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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 14 闫君三十风骨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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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过后就是端午节,某个银行在小区里举办了包粽子大赛,“有没有要参加的朋友,还有没有要参加的朋友?”
“有,这里有。”身旁的云菲突然举起手。
庄生不敢置信,“云菲,你会包粽子?”
“包什么包,我要是会包粽子,太阳就不从东边出来了!”
“那从哪里出来?”庄不耻下问。
“永无天日。”云丢下一个成语,二话不说把她推上台去。
“喂,云菲……”她来不及反抗。
“这?”主持人一愣。
云菲尾随,二话不说抢过主持人的话筒,“有规定这个包粽子大赛,是专门为婆婆阿姨举办的吗?”
主持人摇头,确实没有。
“那你是嫌我们家丸子年纪太小?还是长得太着急?”
这小姑娘还真是……犀利,支持人果断加了一个位置。于是,一排的婆婆阿姨中间多了一个看起来心灵手巧的姑娘。
“比赛规则就是10分钟之内看谁包的最多,现在开始……”主持人话一毕,众双手就开始动起来。庄生凭着姥姥教她的包粽子技巧,开始有点生疏,后来越来越上手,个个饱满,内容足,卖相也足。旁边云菲不停地欢呼,“多包几个蛋黄的,咸肉的也要,今年端午的粽子就靠你了啊……”
最后,不赋云同志期望,庄生得了个第三名。云菲趴在她耳边说了自己的想法,庄生摇头,“我不去。”
云菲嘟嘟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既然要献殷勤,咱俩就一起去。”
就这样,两人拎着一袋粽子步行去了闫途公寓。
“你确定是这里吗?这边是死角。”
“我记得是这里。”
“你来过?”
“我……我没有。”
“是不是十五楼啊,十五楼你让我走楼梯……”
急速的敲门声似乎没有改变那人散漫慵懒的习性,门被缓缓打开,黑色的人字拖,葵花色到膝盖的肥大裤子,干净而柔软的白色背心,真个人看起来格外清爽,这是刚睡醒?
“老师,那个……”最后庄生先打破平静,“我们给您送粽子来。”
云菲附和,把粽子递过去,“闫老师啊,端午节快乐。”
闫途迟疑了下接过,“要进来坐坐吗?”
“不,不用了。”这大概是云菲第一次拒绝恩师,“我们走了。”说完就拉着她下楼。
“干嘛云菲,怎么不进去坐坐……”庄生好笑地走在她身边。
“你想进去?”
一局就完败。
“你别说,闫老师还挺不拘小节。”
……
睡了一下午,肚子刚好饿了,手上是已蒸熟的粽子,似还泛着丝丝的热气,剥开粽子皮,露出白白嫩嫩的肉,轻咬一口,淡淡的米香,味道还不错,闫途看了一眼,又咬了一口。
午后知了不知倦地啼叫,阳光像是咧开了嘴,虫子掩在绿叶中,享受难得的凉意。新奇的舞会过后就只剩下漫长的暑假时光,而等录取通知书却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快活的一段日子,当然,偶尔也有热得跳脚的时候。
月满高楼。
庄生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上眼皮忍不住和下眼皮忍不住打架,门铃突的叮咚一声,她一个鲤鱼打挺做坐起来。
门外架着庄重的柳成茵叽里咕噜粗俗的话一大堆,庄生一开门,柳成茵便如蒙大赦,把迷糊不清的庄重一下子推到她手里,嘴里嘀咕,“读书的时候嘴巴那么毒,年纪大了也不知道减肥,重死我了!”
庄重根本没有意识,被人丢开,体重一下子压到庄生身上,庄生没扶稳,两个人几乎都要倒下去。
忽一只大手托住她的背,那只手的力量隔着夏天薄薄的布料坚定而有力地传到她身上,熟悉而陌生的触感,引得她后背几乎泛起一阵战栗。
柳成茵半天没反应过来,惊愣于闫途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揉了揉发痛的头对庄生笑,“抱歉啊!”
