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冲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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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处都是红色。漫天遍野的红色洒落在混乱发黄的记忆里，就像太过久远的照片被一层红色的薄膜覆盖，什么都看不清，隐约是山的形状，又隐约是一个人在尖叫，那声音尖锐得如同火海中的昆虫，什么东西被搅碎，扔到地上，沉重的拖沓的落地声，然后是漫长的寂静。
很难受……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宝物，又好像根本毫不在意，就那么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哥！”
有谁在剧烈地摇晃他，有人在说什么……他用了一会才意识到那个一直说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类似于尖叫的话语的是自己。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帝奇低头看着他，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以至于他一阵一阵地眩晕。光涌到眼前，那些血红色像是只存在于幻想之中。
帝奇按住他的手。“你……”他看起来想说什么，但他最终吐出的话语仅仅是：“你还好吧？”
尤古卡开始回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吧，算是他被帝奇强/吻了，之后呢？
不受控制的欲/望，吐血……那些回忆瞬间跳回他的脑海，尤古卡心里一跳，忽然感觉现在他们的相处模式十分诡异——从逻辑上而言，他是这个人的哥哥，但这个人也是他不想承认的主人；原本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现在简直就是连种族都不一样了——顺带他们其实还有那么点肉/体关系——这个关系还能更复杂一点么摔。
“……”帝奇看起来也不像是知道怎么没话找话的，两个人尴尬地对视着，屋子里一片沉默。尤古卡看着自己手边一束光，沉默，好吧，反正事情是肯定要解决的，谁管他沉默不沉默。“帝奇，”他说，然后好笑地看着帝奇一个激灵挺直腰板，“你现在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帝奇僵硬地摇摇头。
“简单而言……”尤古卡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其实和你没有多大关系。爷爷想保护你，所以他选择了一个可以束缚我的方法——”在帝奇反驳之前他补上了下一句，“但如果你不存在，爷爷从最一开始就不会把我带回来。”
帝奇看着尤古卡的眼睛，那双眼里是意外的平和，“这些选择都不是你做的。你是这里最不用自责的人。如果我不想被束缚那我从最一开始就可以选择死，我没有那么选择，所以所有的结果是我导致的。你只是被选择了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知道有句话叫父债子偿吗？”帝奇用一种很怪异的语调反问他，“哥，”他把这个字咬重，“我可以相信你不会害我。但你不恨爷爷么？你不恨我么？不是从道德也不是从理性的角度上——你不恨我么？”
尤古卡沉默地看着他。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恨所有导致事情发生的人，无论有意还是无意，直接还是间接。”帝奇轻声说，“我确实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但结果就是你现在不是人类，对吗？”
他一边说一边笑了起来。看起来他已经用了很长时间去做这个决定，他抬起头，把手撑在尤古卡身后的墙上，这个动作感觉非常像壁咚，“你告诉我，你恨不恨我？”
“……你要杀了我么？”尤古卡的声音有点发紧。帝奇摇了摇头，他大口地呼吸着，“别那么判断我，哥，我承认我是幼稚了点白痴了点尤其是和你相比——但是我急了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别再惹怒我了。”
“……惹怒你？”尤古卡一愣，帝奇看着他的目光就像是看着某种食物，他不自觉想偏开目光。惹怒他？他为什么惹怒了帝奇？一个怪物恨你，所以你想杀了他……有哪不对吗？
