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大同小半

15、chapter 15 亲爱的教官先生

　　庄生一个暑假没有再见过闫途，以后回想起来，对他的高中记忆也在那个动魄的毕业礼物中戛然而止。事实上，她不知道，很多事，都要在她不是他学生后，才可以开始。

　　“好好照顾自己。”

　　“好。”她从庄重手里接过箱子。

　　“想家……也别轻易回来了。”

　　她愣了下点头，“好。”

　　九月中旬，庄生提着大包小包去北方的城市读书。她的分数不高不低，留在省内是最好的选择，她偏偏选了外省的学校。登上火车，仍忍不住往站台方向看，秋意微浓，携起她心里的一片萧索。她拿起手机，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索性放弃。她把手机放进背包，谁知不小心撞到了按键，不知何时发了出去。

　　这边，站台后面的男人手机叮咚一声，他打开信息，俏皮到不能再俏皮的语气。

　　老师，我会逃课回来看你的。

　　天边明澈澄亮，好似男人嘴边弯起的弧度。

　　大学的生活就显得盎然多姿了，她报社团交新友，像每个她这般年纪的女孩一样生活。认识了一个北方女孩叫姜欠许，是个挺外向，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但别人对我好我就一定对别人更好的姑娘，两人初见时的对话很有趣。

　　“蓬生麻中，不扶自直？”

　　她微微一笑，“是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两人很有默契地笑起来，姜同学解释，“其实我挺感激我爸的，至少没给我取名叫姜少许。”

　　姜欠许满面春风地冲进寝室，“最新消息，我们班教官板寸头，是全校最帅的。”

　　寝室的姑娘们摇摇头，这人八成又是觊觎人家美色了……姜欠许凑过来，我告诉你哦阿生，那人长得真是好看。

　　如莲的眉眼弯了弯，我见过更好看的人。

　　姜欠许说，我不信。

　　当他出现的时候，庄生彻底怔住。标准的板寸头，一身迷彩，两条腿笔直修长，如同落拓的大男孩。幸好没有人关注她，不然定会瞧见她这副如同见了鬼的模样。

　　“报数。”恶俗的教官似故意站在她面前，庄生敛下眸，入眼的是男人两条又长又直的腿。她站在中间，却愣愣开了口，“1……”

　　同学们都在竭力憋住笑。

　　回到寝室，姑娘们开始鬼哭狼嚎，“这教官绝对男人中的极品啊啊啊！”

　　“我猜他肯定不到二十五岁，好想追……”薯片咬得咔吱咔吱响。庄生在一边喝水，瓶盖拧开又盖回去，拧开又盖回去。

　　姜欠许道：“别想了，你个小矮子发什么春……”

　　室友薯片咬得更响，简直是仓鼠的翻版，“白雪公主和王子一见钟情，小美人鱼向往浪漫，并且可以为爱情奋不顾身牺牲一切，你们比较喜欢哪个？”

　　她状似认真，“其实我比较喜欢海里的巫婆和可憎可恶的皇后。”

　　众室友一起玩笑，“好好的姑娘，怎么喜欢邪恶的一方呢？”

　　姜欠许凑过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阿生啊，那个闫教官是不是和你有关？”

　　她转头，“为什么这么问？”寻思着说自己是他学生应该不会丢他脸吧，姜欠许继续磨。

　　“他是我中学老师。”她咕噜了口水。

　　“怪不得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大一样。”姜欠许喃喃自语，忽又眉目精彩，“那美人是你以前的老师，你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啊？”姜欠许被她看得心虚，嘴上却还是理直气壮，“朋友妻不可欺，如果是阿生喜欢的人，那我就不能下手。”

　　庄生哭笑不得，却还是如实相告，“我也不知道……”

　　不知是否被那人放在心上。

　　她后悔和姜欠许上了同一条贼船，想起姜欠许那日不正经的语气，明天军训的时候你就假装晕倒，三十六计都比不上一个美人计，到时候教官肯定会怜香惜玉，他抱你起来的时候你再扑倒他，一切不都水到渠成啦！

　　好死不死，第二天，她真的晕倒了，水土不服兼之中暑。

　　男人站在一边静静看着，女孩醒来的时候，先睁了下眼，然后迅速眯回去，途中皱了一下眉，等到完全适应了周围的亮光，才慢悠悠地睁开。就像刺猬，外壳尖锐无比，内心柔软。噢，不对，她本就只拥有柔软外壳。

　　“喝水吗？”他把水递给她。

　　“谢谢。”她接过，喝了口水，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师您，怎么来当教官了？”

　　“这次的教官都是直接从部队下来的，人不够，拜托我来替一下。”他站在一旁耐心解释。

　　“老师以前当过兵？”她抬头问他。

　　“嗯。”窗帘遮住了外面的阳光，仍有几丝争着跃进来，而他，就站在那半明半暗的地方，不知下一秒是走进光明还是黑暗。

　　回来后，姜欠许凑过来：“你没有发现大家哀怨地眼神吗？”

　　庄生做了个疑惑的表情。

　　姜欠许瘪嘴，“真是不懂人情世故无知的少年，恭喜你，已经成了班里公愤的对象。首先，女生之所以向你投来哀怨的眼神，是因为你晕倒后，闫教官一路抱着你去了校医室，从操场这边开始，起码这个数！”姜欠许竖了一根手指。