安顿好庄重出来后,柳成茵早已没影,闫途还在家中客厅。灯光柔和,映得男人的脸也柔和无害了几分,一双唇,她没来由地想起两个字,上瘾。
似被迷惑,她一步一步走过去。
闫途突然就睁开眼,她微微避开眼睛,不着痕迹地从茶几上拿起一本杂志。男人身体陷在沙发里,微敛的凤目遮住了眸中的流光溢彩,却也说不出的性感。
男人微微扶额,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没去过大学同学会,唯一一次,一过去就被人灌酒……”千万句铺垫只为最后一句,“方便的话,能不能烧点东西给我吃?”他抬眸,无奈弯唇,“我从中午开始就没有吃过饭。”
仔细听,话里竟有几分小孩子哭诉撒娇的意味。
她站在那边,一时拒绝不是不拒绝又不是,只好说:“那你,等等。”她穿人字拖,踩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音,不知为何,手覆掩下的长眉终究还是舒展开来。
十分钟后,一碗滚烫的面摆在他面前,卖相很好。
庄生看他也不避讳,大口大口吃面,估计是真的饿了,她装模作样捧一本杂志,“老师平时也烧吗?”
他没抬头,“我就会一道番茄炒蛋,而且蛋还炒不熟。”
庄生憋住笑,继续看杂志。活到几乎三十岁,蛋还炒不熟,也真应了云菲那句闫君三十风骨奇,不过是奇在厨艺。
滴答滴答,时针秒针分针,这天半夜,庄重开始脸色发青腹部疼痛并且呕吐不止,而她身边没有一人,庄生从没有比这一刻感到更无助,只因原本最伟大的母亲成了她身边可有可无的人,变得那么不着家,竟是那般没日没夜的去照顾别人,反而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永远不在她身边,在她兵荒马乱的少年时光里庄善永远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她不是没想过打给闫途,可键就要拨出去了,手又缩了回来,她就好像是问题少女,不该老是麻烦他的,可是除了他还能找谁呢?只好拨给了柳成荫。
“医生说是烈酒导致的急性胃炎。”柳成荫在她身旁坐下,“我估计和她平日不按时吃饭也有很大关系。”
双手放在腿上,她开口,声音冰冷苦涩,慌乱过后仍旧心有余悸,“她总是早出晚归,明知道她不容易,偏偏我都还心安理得地用着她的钱……”
“别这样!”柳成荫打断她,饶是他见过那么多的莺莺燕燕,此时也不禁心疼面前的女孩,温柔的侧脸一片隐忍,像极少年的庄重,“别看她是个事业心挺强的人,你不知道,正因为有你这个亲人的存在,她才觉得自己每日奋斗还是有意义的,我第一次在大学里见她的时候,同你一样,一头长发,侧脸倔强,同样是个懂得隐忍却又叫人心疼的女孩……”
“柳叔你们……”庄生侧过头看他,发现他的脸一半陷在黑暗里,眉间一片柔情。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为的是谁?
“和平分手。”柳成荫耸耸肩。
庄生脑里闪过一个念头,随即不受控制地问了出来,“是不是因为我母亲?”
“你怎么知道?”柳成荫吃惊地看着她,“庄重和你说过这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当初我们的感情不够深厚,原本好好的,只因你母亲的一句不可以,庄重就像变了个性情,曾以为的天长地久变得一文不值,坚不可摧的爱情变得不堪一击,我们都一样,不愿彼此耗着,没想到,一晃眼十几年都过来了。”柳成荫轻笑,“不是每段爱情都像泰坦尼克号,Jack说一句never let go,rose就真的永不放弃。”
“她总是这样,认为自己不幸福就不会让身边的人好过。”她的语气就像是漫天飘下来的雪,转眼之间,就融化了。
“你恨她?”柳成荫侧过头,想从她脸上找出愤恨的表情,可她却出奇地笑了。人往往就是这样,有时候越伤心难过的时候越想用相反的表情来掩饰自己内心。
“我怎么会恨她,她生我养我。”她低下头,长发遮住恬静的侧脸,“可我也不爱她。”
柳成荫安抚般拍拍她的肩,“等哪天庄重出院,就咱们几个人,去你们那个小窝,好好吃个饭,庄重说一开始她就想这么做的,算是庆祝你毕业。”
她点头,不让自己的眼泪被柳成荫看到。
***
颀长的身躯有些漫不经心地倚在厨房门边,悄无声息地盯着她忙碌的身影看了会儿,轻弯了唇,“你有当良母的潜质。”嗓音慵懒犹如一只猫,又似未睡醒。手握一杯白开水,透明的玻璃水杯折射出他的手指修长异常。
切菜的手一顿,夸人都夸贤妻良母,他倒好,只吝啬一个良母,下意识问道:“那贤妻呢?”目光触及砧上红彤彤的西红柿,思绪回转时,脸莫名的红了。
“这个?”似在斟酌一个不伤小朋友内心的答案,“还有待考究。”又似发现新大陆,“你脸红了。”
空气有刹那的静滞,说话的主人自己愣了,为人处事那么多年,何曾说过这么直白的话,竟败在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身上。
“没有。”上帝知道她不是故意撒谎,“我是天生的发热体质。”听起来着实有欲盖弥彰的味道,幸好此时柳成荫走过来,机智地转移话题,“柳叔,这顿饭的初衷是什么?”
