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还记得有一对叫黑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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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强迫自己睁开眼，眼片是一片冰冷的雾气，雾气里是无数闪光的小小的精灵，它们环绕着他飞行，并时刻小心着不要被他的呼吸俘虏。
从那个天使把他带到这里开始，他就再也没见过别的东西。他不知道黑鹭被带到了哪里，也不知道那个天使想要做什么——他只能面对着空旷的白色，甚至在他脚下是没有实体的，他悬浮在空中，好像已经脱离了实体般不需要食物也不需要其他任何除了呼吸以外的生理需求。就连呼吸好像都是某种习惯，不呼吸也无所谓，不会感觉到窒息。他应该庆幸自己还可以睡着——虽然不再需要——因为当他用自己也不知道多长的时间确定了这里根本没有别的东西之后，他打发时间的唯一方式就是睡觉。
他无法离开这个鬼地方，因为他一直朝一个方向飘，却无法找到终点。小小的精灵环绕着他飞行，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它们是活的。
这些光点在漂浮。像无数的星星，又像是一串深海中的发光鱼。它们小小地聚在一起，又立刻飞开，一刻不停地运动，跳跃，摇摆，汇聚，分离——简直像是一出喧闹又无意义的戏剧，一场与白鹭自己格格不入的宴席。
但这一次它们似乎在往哪个方向汇聚，实际上它们汇聚得也很慢，就像是一个知道了消息，先跑去传给其他的，然后才会出发向目的地，甚至一个会等待另一个，一个会拉着另一个，还有一些甚至干脆反其道而行之，离目的地远远的。白鹭顺着它们的方向缓缓飘浮，它们在这个方向上变得越发密集，光点叠着光点，汇聚成漂亮的光球，光球又吞噬别的光球，一点一点，汇聚成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巨大的光团。
光团逐渐凝聚成形，白鹭看着面前的事，就好像他已经见过无数次——实际上他是第一次见到，但他莫名地觉得理所当然——光在轻柔地凝聚，太过强烈以至于显得周围一片昏暗，它逐渐变成一个七八岁的孩童，银色的发丝在风中轻柔地摆动，身子蜷缩着，两片小小的翅膀在它身后展开，一点一点，光融入它的肌肤，周围的昏暗也慢慢消失，等一切稳定下来，悬浮在白鹭面前的是一个新生的天使。
“这就是我们正常的传承方式。”淡漠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没有实体，也没有父母双方之类的概念，我们从无数的能量中诞生，汇聚了无数意识的雏形。只有在靠近其他星球的时候，我们才会被影响拥有躯体。你其实也多少影响了它——我诞生的时候，只是光和昏暗罢了。”
白璐没有转头。他知道天使在他身后，用奇异的语气说着话，“所以……我其实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孩子。”
这一次白鹭动了。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天使有着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脸，就是那个在威尔榭把他们强行带走的天使，但此时他有着红眸黑发，那种对比让白鹭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战栗。
“光和昏暗。我们同时具有这两种性质，从最一开始我们就是命定的双生。”他用手按着自己的心口，“关于这件事我也挺对不起你们的……我从来没想过孩子这个概念，所以也就没想过她会怀孕；而躯体的主导权很多时候都属于我哥哥……而他根本毫不知情。”他走到白鹭身边，凝视着新生的天使，“我们是两个人……但我们拥有同一个名字、同一个身份。海因里希一直觉得我们高傲得让他厌烦……嘛，也许吧，我们不太懂感情，毕竟在这里其实是很难找到一个和你说话的人的。这里几百年才会孕育出一个新生的幼崽，但在下一个幼崽出现前，这个幼崽往往就会离开。”他顿了顿，“离开之后……过的最好的，大概是混沌吧。”
白鹭没有反应。
“很奇怪不是吗？明明是同样的物种，但因为运气到了不同的星球，然后就有了截然不同的生命。我最一开始到达了怪物星球，于是我成为了一个怪物，然后用了很长的时间一点一点变强……”他像是自言自语，“之后我去了蓝星。他遇到了他，我遇到了她。蓝星真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人类复杂到让人厌烦……但我们这些太无聊的，总是想要弄清楚复杂的东西。你们约束自己的本能并以此为荣，进行成功教育却又强调集体利益……或者说，你们人太多了，表达能力又太强，所以很矛盾。倒不如说，根本不存在‘人类’这个概念……因为你们，一直是有着巨大区别的啊。”
