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鱼》点春山

29、长乐仙门

　　这幅赤金璎珞圈不过是个寻常法器，任何一家仙家门派都可以锻造出来，但南山被人清理的干干净净，他们能找到的也只有这样一件东西。卜尘原不指望能从缱澜口中问出什么，不料他刚刚接过璎珞圈就变了脸色。
　　与身旁的凤佑对视一眼，卜尘笑吟吟道：“看来上仙认得这东西？”
　　“这……”缱澜看着手里的璎珞圈，惊讶道：“还请公子告知此物是从哪里得到的。”
　　卜尘摩挲着手里的扇子，慢吞吞道：“捡来的。”
　　她这话说的不假，这幅璎珞圈的确是她从乱葬岗捡来的，但缱澜又如何会相信。他将璎珞圈拿在手中反复打量了一会儿，正色道：“此物事关长乐安危，还请公子据实以告。”
　　卜尘无奈的说：“真是捡来的。”
　　凤佑在一旁搭腔道：“确实是我们捡来的，见上面刻着长乐徽章，才特地来找上仙问个究竟。”
　　缱澜眉头微皱，沉默不语。卜尘拿扇子点了点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倾杯带着他们直奔含玉殿，可知这位缱澜上仙应当是如今的仙庭之主，且以他的修为，飞升上神也不为过。他留在仙庭不奇怪，怪的是他还担着长乐门主一职。凡入仙籍者，超凡脱俗。这是万年前仙界一个不成文的规则，以免仙门做大，扰乱六界安平。
　　她想了一会儿，朝凤佑使了个眼色。
　　凤佑了然一笑，道：“上仙方才说此物事关长乐安危，是何意思？”
　　缱澜脸色微沉，大概是碍于倾杯在场不好发作，只开口道：“敢问这位可是清风明月楼的凤公子？”
　　凤佑坐在椅子上，刷的一声展开了手中的扇子，绢面的扇子上写着一行小字：“清风莫问来处，明月不送归人。”他将将用扇子挡住半张脸，笑道：“正是不才。”
　　卜尘幽幽的看向他，拎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嘴角含笑道：“凤公子？”
　　凤佑面不改色的接过，道：“清风明月楼别的本事没有，探听消息倒还有几分门路，若上仙遇上了麻烦，不妨告知一二。”
　　缱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璎珞圈放下，苦笑道：“既然连知晓天下事的凤公子都这么说，那吾就不得不信了。”
　　卜尘侧过脸，无声的张口：“知晓天下事？”
　　凤佑眉眼带笑，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倒是静静坐在一旁的临渊朝两人瞥去一眼，眼中掠过一抹不明的情绪，见卜尘扭过头来，又慢慢的地收回目光。
　　缱澜道：“实不相瞒，此物是仙庭苌涟仙君的法器。”
　　卜尘饶有兴趣的看向他，以及他手边的赤金璎珞圈，“上仙怎的就如此笃定？”
　　缱澜道：“苌涟仙君喜爱青竹，他的法器上一向刻有青竹纹样。”
　　卜尘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东西她拿了一路，没人比她更清楚上面刻着什么纹样。想了一瞬，她继续道：“长乐仙门在北境之地，与南山之境相隔数十万里，不知苌涟仙君千里迢迢是为何事？”
　　缱澜双手揣在袖中，神色浅淡时竟当真与临渊有几分相像，“凡间有妖兽作乱，苌涟仙君心系百姓，特地下去捉拿作乱妖兽。”
　　卜尘目光灼灼的看向他，扣了扣手下的座椅把手，笑道：“是吗？”
　　缱澜巍然不动。她看了会儿，扇子在手中敲了一敲，道：“是在下唐突了。”
　　那位苌涟仙君前去南山的真实目的，看来意义非凡，否则缱澜身为如今的仙庭之主，就算不认得坐在面前的临渊帝君，也不敢在堂堂蓬莱元君面前说谎。神与仙之间，虽说只相差一步，但仅仅是这一步，就将无数仙君拦在三十六天之外。
　　无论缱澜的修为如何厉害，他一日不飞升为神，一日就要低神君一头。
　　不过既然他明摆着不愿说，卜尘也不能就在这含玉殿就对人严刑逼供。更何况她现在更想知道的是身边这位据说知晓天下事的清风明月楼的凤公子。
　　耸了耸肩，她没骨头似得靠在椅背上，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抿。
　　临渊陪他们坐了半天，此刻才想起说句话：“苌涟仙君现在何处？”
　　他久居帝位，言行间有几分显而易见的威严，缱澜被他问得一愣，直到一旁的倾杯目光冷峻的朝他看去一眼才回过神来。他看着面前着碧浪云纹蓝白锦袍的青年，下意识的双手抱拳，“苌涟仙君追查妖兽作乱一事未归。”
　　卜尘歪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缱澜动作微滞，不自在的收回双手，握拳抵在唇边清咳了一声。
　　卜尘慢吞吞道：“凡是凶残嗜杀的妖兽皆被囚在东荒外的折煞谷里，历来由魔族看守，倒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妖兽令堂堂仙君追捕二十余年。”
　　缱澜道：“折煞谷由魔族看守不假，但这世上也并非没有漏网之鱼。”
　　“哦？”卜尘眼中寒光乍现，“上仙说的，倒也是这个道理。”
　　手里的盖子啪嗒一声落在杯子上，墙壁上挂着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映的冷清肃穆的屋子里有几分暖色。她站起身弹了弹衣角，朝缱澜笑道：“更深露珠，想来上仙是个好客之人。”
　　凤佑也随她站起身，虽未说话，但其中意思十分明了。缱澜淡笑着起身，道：“这是自然。”
　　卜尘展扇一笑。十分得意。

