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鱼》点春山

8、南山招摇谷

　　第八章南山招摇谷
　　桑榆这个神君当的颇为憋屈，住处只是山间密林里的一间小竹楼，也没有侍卫随从，放眼望去整座招摇之山只有她一个人。
　　凤佑在一旁给她解释：“从前南山地势险峻，又有沼泽毒气，除了妖界各族无人往这里来。后来这里的地形风貌慢慢变化，就连妖界也从此地迁走，倒也难为她一直呆在这里等你。”
　　卜尘沉默不语。桑榆化作白狼形态在前面带路，凤佑瞧了瞧她，道：“这白狼有些意思，索性招摇之山也即将移走，不如我把她带回鬼界，省得她再为了一个住处去和妖族争斗。”
　　卜尘脚下一顿，道：“你怎知她和妖族有争斗？”
　　凤佑道：“你别告诉我说你当真没看出他的修为。”
　　卜尘默了一瞬。她刚刚就觉出不对，只是不敢细想。桑榆位列神君已有万年。但方才却被凤佑一道符拍回了原型，可见修为是不怎么高的。
　　凤佑又道：“妖族那些人，总喜欢做些划地自守的把戏。本来他们据守南山好不自在，神界偏偏派了一位神君来，你觉得他们会如何？”
　　凤佑再道：“她唤你一声姐姐，可我却不晓得魔界之主何时认了个神君妹子。莫不是说你打算认了这个名号，带她回太和山？”
　　卜尘猛地变了脸色。凤佑的一句话点醒了她，方才她的确是想着，既然南山已经改变，不如她就此带走桑榆，也算是了了几万年前的因果。可当年留下这句话的不是什么魔尊卜尘，而是帝姬羡鱼。所谓了结因果，须是谁种下的因，谁就接下这个果。
　　桑榆等了几万年，等的是当年将她从荆棘丛里救出来，为她取名阿榆的羡鱼，而不是她魔尊卜尘。
　　诚然她一向自负，并不介意自己的身份天翻地覆的变化，也不介意将人带回太和山，桑榆却不见得接受。
　　凤佑不过是见那白狼有趣，多嘴问一句罢了，哪里想到卜尘会因此变了脸色。他暗自思付自己说错了哪个字，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道理。
　　又听卜尘道：“她既是说临渊帝君许了她神位，那么她便归属神界，你要想带她走，也该问神界答不答应。”
　　凤佑瞥了眼她的神色，又见她并没有不妥，似乎方才只是他的错觉。虽然他经常出入不归坞探查消息，但关于这位在六界劫难中大展身手却又突然避世的魔尊，他确实知之甚少。只听说脾气秉性是好的，在位几万年来既不与神界争执，也不干预下界诸事，让六界好生平和了几万年。
　　他心中暗道：那白狼说自己是因为和那位不知名的姐姐有一场主仆情谊才被破例封为神君，可见那位传说中的姐姐在神界身份地位不低，还有那位阿渊哥哥……阿渊？凤佑心中翻起滔天巨浪，瞥了眼身旁的卜尘，默不作声。
　　这个念头实在荒唐。他想了想，觉得大抵是不可信的。
　　手指在扇柄上敲了敲，他道：“话虽是这样说，但若是神界真的在意她这一方神君，便不会让她留在招摇之山这么多年。”
　　卜尘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凤佑被她看的一愣，却听她道：“总归有那么一天，你何必怎么着急的要带她去鬼界。”
　　说完她撇开凤佑追上桑榆一道往前走，凤佑看着她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从来只有他将别人说的哑口无言的道理，被人噎的无话可说还是第一次。
　　他瞧了瞧头顶上太阳，心道这人是怎么一直不把他当活人看的。
　　以凤佑的说法，凤乾确实是在招摇之山，但究竟在哪个地方，单凭卦象是看不出来的。至于卦象，则是他师傅安墟花了万年的时间以鬼界法器日月昇为卦才算出来的。
　　一旁的桑榆听两人说了一会儿，忽的从一旁探出头来，道：“姐姐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凤佑大言不惭道：“是，我们在找一个东西，你知道招摇之山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桑榆瞧了瞧他，又看了看卜尘，怯怯道：“在东边的山谷里有近百只猰貐，从我来到这里就没见过它们出来，以前妖族在的这里时候也不敢进去。”
　　卜尘和他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猰貐是一种上古妖兽，一只有万年修为的猰貐，几乎可以毫不费力的杀死一位上仙。也无外乎妖界守着这样一处地方却不敢妄动。
　　凤佑刷的一声合上扇子，对桑榆道：“对，我们就要去那里。”
　　桑榆看着两人，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踟蹰不知道该怎么办。
　　凤佑拿扇子敲了敲她的头，笑道：“想什么呢小丫头，还不前面带路。”
　　猰貐极为敏锐，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卜尘将桑榆拦在山谷外，道：“你修为不够，就算是进去也只有送死的份儿，还是呆在外面等我们。”
