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鱼》点春山

9、南山招摇谷

　　第九章南山招摇谷
　　曾经蓬莱帝姬羡鱼，骄傲放纵，肆意妄为，却并非没有吃过苦头。纵然她身份娇贵，但六界自然也有比她更尊贵的人。
　　神界有天庭、蓬莱和昆仑，其中天庭与蓬莱的关系并不亲近。景尊天后打算将自己的长女岚夕公主嫁于临渊，被她知道后，拎着幽篁就上了瑶池神域。
　　她素来无法无天，可景尊天后也不是让人随意拿捏的主儿。当时恰逢定泽下界历练，景尊天后将她绑上戒律台，请来了掌管法令的临渊。
　　欲图谋杀天后，按神界律法，她应当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生死不论。
　　临渊仍旧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模样，对着戒律台上的她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卜尘知道，这八十一道天雷她逃不了。若是定泽在此，她还有一争之力，偏偏是临渊。
　　她倚在石壁上，全身上下都湿哒哒的往下滴水。记忆里戒律台那一幕混着方才桑榆的模样闪现在自己眼前。她只觉得头疼欲裂。
　　当初景尊天后拼着被定泽怪罪也要置她于死地，请来临渊不过是定泽问起时有几分辩解，毕竟欲图谋害天后乃是大错，景尊天后料定临渊不会袒护她。
　　可她到底没有接下那八十一道天雷。
　　临渊手持戒律牌，眉眼温和，说出的话却不容拒绝，“羡鱼自幼养在蓬莱，定泽帝君算是她的大哥。长兄为父，然子不教，父之过。既然定泽帝君不在，换本君替她受了也无甚不妥。”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若是临渊帝君接下来责罚，大抵就是折了万年的修为，再修养几千年也就是了。若是羡鱼，只怕接不下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就会神魂俱灭。
　　六界皆知，羡鱼虽贵为蓬莱帝姬，身份却一直饱受诟病。只因她虽然并非肉体凡胎，但也不是神族，而只是定泽从东荒捡的一个小丫头。
　　她任性妄为惯了，哪里知道天庭的景尊天后早就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临渊替她生生受下了责罚，却到底没有责怪她分毫。只在末了对她说：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回蓬莱告状，便是定泽不在，他也毕竟不会袖手旁观。
　　临渊素来是遵守法令的人，这样的话却是第一次说。羡鱼心中猛然一动，她自然是倾慕临渊已久，不然也不会因着岚夕公主要嫁给临渊就冲去天庭，只是这份感情她只敢藏在心里，无论她如何胆大妄为，都不敢奢求临渊的一丝眷顾。
　　然而这一次却让她有了一点儿念想，她伏在临渊榻前，小心翼翼的问：“帝君为何待我如此好，是因为定泽哥哥的缘故吗？”
　　临渊垂眸看她，虽然面上无甚变化，她却轻而易举的看到了临渊眼底的那份深情。临渊半倚在榻上，拉起她的手，眼底带了些沉沉的笑意，他道：“我待你，自然是不同的。”
　　是怎样的不同呢？她不敢问，只拉着临渊的手不放。
　　临渊眼中笑意更甚，手下稍一用力，羡鱼顾忌他伤势，便顺势爬了上去。这张暖玉榻不大，两人坐在上面只能紧紧挨在一起。她从未想过会和临渊有如此亲昵的时候，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八十一道天雷绝非玩笑，临渊陪她说了一会儿话便昏昏欲睡，她蹑手蹑脚的往外爬，临渊伸手拽住她的脚踝，低声道：“天庭那些人对你不怀好意，过几日定泽回来后我就要闭关。你乖一些，避着点他们，有什么委屈，等我出来就是了。”
　　“以后有什么事，你不要冲动，等我来，我会护着你。”
　　“你乖一些。”
　　四周的威压铺天盖地的冲过来，幽篁嗡鸣作响，拿在手里震颤不已。卜尘心里莫名生出几分庆幸，还好闯进这里的是她，而不是祁君，否则就算没有山谷里的猰貐，也会被这翻山倒海的威压压的神魂俱灭。
　　她与凤佑冲进水幕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妥，等到水幕完全闭合，又突然冒出一股激流将两人冲散。
　　卜尘靠在石壁上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以及和自己一起冲进来的凤佑。
　　恩？凤佑？
　　卜尘猛地直起身，四周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指尖幽幽的亮起一抹火光，她在四周摸索着转了转，叫了几声未果后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凤佑不见了。