白鹭沉默地听着他说话，他的声音似乎已经飘散到了很遥远的地方，“混沌是很早很早之前离开这里的。早到宇宙这个概念还并不存在，早到这里其实还不是物质的一部分……早到物质可能还无法被定义。他在这种情况下直接探寻了规则的本源，规则衍生秩序，混沌支撑万物——他把自己变成了混沌本身，并衍生物质；而他的兄弟，就是秩序本身。你可以说他们，甚至是他，主宰了整个宇宙……也可以说，这一切都是这个世界冷眼旁观的笑话。”
“世界？”白鹭低声重复这个词。
“世界。如果世界本身有思维，那它会变的平凡。最可怕的就是它也许没有思维没有立场，但它依旧规定一切。这样的规定会让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情感沦为废纸……因为这个世界早已做出了它自己的选择。”天使轻轻说，“所以它们都觉得我很高傲……因为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沉溺于强大，沉溺于奋斗，沉溺于成功……我很害怕，害怕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他停了停，黑色的发丝在这片白色的空间中仿佛一片浓厚的阴影，“然后我走过街道，走过豪华的宫殿，她在那座宫殿里皱着眉起舞……就是她让我明白，无意义就无意义吧……所谓的喜欢，就是愿意去做无意义的事情，愿意用漫长的时间，搏一次也许根本不属于未来的战斗。”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然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变强了。如果不够强，如果连躯体都无法争夺主导权……”他短促地笑了一声，“是我太弱了啊。”
白鹭沉默地感受着他身上那属于神的气息。
“很奇妙是吧？我们天生就是神，我们——所有我们的种族的成员——一个是神，一个是神格，共享漫长的生命，共享一具躯壳……只有混沌硬生生割裂开自己，把混沌与秩序分离，逃离自己的躯体，甚至为了断绝这种关系舍弃自己的力量，移交自己的神格……我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也许永远都不明白，但至少我明白一点……”
“无论是怎样甜蜜的拥有和陪伴，一旦以永恒为界限，都只会变成令人恶心的厌倦与无力承担的责任。”
“谁是神格？”白鹭忽然问。
“白色的是神，黑色的是神格，光覆盖在神像表面，暗潜伏在神像深处——很形象不是吗？这也是为什么绝大多数情况下白色会占有主导地位……但混沌那边不一样呢，作为神格，他比神要强得多……然后，他居然选择了离开。他斩断了作为神格和神的关系，硬是把自己交给了另一个根本不是神的生命……啊，别和那家伙提这些，他不知道。混沌只告诉了我……我和紫奎可是这个世界上最能保密的人呢，一个几乎不会开口说话，一个几乎不屑于和任何人说话……”他低笑了起来，“爱情就是一场骗局啊。”
“那你现在……为什么告诉我？”
“你是我儿子。”
漫长的沉默，白鹭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他只知道那一个瞬间胸口剧烈地收缩，然后变得平静。父亲。好像这个词完全是无意义的。
“我不希望你受伤，不希望你们任何一个受伤……但你终究有一半是……人类，”他好像很费劲地才拼出这个名词，或者他根本没有刻意记过这个在他看来没什么特殊的种族，“这里……并不适合你们。但现在的蓝星真的很危险，毕竟那两个家伙……”他叹了一口气，“当初索加为什么要惹盖亚呢。”
白鹭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肯定是拼错了的话。他慢慢转过头去，“你再……说一遍？”
“索加。索加惹了盖亚。嘛，盖亚爱上了一个巨人，但是那个巨人觉得她是个人类——但盖亚是没有办法变成巨人的，她只能在一个范围内模仿自己第一眼看到的生物，她在蓝星第一眼看到了森立与人，于是她只能变成森林里的某一棵树、某一个细菌、某一个人，或者这些全部——但就是没有巨人。”他顿了顿，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语气说，“然后盖亚教了一些……矮小的人类，制作达摩。蓝星上除了生命力几乎没有能催动它的能源。她的本意也许是让矮小的和普通的人自相残杀……但她似乎低估了那些生物的勾心斗角能力。”
