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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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叶做梦了。
梦见她回到刚毕业那两年，那个破落的小剧场她住了大半年。租不到合适的房子，索性就住在排练厅，两个箱子一个睡袋挺过了最难过的大半年。来看戏的人少，于是把场次排的格外满，有时候一个月都没有几天能休息。遇上天气不好的时候，只有两只手都数得过来的观众，有时候看到一半也离开了留下一滩雨伞上滴下的水渍。他们不断的换剧本改剧本，想破脑袋怎么把观众留下来，编排各式各样的噱头和时下流行的笑点，却仍做得艰难。
有时候排练完人散了已经是半夜的事情了，过了入睡的时间反倒翻来覆去睡不着，躺在睡袋里看天花板。四下安静没有声响，陆叶有时候觉得害怕就小声哼歌给自己壮胆，哼着哼着发现都是从前在家的时候妈妈哄自己睡觉哼的歌。
那时候她躺在寂静简陋的排练厅里，泪如雨下。
陆叶是在后来日子渐渐好起来了，除了剧团日常演出还接了其他商演甚至帮影视公司攒剧本，有了收入终于搬出排练厅了才从妈妈那儿断断续续的听到那些消息。在她特别艰难的日子里父母是怎么样辗转反侧，爸爸头发几个月间花白了大半，神思不定的在下楼时摔下楼梯扭伤了腰。那一刻她觉得心酸的厉害，一边责怪妈妈为什么不早说一边控制不住嗓子像被堵住鼻子酸涩的哽咽起来。
妈妈吓了一跳，连声安抚她说都过去了，哪知越哄越哄不住到最后母女两个倒是隔着电话哭了起来。
陆叶醒的时候好像还听到妈妈隔着电话吸着鼻子声音还残留颤抖的声音说：“我们也没看见过你这么喜欢什么事儿啊，宝啊，我们也舍不得啊。”
舍不得她在追逐的路上因为日渐老迈、劳神牵挂的他们而停下。
陆叶睁开眼按掉了闹钟，枕头上湿了一大片。她愣了一会儿神，炒饭浓烈的香味从门缝钻进来钻进她鼻子里，翻身下床笈着拖鞋推开了卧室的门。妈妈在厨房娴熟的翻炒着锅里金黄翠绿的炒饭，动作是干脆利落的脸上的表情却非常疲倦，一夜没睡好的痕迹很重让她显得有些老态。陆叶心底一抽，疼得难受，昨天晚上她回家的时候在楼底下抬头一看却看见站在厨房阳台上的妈妈。一直注视着她的不止齐修远，还有妈妈。回家后两人都沉默，各自回房间，她看见生气和担忧轮番在妈妈眼底流露却实在没力气再说什么。
妈妈听到陆叶的脚步声，回头看了她一眼，竟是忧虑多于疲倦。陆叶从身后抱住了妈妈的腰，温暖的洗衣粉味和樟脑球的味道，陆叶喃喃的说：“对不起。”
我大概是做不成一个好孩子了，陆叶想，明明知道避免不了这些争吵也避免不了日后让你们为我操心忧虑，可还是想走这条特别坎坷的旧路。
“你说在你这孩子，瞎往外头跑什么，什么话不能好好在家里说。”
陆叶笑嘻嘻的打岔，把盛出来的饭放到餐桌上大声称赞。妈妈笑了，拍她后脑勺，叫她安静吃饭，陆叶抬头看见妈妈浓重的黑眼圈把嘴里原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乖巧的低头往嘴里塞饭。
妈妈把穿好校服背了书包的路也送到门口的时候说：“你要真想学艺术妈妈不是不让你学，只是觉得你这种事儿得好好考虑不能是因为成绩不行了去想辙。”
这有些出乎陆叶意料，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妈妈，妈妈却又佯怒的板起脸：“但你现在先把成绩给我提回来再说。”
非常意外的，妈妈竟然像是松了语气的，陆叶在电梯里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原来试着去谅解确实会改变一些东西，她终于尝到了重活一遍的甜头，这一次她不必在自己和父母之间划下那些无法弥补的伤痕了。
早上还不太热，阳光却不吝啬的明晃晃的照下来。
齐修远戴着耳机插着口袋站在楼门口，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事情还是没睡醒。陆叶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过去齐修远仍没发现她。伸手轻轻扯了扯齐修远的耳机线，齐修远顺着她的力道微微弯下身子睁开了眼睛。
这一刻在陆叶眼里像慢镜头，耳边都是老式放映机哗哗的声音。那是一双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笔直不加掩饰的看向眼前人。空气都是甜的，真的是甜的。
陆叶控制不住表情又一次笑的见牙不见眼，伸手去拿齐修远插着口袋的手腕上挂着的袋子，热乎乎甜蜜的香气从那里钻出来。齐修远从善如流的从袋子里拿出透明的密封盒，打开盖子里面是四只小小的蛋挞，酥皮金黄的鼓起来，挞皮微焦颤颤巍巍的模样非常诱人。