　　虽然她之前并不十分的相信凤佑，甚至试图在南山杀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但在这种前路不明的情况下，凤佑又显然是她唯一能够依仗的人。先下凤佑不见了，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这里似乎是一片极为宽阔的地方。卜尘凝神听了听，发现这里当真寂静的很，连一丝动静也无。
　　四周的神识威压在她的压制下总算安分了一些，她细细探查了一番，确定此处陨落过一位上古神魔，并且将自己的神识留在了这里。卜尘想了想，突然想起那位同样在六界劫难中陨落的宋昊天君。
　　据说当年宋昊帝君虽然陨落，但就连天庭的人也不知他到底陨落在何处。不过，若是凤乾在此，那么宋昊天帝陨落在此处也不奇怪。
　　卜尘冷笑了一声，在地上寻了一圈，找了个方向摸过去。前途是一道长长的走廊，两边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她走了一会儿，发现方向是往地下去。按照如今南山的地势，这时已经到了海里。欲往下走，手中的幽篁愈发震动，卜尘简直要握不住它。
　　大约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卜尘被面前的巨石挡住了去路。幽篁在最初的震颤后渐渐平静下来，但卜尘已经感觉到了来自巨石后的沉重压制。她根本无需担心这里会有什么野兽邪灵，以此地的神识威压，便是什么样的生灵也走不到这里。
　　将幽篁收进剑鞘，将指尖的火焰烧了烈了一些，凑近巨石查看。果然，这并非普通石头。那上面浅刻的花纹可不正是神界的一种禁锢秘术。在心里揣摩了几分，卜尘已经相信这里面关着的却是凤乾无疑。
　　若非南山地形风貌变化了许多，谁能在万山丛里找到这样一个地方。
　　似是因为海水的缘故，就连巨石上也爬满了青绿色的苔藓。她伸手抹了一把，出乎意料的摸到一手鲜血……
　　这种禁锢秘术，原本是应该失传了的。因着解开禁锢的方法是以鲜血做引，但若真是这样，做引的那个人也活不下去。神界认为此种方法有违天道，便下令禁止了。
　　凤佑在里面！
　　得出这个结论的卜尘不敢耽误，四下摸索了一番，果然找到一处凸起。既然禁制已经被解开，她自然无需再费一番力气。
　　巨石缓缓挪开，纵然卜尘见惯了风雨，也被眼前的庆幸震了一震。凤佑跪倒在地，上身伏在一尊石棺上，他本就是一身红衣，与脚下的鲜血相称，像是他的衣摆铺了满地。
　　察觉到有人走近，凤佑死死护住身后的石棺，对卜尘厉声道：“滚！”
　　卜尘与他相处了几日，这人都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此时震怒之下，连双目也变得赤红，竟让她一时不敢上前。
　　卜尘一时间摸不准究竟发生了何事，按理来说，这里被禁锢着的是魔界的前任魔尊，就算发狂发怒，也该是她这个现任魔尊。可凤佑这幅模样，又让她对自己的揣测有了几分怀疑。
　　难不成，这里禁锢的不是凤乾，而是鬼帝安墟？
　　正当她犹豫不决间，凤佑已经整理好情绪站了起来。一时的震怒过去后，他也有了几分清醒。对着卜尘稍稍侧身，他低声道：“是凤乾魔尊。”
　　卜尘上前几步，石棺中的人双眼紧闭，虽是躺在那里，却仍能让人觉出他身上的温和气息。若是这人醒来，必定能看到他眼里的柔和。
　　魔尊凤乾，尽管他当年一手推动了六界劫难，也没人能够否认他是一个极其温柔的男子。一身苍色劲装，一条青莲抹额，折煞世上多少女子。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持一把九龙弯月戟，生生将十万神界兵将拦在太和山之外，护得魔界百万生灵平安无虞。
　　卜尘看着躺在石棺里的凤乾，一时间默默无言。
　　凤佑虽是站在一边，身子却是侧着，隐隐有护着凤乾的意思。卜尘站了一会儿，忽的开口：“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他救回来的。”
　　凤佑愣住。
　　“当年我受人追杀，是凤乾带人来。两命换一命。”她蹲下身，轻抚凤乾苍白的面孔，“是我欠了他的。我找了近万年，终于找到他。只要能让他活过来，我便不惜一些代价。凤佑，我手里有太多不该死的性命。我很后悔。”
　　凤佑死死攥住手里的绯色抹额，“他的躯体里只剩下一魄，勉强保住他的身体不会消散。”
　　无论是什么人，都该是三魂七魄。看着他们寻找了几万年的凤佑就躺在自己眼前，卜尘却又觉得还不如找不到这个人。凤乾尚未身死，若是找不到，他们还可以认为凤乾厌倦了六界争斗，所以在哪个清静之地躲了起来。可眼下这个人就躺在这里，只剩下一魄。
　　其余的三魂六魄呢？或许是丢在某处，或许已经消散了。
　　四周的威压慢慢聚拢，卜尘低垂了眼眸，凤佑亦抱起凤乾站到了一边。幽篁出鞘，发出一声清锐的鸣叫。
　　“果然是你。”
　　面前渐渐聚拢出一道身影，华服冕袍，玉带金冠，不正是数万年前已经陨落了的宋昊天君。
　　他身着天君冕袍，手中却拿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笛。朝卜尘打量了一会儿，宋昊道：“本君知道，只要他在这里，你就一定会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