　　不似蓬莱那般高处不胜寒，但又不像太和山那样阴森冷峻，位于人界的仙庭中有仙云缭绕，但又有一样不寻常的东西。
　　凤佑靠在亭柱上，扇子罕见的别在腰间，虽然仍旧是一身红衣，但好歹多了几分潇洒不羁的硬气，卜尘对此啧啧称奇。
　　“烟火气。”他拿着一块糕点，一边簌簌的洒在脚下的莲花池里，一边道：“凡人虽来不得仙庭，但这红尘中看不见摸不着的烟火气却可以进来。”
　　他神色暧昧，卜尘道：“你又见着什么了？”
　　凤佑喂完鱼，拍了拍手里的碎屑，捉狭道：“七情六欲，你可知最招人的是哪一个？”
　　“情欲。”卜尘翻了个白眼，“要你留在仙庭，难不成就是为了看一出牡丹花下戏？”
　　凤佑容貌艳丽，但笑起来时就会莫名的柔和几分，此刻他笑弯了眉眼，清冷的月光落下来，愈发美艳不可方物。他道：“这可怪不得我，该怪他们忒不讲究。我老老实实走我的路，那些个吴侬软语自个儿钻到我耳朵里，你说，我是听呢？还是听呢？”
　　卜尘心道信你有鬼。她虽然从未见过凤佑实打实的出手，但还是能猜出一二。在这仙庭中，以他的修为，应当是想听什么听什么，不想听就绝不会听到一丝半毫。别说他在路上听着了什么吴侬软语，若他不愿听不愿看，便是摆在他眼前也能视而不见。
　　见她又要翻白眼，凤佑忙道：“你顶着同欢的样子，可别再翻了。”
　　要再看她翻几次白眼，改日真的见着同欢就不好说了。
　　卜尘冷哼一声，双手交叉伏在栏杆上，莲池里的鱼被凤佑喂了吃食，此刻还聚在那里，她看了一会儿，忽道：“清风明月楼是个什么地方？”
　　凤佑道：“如你所见，是个茶楼。”
　　“哦。”她答了一声，又道：“知晓天下事的凤公子呢？”
　　凤佑谦虚道：“怎么能说是知晓天下事呢？就像尊主的身份，我就不知道。”
　　卜尘侧头看了看他，“凤佑，你可真是个骗子。”
　　凤佑笑道：“尊主问什么我就答什么，绝无虚言，怎么能说是骗子呢？”
　　卜尘冷笑一声，直起身道：“既是知晓天下事，那你可知苌涟仙君现在何处？”
　　凤佑道：“不知。”他挑了挑眉，“但我知道尊主想知道的，并非苌涟仙君的去处。”
　　莲花池里的鱼跃起落下，翻起的水花往外溅。卜尘后退一步，看向西南边的那座宝塔。仙庭之下便是长乐仙门，而宝塔高耸入云，即便是在这里也能看清上面的雕栏飞檐。
　　“据说当年神界隐退，降下神谕交予长乐仙门，要他们代管下界诸事。”她玩味一笑，“据说神谕就供在那座塔里。”
　　凤佑轻笑道：“看来尊主的《传世书》没白看。”
　　“是啊！”
　　六界劫难后仙界受损严重，神界降下神谕将下界的权利交予长乐仙门，而后五百年才有仙庭，是以神谕并未供在仙庭，而是在长乐仙门。
　　但若真是神谕，长乐仙门理应将供奉的宝塔修在正南方，再不济也应该是东南方。但眼前的这座宝塔偏偏修在西南，不像是供着传言中的神谕，倒像是有什么东西被镇压在那里。
　　明供暗镇。
　　卜尘惋惜地叹道：“就是不知道这神谕里到底写的什么，能让缱澜上仙冒死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