帝奇向前倾了倾身。他的唇轻轻碰在尤古卡脸侧，像——不，那就是一个吻！
尤古卡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脑子里炸了锅，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他居然想起了潘，而且是想起了那货的一句“至理名言”——“尤古卡啊，爱是做出来的。”
——麻烦你后空翻转体一千六百二十度脸着地有多远滚多远滚到蓝星的那一头永远别回来！
帝奇抬手轻轻抚过他刚刚亲吻的肌肤。“事情已经够乱了。”他哑着嗓子说，“所以这时候最简单的就是什么都不做，等它发展到一定程度它自然会变得清楚的，不是么？”
你说的话我很理解——但你的手在做什么！尤古卡抓住他的手腕，但实际上他根本没什么力气。血缚灵的力量是要靠血维持的，之前的吐血几乎把他的体力掏空了，以至于帝奇轻松地挣开他，反而把他的肩按在墙上。细碎的吻从额角落到锁骨，完全不像是在做戏的温度让尤古卡脑海一片空白。“帝奇。”他几乎无意识地说，“你——唔！”
帝奇咬住了他的锁骨，死死地咬下去，疼痛混合着血腥气——饥饿状态的血缚灵对这种气息异常敏/感——帝奇抬脸看着他，他的瞳孔里闪烁着几乎只能用疯狂来形容的光。尤古卡怔怔与他对视，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茫然的神情。
“你杀了爷爷。”帝奇松开嘴，幽幽地说。
“……是。”
“你杀了爸爸妈妈。”
“……嗯。”
“你杀了三姐。”
“……”
“你杀了叔叔。”
“那个——”尤古卡想说那是因为帝奇口中的那个叔叔不止一次想杀了帝奇争夺家主位置，但帝奇的下一句话彻底阻止了他，“你会听我的命令。”
命令。
尤古卡慢慢喘着气，寒意一点点透到心口。命令。主仆关系。对，太对了。
“我不会那么轻易让你死的。”帝奇几乎是残酷地说，“你觉得我会让你那么轻易地如愿么？”
尤古卡抬头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说“如愿”。帝奇更像是在给他自己一个解释，“你其实根本就不想让我站在这和你说话吧。你希望的是我死掉，你和圣杰曼合作的时候你巴不得圣杰曼真的弄死我，但我没死——那你还是宁可自己死掉的，对吧？你选择去封印幻蜃，对吧？我知道——你是不可能乖乖听话的，对吧？”
帝奇的呼吸比尤古卡还急促。尤古卡沉默地盯着他的脸，甚至没有说一句反驳的话，反而是帝奇移开了目光，在屋子里搜寻着能暂时寄放某种沉重东西的平台，“……对吧？”
太累了。不想解释，解释也很复杂。“你当这样就这样吧。”
帝奇难以置信地猛地回过头，“……你这算是承认了？！”
“算吧。”尤古卡疲惫地说。他能解释什么？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要帮帝奇——除了命令以外的理由，甚至他自己之前都承认了只是因为命令。如果只是因为命令那大概会非常简单，何况，毕竟，杀了他们不也是命令的一部分么？
帝奇拉着他的头发把他按在床上，尤古卡的后脑磕在床头，他眼前一片虚弱的黑色，“很好，”帝奇冷冷说，“很好，很好。”
你说一串“很好”并不能增加你的威慑力，只会让人觉得你心虚，尤古卡模糊地想。帝奇压着他的胳膊，把他的双手握在一起固定在他的头上方，这使得尤古卡被迫仰起脸，但他没有在帝奇脸上找到任何意料之外的东西——愤怒，甚至是气急败坏；压抑着的悲伤和绝望——就像任何一个得知自己被欺骗的人那样，就像任何惊恐地想要抓住本以为属于自己的东西的人那样——
尤古卡抑制不住地笑起来，他几乎自己呛到自己，眼前的黑色又加重几分，“你要做什么，帝奇？”他甚至是有点挑衅地说，“惩罚我？这能挽回什么？还是只能让你发泄一下？”
帝奇握着他手腕的手瞬间握紧了，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的骨骼吱吱作响，但他在不管不顾地说下去，“你在想什么？用这种方式毁了我？满足你自己的报复心？还是别的什么？因为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因为你太弱了——”
帝奇狠狠吻下来，把他的话吞没在唇齿间，帝奇咬着他的上唇，血腥气迅速弥散开，尤古卡就像根本没感觉到，他维持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帝奇，直到帝奇松开他，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不同的仅仅是一个红着眼，另一个却几乎笑得歇斯底里。