“庆祝你顺利毕业呀!”说得她好像打架斗殴冥顽不灵。
“那为什么是我做饭?”她转过身来,没有意识到自己一手还拿着菜刀。不过,好像的确不能让只会一盘番茄炒蛋而且蛋还炒不熟的闫老师来……
“为什么不出去吃?”这次换成了男人清晰凛冽的声音。
“家的味道啊!”柳成荫摆摆手,转头灿烂的一笑,“妈妈的味道。”
饭桌上,柳成荫一口一个阿姨喊得庄善心花怒放,庄善才不会管他们年轻人的事,只是略有深意地瞧了闫途几眼,匆匆吃了几口,便回房了。他早已领略过庄生厨艺,只有柳成荫似发现了明珠宝玉,一口一个我们阿生,妙不可言。
“暑假有什么计划吗?”庄重打断柳成荫的聒噪。
“想找点事情干。”老师在侧,实在不敢造次,只好专注吃饭。
“给你介绍个工作怎么样?”柳成荫来了兴趣,“每天一顿,一顿两个肉,一个菜。”随后报出了公寓名,房间号。
庄生觉得似曾相识,只闻身旁的人开口,“那不是我的公寓?”
“对啊!”柳成荫撩了撩卷黄头发,风情妩媚,“你老师付钱,一个月三千。”
庄生听出他话里的揶揄意味,继续安静吃饭,头突然被拍了一下,庄重语气郑重,“好姑娘,咱不食嗟来之米!”
吃完饭,柳成荫从角落里拉出一个长方体的箱子,三两下拆开,“过来,小书呆,毕业礼物。”
“留声机?”优雅大风的外表,犹如上个世纪的贵妇,言有尽而意无穷。
柳成荫满意地扬了扬唇,“慈禧太后七十大寿的时候,有一样礼品便深得其欢喜,那就是留声机。”
“柳叔,让你破费。”她抿着嘴。
柳成荫摸摸她的头,“你个小破孩,喜欢就喜欢,咋还那么客套?”放上一曲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德国诗人路德维希.莱尔什塔勃曾将此曲第一乐章比作犹如在瑞士琉森湖月光闪烁的湖面上摇荡的小舟一般,这便成了月光的来源……
很久很久以后,庄生也不能忘记那晚的月光,就像淌进了她的心里,告诉她这一生,除了爱情,还有更多值得她去珍惜去把握的。
柳成荫拿起客厅玻璃桌下的一盒塔罗牌,看向庄生,“你玩这个?”