　　桑榆磨蹭着不肯走，卜尘又赶了她几次，小姑娘才委委屈屈的说：“姐姐这次不骗我？”
　　卜尘揉了揉她的头，道：“不骗你。”
　　她和凤佑各自使了隐身诀往里面走，走到山谷口的时候往后看了一眼，本想看看桑榆有没有跟着，却一眼瞧见她化了原型趴在石头上往这边看。卜尘隐着身，白狼却似有所感的抬起头朝她这里看了一眼。她即刻就红了眼。
　　卜尘自认为不是感性之人，她生来就不是肉体凡胎，又几位哥哥护着，便一向骄傲放纵。当年六界之中，多少神女仙女一听她的名号就怕，可这短短几天就因这一些事几次三番的红了眼，委实不像她的脾气。
　　她在蓬莱时，有几万条的天规束缚者，尚且任性妄为，为何此时到了魔界，这个世人口中最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方，反而束手束脚了起来。
　　她欠白狼一个承诺，既然她能够回来，桑榆也在这里等着，她便是将人带回了太和山又如何？
　　愿留便留！愿走便走！
　　两人悄悄地摸了进去，入目是一片草地，四周是高林密树。猰貐牛身而赤，人面马足，躲在深山密林里最是不易被发现。
　　卜尘四下看了看，朝凤佑密语道：“既然有近百只猰貐，则必然有一只头领，我们不要动林子里那些，先找到那只头领。”
　　凤佑点了点头，朝她使了个眼色，抬脚往另一边走去。卜尘会意，选了和他相反的方向查探。
　　大约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卜尘看着又和她碰面也一脸茫然地凤佑，无奈道：“这座山谷是一个阵法。”
　　方才他们两人只顾得防备猰貐，哪里会想到这荒郊野地还会有人设下阵法。卜尘放出神识查探一番，心里有了思量。就算凤乾不在此处，这里也一定藏着什么东西。这个阵法的威力不同寻常，能设下这种阵法的也只有神界的上古真神和魔界的上古魔君了。
　　四周传来凄厉的嚎叫声，卜尘和凤佑对视一眼，暗道：“来了！”
　　既然他们已经触动了阵法，那么镇守此处的猰貐也定然感知到了他们这两个外来客。幽篁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冰蓝。凤佑则拿出一把匕首，在掌心轻轻一划，接着腾空跃起，赶在狌狌到来之前在距两人百步的地方画出一道血阵。
　　凤佑跃回远处，擦了擦手，道：“嗜血阵，以它们的修为，最多只能拦住半柱香时间。”
　　卜尘手持幽篁而立，剑身笼罩着一层蓝光，她沉声道：“够了。”饶是他们两个，也受不住百十只猰貐一起扑上来，唯有凤佑以血作阵牵制住他们，而她找到头领诛杀。
　　百米外的阵法很快被触动，两人一起跃至高处，只见嗜血阵里聚集了大约二三十只猰貐，剩下的一些则绕开阵法从一旁冲过来。猰貐身体敏捷，不过瞬息便靠近了一半。
　　凤佑看了一眼，道：“我去引开它们，你绕过嗜血阵往后面去。”说罢，他转身离开。卜尘等了一会儿，也起身跃开。
　　凤佑不知用何种办法困住了那几十只猰貐，卜尘只能闻到空气中越来越重的血腥味。东南方又传来一声嚎叫，卜尘凝神听了听，转身朝那边飞去。
　　卜尘看着眼前身形巨大，背对着一道水幕的妖兽，握紧了手中的幽篁。妖兽再一次发出嚎叫，卜尘看准机会跳了过去。幽篁锋利无比，一剑下去即刻划伤了妖兽的右眼。
　　妖兽猛的转身，肖似人脸的面孔狰狞务必，因着鲜血浸染而变得通红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她。卜尘等着它朝自己扑过来，不料妖兽只是用爪子扒了扒地，接着又发出一声更为凄厉的嚎叫。卜尘皱眉，却见着妖兽身后的密林里又跳出来十来只猰貐，朝自己的方向扑过来。
　　她脚踏树枝而起，牵制着这几只猰貐，幽篁划出一道道冰蓝的残影，一旁的妖兽头领却不肯挪动分毫，死死挡住身后的水幕。几道血符从天而降，即刻将几只重伤的猰貐拍倒在地。
　　凤佑一身红衣，染了血也看不出来，只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卜尘皱眉道：“你受伤了？”
　　凤佑将染了血的抹额摘下，低笑一声，道：“怎么会？啧，不过是杀了一两只，就被溅了一身血。”
　　卜尘见他还有心玩笑，便知没有大碍。她朝妖兽那边看去一眼，道：“东西在它身后。”
　　凤佑道：“那就好办了。快来，那边的阵法牵制不了它们太长时间。”
　　妖兽再次唤来的猰貐被两人尽数斩灭，另一边的则被凤佑的阵法困住。眼看着两人冲过来，妖兽迅速起身。可它再怎么厉害，到底不是两人的对手，被卜尘瞎了一只眼，又斩断了两只手脚，妖兽发怒，死死的缠住卜尘。
　　它身后的水幕却在此刻开启，又渐渐的闭合。凤佑率先冲了进去，朝卜尘大叫：“快进来！”
　　卜尘被妖兽缠住，正恼怒挣脱不开，突然觉得身上一松。凤佑在此刻伸出手将她拉进水幕，她只来得及看到挂在妖兽身上咬住妖兽的白狼，以及从外面飞身而来的一个人。
　　她大叫：“临渊！快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