“都是给我的？”
齐修远顿了一下，把盒子塞到了陆叶手里：“嗯，都是给你的。”
稍微纠结了一下在齐修远面前吃相不雅的问题，陆叶还是不能自制的拈起了蛋挞往嘴里送。酥脆到软滑的口感交替的那么快，舌头被烫了都舍不得咽下去，奶香热乎乎的缠绕着舌头，薄薄一层挞皮韧韧的。
正餐之后吃新鲜出炉的甜点是对生命最大的尊重。
陆叶满足的喟叹，齐修远看她风卷残云般吃下一个笑了，指指嘴角示意她擦擦残渣。陆叶用纸巾捂住嘴感觉脸有些烧起来，若无其事的还想再拿一个齐修远却把盖子扣上了。
“好吃吗？”
“好吃！”
“还想吃？”
“嗯....你要干嘛？”
“答应我个事儿我就给你吃。”
陆叶停住了脚步，狐疑的看向齐修远，这个人是会用一只甜筒表白的，可重走一遭怎么也不至于提早这么多，想一想又觉得要脸红忙问他：“什么事儿？”
“你先答应了的。”齐修远倒是不紧不慢，伸手拿掉落在陆叶头发上的一小团柳絮，好整以暇等着她。
陆叶偏过头去看看他，还是摸不着头脑只得犹豫的应了：“好。”
“乖。”齐修远笑着把密封盒塞到陆叶手里，回身从书包里掏出一沓卷子，“你把所有平面几何给我刷了，这一套卷子十二张也就十二道平面几何大题，做完给我我给你改。”
目瞪口呆。
“同学，你这个调情的路数不太对啊。”陆叶愣愣的脱口而出，齐修远被她噎了一下，耳廓被快入夏的太阳晒得红起来。
“滚犊子，谁跟你调情了，”齐修远卷起卷子轻轻敲她脑袋，“沈馥给我看了你试卷了，平面几何最基本的公式都不会套，平面几何题比立体几何提分快你先把这些补上来。”
说得倒是有道理，陆叶看看手里的蛋挞再看看那不薄的一沓卷子还是悲从中来，在她记忆里齐修远给她补课那是她艺考回来之后的事儿了，那段时间本来就紧张齐修远倒是从来没施展过这种手段骗她刷卷子。陆叶心里又觉得好笑又气自己自作多情以为人家要给自己表白，泄愤似的去扯齐修远的书包带，刚想开口说什么书包却顺着她手劲儿掉了下来。
齐修远的书包带就这么被她扯断了，一时两个人都有点懵，半晌齐修远爆发出一阵大笑，身边骑着自行车路过的大叔侧目看他们。陆叶尴尬的捂脸，捂着捂着自己却也忍不住笑出来，又觉得自己作为罪魁祸首怎么还能有脸笑，抹了一把脸拎着断掉的带子很真诚跟齐修远道歉：“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帮你缝上好不好？”
齐修远笑得停不下来，也不回答她只把书包塞陆叶怀里，陆叶抱着他的书包跟齐修远说了一路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中午饭我请你。”
虽然齐修远没生气，陆叶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她在给齐修远惹麻烦上简直天赋异禀。事实上从上次的外套到现在的书包，陆叶觉得自己快欠了齐修远一万多顿饭了。齐修远一路也没回答她只是笑，一直到了教室门口两人要分开了齐修远才把书包拎到自己手上跟陆叶说：“你干嘛总跟我说对不起，就算你真做错什么了我还能不原谅你？”
说完拎着当啷着带子的书包回到自己位子上去了，窗外阳光散漫的照进来，穿蓝白校服的少年一步一步都走在她心上。
陆叶回到自己位置上移开桌子上的书和杂物露出模糊残缺的铅笔字迹：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二十七八岁的陆叶被十六七岁的齐修远原谅了，陆叶闷闷的摊开卷子做起题来。她一直都知道齐修远对她好，但现在的感觉像是她转身捡起曾经掉在地上的糖，那些糖都很甜，可她突然能够感受到曾经这些糖被遗落在地上是件多么辛酸又难过的事情。
陆叶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能拒绝了那支甜筒，带着齐修远全部温柔的甜筒。
不知道是因为带着悔恨的情绪刷起卷子来会比较有效率，还是吃了蛋挞能量比较充足。沈馥瞪着眼睛看陆叶下了课一动不动叼着酸奶刷卷子，不喝水不上厕所也不睡觉，苦大仇深的在草稿纸上演算。
沈馥戳戳她：“你谁啊？”
陆叶抬眼送了一个有些幽怨的眼神，没说什么低头继续算，沈馥转头看过来围观的苏一航。后者啧啧称奇：“她是被附体了吗？”
“要是附体这题她早就解出来了，套个公式的事儿她算了二十分钟了。”
陆叶一口酸奶呛得一阵咳嗽，沈馥忙给她拍后背：“哎哟小可怜，快跟我们说说你怎么就想不开了。”
苏一航斜着眼睛看她，突然灵光一现：“哎是不是修远让你做的？”
陆叶点点头，苏一航怜悯的摇摇头“我说他早上来怎么心情那么好，你们这种毫无人性的相处方式我们是真不懂，是吧沈馥？”
沈馥摇摇头：“我要是叫你做卷子你做吗？”
苏一航想了两秒，跪在前座的椅子上给沈馥磕头：“我做错什么你直接打死我成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