姑娘头摇得如同拨浪鼓,难得有了小孩子般的举动。
庄重淡淡挑了眉,“那是我买的。”
柳成荫扫了扫说明,略夸张地呼了口气,“来,让我来帮你算算……算什么好呢?这里说吉普赛十字牌阵是一种专门针对爱情问题进行分析的塔罗占卜牌阵。”柳成荫抬眼,绕有深意地盯面前女人的侧脸看了几秒,“庄重,我发现你最近的桃花相越来越浓!”说干就干,柳成荫像洗扑克、麻将一样开始洗牌,洗得一丝不苟,如在进行庄重仪式。
“由问卜者决定是否切牌,需要的可以切牌。”柳成荫抬头,“庄重,你要切牌吗?“随即低下头,”好的,不切牌。”
将牌背面朝上,以扇形排开,柳成荫招手,“快来选呀,庄重。”
“无心插柳,你不要老用这种招客的语气行不行?”庄重站起身。
庄生忍不住笑出声,闫途从杂志中抬起头看她一眼,只见她用勺子一口一口挖着西瓜,十分乖巧地蹲在一边看柳成荫在那唱大戏。
庄重依言选了五张,柳成荫将其排成了十字牌阵,依着教程左、右、上、下、中依次解过去,眼里的某种意味越来越浓。
佳俏公子摸摸下巴,“庄重,总的来说,你已经见过你的另一半,对方多金多情,并且占有欲异常……”尚未说完,便已被一个抱枕袭击。
又谁知,到最后,不幸而言中。
室内的气氛有种岁月静好的安然,可刹那,庄生觉得内心枯凉,或许受过太多的苦,偶尔的温暖便会觉得不切实际,总想伸手去抓却又怕它消逝得更快,于矛盾中自找苦恼,光阴翻转间迷失自我,手上的动作随之而然迟钝下来。身旁的人睇她一眼,脑里突闪过一瞬画面,时有学生在自修课结束前的几分钟溜出教室跑去食堂吃饭,那日一声哨响,几声怒吼,惊得逃跑学生如同鸟兽,一路狂奔于前,一路逃窜以后,唯有她被遗忘在了中间,似有一条河将她隔在了白昼与黑夜,光明与黑暗,天堂与地狱的中间,像是刹那被世人遗弃。
“在想什么?”修长身躯逼近,一米处打了个刹车,靠在阳台一边。
白色棉麻短袖配藏蓝色裤子,很少这般温润的颜色。她咧嘴一笑。
“柳叔现在是不是还……?”那样的磁场实在不同寻常,甚至有着超乎恋人的默契。
她不说出来,是因为闫途能懂。
他突然笑了笑,“聪明的女孩,不容易让人猜透。”几分无奈,几分怜爱。
“怎么会?”她耸了耸肩,夸大了语气,“我的额头我的心,都明明白白写着正大光明四个字!”
他浅浅勾唇,“庄重那天的事,柳成荫都告诉我了。”他说:“其实,遇到困难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
简简单单的一句,却轻而易举抓住她这一颗如惊弓之鸟般不易停留的心。“闫老师。”她突然从板凳上站起来,规规矩矩,恭恭敬敬,何时才能脱离这么一副书呆的模样?
低头看她,或者说是,凝睇。
“我的父亲也是老师,所以我对老师很尊敬。”她说得非常微妙,可表达的意思也很明白,她很尊敬他。
“您……为什么来当老师?”庄生明白,这很有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他,以后,即便再见,她注定也只能是他曾经的一个学生。
“当初不知是谁站在门外偷听?”黑色的瞳仁掩于浓密长睫,似作茧自缚的春蚕,三月芳菲尽,九天飞雪起,那是十二月没有温度的声音,没有温度的光。
她默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这不该成为您搪塞我的理由。”
闫途摇了摇头,女孩表面温和,却有牛一样的倔脾气,轻描淡写,“我有个堂妹,后来,发生了点意外,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当老师,所以,我就来了。”
庄生瞪大眼睛,这算什么,三好哥哥吗?
“那你后悔吗?”
男人突然朝她的方向俯身,唇瓣几乎微不可闻地吐出了几个字。他直起身子,掏了根烟,“介意吗?”
她只是双眼震惊地望着她。
食指与拇指交错,他把烟递过去,引诱般,“试试吗?”
唇微抿,不为所动。
“嗳……”这似叹非叹的一声,在半明半暗中格外魅惑动人,他继续引诱,“想要什么毕业……礼物?”
明明是疑问却说得那般胸有成竹,赌气般地盯着他的脸,从眼角,鼻梁一路滑下,最后停驻在男人生的恰到好处的薄唇上。
下一秒,同样温热却动人异常的东西覆在了她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