疯了。绝对是疯了，尤古卡恍惚地想。他本能地舔着自己唇边的血迹，血的味道，对饥饿的血缚灵而言足以让它疯狂。快要忍不住了，再没有血源真的会死掉——尤古卡勉强喘/息着，“帝奇……”
他抬起头想要靠近对方。血。那种诱/惑的味道就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他知道自己的瞳孔已经开始变成金色，变成血缚灵标志性的模样，“离我远点……”
帝奇看着他，忽然扯出一抹冷笑。“少在这时候装着关心我。”他说，松开尤古卡直起身，“少说废话。我知道怎么对付你——我等你饿疯的时候，怎么样？”
尤古卡沉默地看着他。“我等你来向我求饶。你想要血对吧，怪物？我不会给你的——我会让你在这一直饿着，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帝奇维持着几乎立刻就会破碎的冷笑，“少那么看着我！”
……被逼到绝路的小兽，因现实感到崩溃的人类。就是这样吧。
尤古卡闭上眼，“……啊。”
脸下的床单散发着柔软的布料香气，浅淡又舒适。睡过去吧，没关系的，等到帝奇想清楚就好了。他听到帝奇摔门而去的声音，那样的怒火其实绝大多数都来自对现状无法掌握的恐惧。他能明白帝奇的感受，那就像是一个人忽然被告知他从未想过的事情，然后他发现他最相信的人一直瞒着他——就在那个瞬间，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整个世界都变得虚幻可疑，只有迁怒于任何可以迁怒的渠道——如果这渠道就是那个骗了他的人，多少人都会做出最极端的反应。
帝奇还算冷静的，尤古卡想。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在逐渐变得沉重，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感觉到血液慢慢流过血管，饥饿从四肢百骸包裹上来，那是真正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索要更多的能量。尤古卡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这些勤勤恳恳毫无怨言地跟着自己的细胞——但他无能为力。
他的意识沉向更深层的黑暗。饥饿在阻止他入睡，疲惫却占据了主流——情感淹没了本能，又或者是求死的本能盖过了求生的本能。这么睡着的话大概就真的可以永远解脱了，他不会发疯地乞讨食物，如果帝奇真的想看到那一幕那他恐怕要失望了——在失去意识之后他的躯体会开始把躯体本身变成能量来维持生命，最终会剩下的大概就是那颗血缚灵的心脏，等到心脏失去活力——这其实不过是几个小时就能完成的事情——他就会彻底离开。
……如果这时候给他一点血，然后把更多的血放在他够不到的地方，那才是真的会发疯吧。人饿急了都这样。尤古卡勉强想，折磨人的话，帝奇还是实在没什么经验……
黑暗中隐约浮现出血红色。大概是幻觉吧，那是个小小的孩子，蹲在一朵花前，有人问他：“你很喜欢它么？”
“是的，母亲。”孩子回答，“很漂亮。”
于是母亲摘下花递给他，“如果你喜欢，那就彻底摧毁它。看好它现在的模样——然后你就不会看到它枯萎凋零。记好，任何你喜欢的东西都是这样，只要它成为了你的软肋，就必然会有人在你面前以毁掉它来威胁你。”
孩子站起身；孩子跑开；孩子走过周围满是修长翠竹的石板路；孩子找到另一个孩子掐死他。
“我很喜欢你。”孩子说，“所以，我要杀了你，这样你就永远这么可爱了，也不会有人拿你来威胁我。”
孩子回去找母亲。“我刚才杀了弟弟。”
母亲笑了。“杀得好，”她说，“就是这样——干脆一点，不要拖泥带水。以后你要学会处理后事，要学会考虑影响……你要学的很多，但一定要记得，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让任何东西成为软肋。”
尤古卡怔怔看着这荒谬的幻境，一切都像是被岁月磨得发黄，他们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穿透历史传过来，“……我懂了。”
“我懂了……”孩子说，他的身形在讯速地抽长，转眼就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我会为了这个家族付出一切，包括我爱的人。我会去杀了他，我会……让他死得对这个家族有所贡献。”
“我是这个家族的少主，我是迪诺·夏尔那。”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冲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