讨论到底是哪种喜欢，就连沉碧都冲她挤眉弄眼，尔后班里很有默契地一致安静下来，好像在等着她的答案。

　　她简直要哭了，只能低下头，“喜欢喜欢。”

　　春困秋乏夏打盹儿，睡不醒的冬三月。

　　通常语文课是她们最难熬的时刻,语文老师拥有一双非常漂亮，深邃,如黑葡萄般的眼睛，即便出现丝微的混浊，也丝毫不影响它的美感。但人无完人，语文老师的声音非常皆具魔力，通常能够催眠一大片。

　　语文老师性子糯，平时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面对她们这么一群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学生，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以前尚且不论，学期开始，这种情况大致维持了一两个星期，直到有一天……

　　那节语文课，班上近五分之一的同学都在懒懒散散睡大觉，修行高的逃过了大劫，运气不好的被副校长抓个正着。

　　纵然副校长修养再好，也阴鸷一张脸拂袖而去。

　　课间操时，众人以为副校长会全校通报批评，谁知他只是语重心长强调了句跑操像是拉橡皮筋，又扯了句哪国深明大义接纳了哪国的难民之类的国际新闻，就宣布解散了。

　　直到第四节语文课，全班等了五六分钟，语文老师迟迟未来。爱美丽从窗前经过，看着这么一群探脖子缩脑袋交头接耳的学生，不禁怒火中烧，“知不知道自己被校长当做了案例放在全校老师面前批评！老师没来不会自修吗？”言罢一个眼神横过去，犀利得让胆小的同学直哆嗦。

　　这一吼，才让全班有了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

　　不一会儿爱美丽探进头来，对沉碧说：“课代表，你去语文组办公室找一下闫老师，他是学校给你们安排的新老师。”又对庄生说，“那个，庄生，你去教师公寓三楼的305看看闫老师有没有在寝室里。”

　　闫老师？寝室？305？

　　她脑里闪过一瞬的空白，随即本能地往教师公寓跑去。

　　等她跑到305门口，已经是气喘吁吁，喊了声“老师”没人应，敲了敲门，发现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心想，我已经喊过了，没人应我才推进来的。

　　哪知她推开门的同时，坐在地板上整理资料的薄时温抬起了头，房门也传来了吱呀一声。

　　闫途从浴室里出来，见薄时温在自己寝室里，眉头不禁皱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薄时温面上一红，扬了扬手里的资料，“你门没关，我送资料来的。”她站起来，一步一步靠近他。

　　“什么时候结婚？”一句话，将她打入天牢。

　　她陡然转舵，往外走，走到门口时顿了一下，“对了，刚刚有学生来找你。”

　　他打开手机，发现里面有好几条关于学校的信息。

　　庄生脸色绯红，尽管她逃得飞快，还是瞧见了那销魂得令人血脉偾张的一幕，男人只在腰上围了条浴巾，晶晶亮的水珠顺着发梢淌过那张夺魂摄魄的脸，滑落在精瘦性感的胸膛……如一把上好的琵琶，轻拢慢捻，幽气缭绕，拨一拨，便轻而易举化成了两个字：尤物。

　　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李夫人的故事她不是不知道，以色事人，色衰爱驰。可偏偏这世间第一眼看的不是眼缘，而是样貌。

　　差不多半节课，他终于出现在班里。

　　“我是闫途。”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简单到四个字的介绍，却让往日像挂在枝头不停莎莎作响以证明自我存在的同学一下子安静下来。

　　许是刚洗完澡，他的黑发看起来异常柔软，眼眸异常湿润。

　　“今天起我将担任你们的语文老师……”话未说完，底下已有口哨传来。如果说轻佻的口哨声是调戏的话，那美人老师挑唇无疑是蚀骨销魂的反调戏。

　　高中的生活最是无聊乏味，每间教室食堂宿舍来回跑，简直是三点一线，一成不变。如今这枯燥的生活里似多了分别样意味，她低下头，平息自己不寻常的心跳，笑得局促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