　　“一百米？”

　　姜欠许瞪她，“一千米，要是我，我也愿意昏倒一次。其次，男生怨你，是因为送你去了校医室之后，闫教官他妈的就没有回来过，教官的头儿过来训我们，简直是人间炼狱！”

　　“是我的错？”

　　“那就是闫教官的错了。”

　　当下还是知错就改比较好，“我的错，我的错。”

　　姜欠许呸了一口，“你问他为什么来当教官了？”

　　她把闫途说的话和姜欠许重复了一遍，姜欠许扯扯嘴，“你就信了？”

　　“为什么不信？”庄生下意识说道。

　　“怪不得有那么多的人贩子，骗的就是你们这种纯情小女孩儿。”姜欠许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不过，姐们儿会帮你的。”

　　不过直到军训最后一晚对歌的时候，庄生才反应过来姜欠许所谓的帮。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寂寞男孩情窦初开，需要你给我一点爱……”男生们激情澎湃，一颗颗小心脏轰隆隆。

　　庄生坐在女生堆里，腰板挺直。女生们的眼神乱瞄，看到了看到了，真的好帅，怎么帅教官都是人家的……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原来每个女孩都不简单。我想了又想，我猜了又猜，女孩们的心事还真奇怪……”男生毕，女生准备起，男生堆里突然走出一个人，五官明显区别黄种人，还是个挺漂亮的欧洲男孩。

　　男孩在女生堆里一排一排掠过去，渐渐地，眼里放出一种猎物的光。众教官就那样抄手站着，似乎想要看看到底这个毛头所欲为何？众女生疑惑，庄生只觉那双水蓝的眼睛慢慢焦距在了自己身上。

　　小老外直直看着她，“庄生同学，你愿不愿意……”

　　这回丢脸真是到丢到太平洋去了，庄生不知在心里骂了姜欠许几回。

　　只是重点的话还未说出口，小老外便已被人像小鸡一样拎走。凤目的教官邪魅一笑，“愿不愿意什么？很好玩是吗？”小老外被丢在男生堆里。

　　“俯卧撑100个。”男人的音色比镶嵌在天空的星星还要动人。

　　众男生推搡他，“快去呀，小老外。”

　　下一刻男生们听到了来自地狱阿修罗般冷漠却慢条斯理的声音，“我说的是，全体男生。”

　　月黑风高，教官头儿拍了拍那人的肩，“是不是过了点啊？”

　　“有吗？”那人淡漠地勾唇。

　　头儿摇摇头，这小子太阴险。

　　经过这事,全校同学算是彻底认识了这美貌教官的厉害,小老外成了人神共愤的对象，庄生只想绕着人走……

　　“庄生，庄生……”小老外追上来，“你等等我呀！”小老外把纸条塞到她手里，“今晚九点，樱花林，不见不散。”说完向姜欠许抛了个媚眼。

　　她把纸条丢给姜欠许，“馊主意。”她不知道，小姜同学在中学就有个外号叫馊主意。

　　姜欠许却是胸有成竹，“去吧去吧，晚上你就能知道答案。如果他对你没有意思，会那么大老远跑来当教官？小老外为我们牺牲这么多，我们怎么能半途而废？”

　　庄生被她的话噎住。

　　夜色如锦似墨，一轮弦月挂在天际，此时，樱花未绽，唯有枯枝，偏偏得摇曳出几丝迷离气息。

　　“庄生，你紧张吗？”小老外挠了挠头。

　　她抿紧了唇，不回答。

　　“哎呀，是姜拜托我，我不会真亲你的啦……”小老外突地眸光一闪，迅速攥过她。

　　他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被人骗到这里，树影斑驳，连月光都似在挑逗，无故平添了那么几分暧昧，拂过那莹巧白面，就连唇角也染上那一抹暧昧的樱色，黑发里露出的那么一小截白皙的耳，好似志异小说里初尝情爱的狐妖。

　　眼睛微微眯起，划过一丝危险的光，即便一纵即逝，也是真切有过。这是从未有过的，也似不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庄生心里似有千万匹马儿呼啸，眼见着小老外的吻就要落下，她已经做好弯腰逃跑的准备。

　　下一秒，小老外捂着腰吃痛地退开，而她直接撞入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再定神，小老外也没了人影。

　　月夜，男人的面容是那样的不真实，眸光凌厉，线条漂亮，薄而性感的唇，任是无情亦动人，他攥过她，“好玩吗？”男人笑容邪肆，“你在玩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

　　少年的庄生，感情直白，都说温水煮青蛙，她却一心用沸水，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意味，只不过那人，闫老师，不懂。她没有告诉姜欠许那日那人怒气而走，她有想过，可能这闫老师就是块木头，平日吝啬语言，有时一句话还不到十个字，只不过那日对她说出灵魂囚禁四个字的男人，只可能是块冰冷不近人情的玉。

　　半夜，她从床上爬下来，用E-mail给他发过去：老师，我错了。

　　错在哪里？错在你不懂人意？还是错在我勇气太多？她就像一只漫无目的的飞鸟，只能以周身力气换取沿途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