“然后……”白鹭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巨人灭亡了。”
“巨人灭亡了。”天使重复了一遍，“达摩是判神的利刃，当它放光时，神也要俯首受刑……最可怕的大概就在于，这种武器要求的能量原本被判定为‘搬空宇宙’大概能发动一两次，但那时候我们没有计算生命力和法则力……”
“法则力？”
“放弃。法则——不是秩序——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等价交换。在法则面前只要你放弃足够多，你必然能得到足够多的回报，而达摩就是最重要的沟通法则的通道之一。达摩本身不难炼制，但它要求的生命力极其恐怖……很不凑巧的是，在法则面前，无论你是什么生物，你的生命力几乎是等量的。你的强大与否，对法则而言毫无意义。在人选择为它付出的时候，人的思维会带动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思维本身就是最可怕的控制，它会影响你身边的一切……包括你身上的微生物，它们在那一个瞬间也会做出反应，选择是跟随你，还是不跟随。凭几个人类的生命力也许不够，全人类都不够……但加上它们，就够了。”
“盖亚所在的那个世界……没有微生物。这是她的思维死角。她只在达摩的审判之中救下了索加，但很明显，索加并不原谅她，而她也身受重伤，根本无法离开蓝星……从那之后去蓝星观光的神就可以按打算了。”他低笑了一声，“比如炎龙和海因里希。他们挑蓝星其实就是挑了个地方决斗，挑这里的理由就是达摩都没弄死这颗星球那我们肯定弄不死。”
“……盖亚，是指威尔榭外的那片森林？”
“就是她。直到紫奎星把自己的神格托在自己孩子身上送回去，她才算是能借助神格上残留的力量离开。只不过紫奎星啊……真是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你说他一个混沌规则之下的神之君主，凑热闹也就算了，还在人家刚被自己爱的人恨上的时候跑去并窝在人家森林里看戏……他根本就是缺情商。”
白鹭：“……”
“然后盖亚任劳任怨帮他养了几年孩子，活该那家伙缺情商被自己喜欢的女的摆了一道……虽然我觉得他不知道事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真有情商的人肯定不是看着啊，肯定是在最后一刻来个逆转然后说‘我知道一切但我只希望你幸福’什么的……也是那女的眼瞎，紫奎星往那一放她还以为是个普通神呢……然后那孩子死了，盖亚也就走了……嘛，本来就是，自己喜欢上紫奎星了，他孩子死了盖亚肯定挺纠结的……不过她在走之前没玩笔大的也就算对得起紫奎星喜欢上一个人类了吧。”
“你可以接着说混沌和秩序吗？”白鹭忽然问，“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
“你听不懂没关系，记住它，有听得懂的人在。”天使淡淡回答，“混沌其实也没出走多长时间……他在宇宙中游荡了……也就几百年吧，就这几百年里所有死去的灵魂都无法回归混沌，以至于有一些甚至被抓走做实验……啊，至少蓝星上夏尔那领头。后来他到了蓝星，把自己强行变成了另一个人的神格，但秩序还是追过来了。只不过混沌不想理他，秩序也就……秩序真的是超级害怕混沌翻脸啊。”
不知道为什么白鹭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只猫和一只狗，然后他听到天使感慨：“我以为弟控到这个程度已经没谁了，结果我发现还有个更严重的兄控。”
他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哎，我说你怎么调/教你弟弟的啊？”天使状似很严肃地问，“他直到今天还在试图和我拼命问出你在哪。”
白鹭心里一松，至少黑鹭现在还是安全的——然后他看到天使脸上浮现出一种简直可以用恍然大悟来形容的神色，“有弟控必有兄控？我怎么不觉得混沌有这个性质？”
白鹭：“……”
天使似乎是颇为不忍心地拍拍他的肩，“那……我就放你们两个回去吧。哦对了，我替你重新调/教了他一下，不用谢。”
白鹭觉得自己心里的警铃已经振动到快要爆炸了。天使的黑白两个灵魂绝对不是一种性格——白的冷到了一个极限，黑的恶劣到了一个极限——
白鹭觉得后背一凉。
如果白的其实也有那么点恶趣味呢？如果黑的其实也可以正经一下，比如刚才他讲述历史的时候？
那……和他和黑鹭，又有什么区别？只是因为父子吗？又或者所有的天使都是这个样子？
他们的性格，到底是由经历决定，还是由……出生的一瞬间决定？
这也许是个无解的问题。
作者有话说第69章 还记得有一对叫黑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