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大师]般若》tltz1_小非

47、故居

　　“这就是你们打架的方式么？！”黄泉觉得这么打下去和没打没什么区别——躲在阴影里拿一把枪时不时开火，而对方也藏在阴影里，就像两个彼此寻找的狙击手，小心地注意着对方狙击镜的光和哪怕一点点不对劲的地方。真正的狙击手会在目标出现的几天前就到达狙击地点，选择潜藏的位置、弄清可能的行走路径，然后把自己藏起来，一动不动，鸟儿在他身上跳脚，虫子爬过他的手指，就这么把自己和埋伏融为一体。

　　但很明显，双方都不是什么利索的狙击手。那个叫米恩的猎人在试着向对方射箭——在琪琪端着一把冲锋枪的前提下。

　　“这是死者的国度。”那个金头发的怪物大师，米莉亚·露露，靠着一棵高大的红枫掩藏自己，那头金发和橙红的叶片相互辉映，“所有的武器都是靠意念产生的，前提是符合这个世界的基本定律，物理啊炼金啊什么的规则。”她冲科里森点点头，“老大非常喜欢这一点，因为所有的炼金材料都可以凭空产生。”

　　科里森对他敷衍地笑了笑。他一直在和那个银弦说什么，两个人看起来有一点争执，但黄泉敢肯定所有的争执都没什么意义，银弦和科里森之间的默契从来都是对方一张口就知道对方的想法——这两个人的思维回路在很大程度上是重合的。

　　但现在，作为黄泉的那个人没有办法弄懂。他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一百年。而他在人世沉浮的一百年，也许根本就不该属于他；他曾经所有的挣扎都像泡沫般可笑。

　　“如果我现在想要一座山……也会有吗？”黄泉斜了斜眼。

　　“取决于意志强度。”米莉亚伸出手，一团火在她掌心跳跃，“也取决于你生前的一些技能……比如老大想音乐去达到什么目的总是会更简单。”

　　“好吧，你随意。”这时候银弦说，他用的是一种很无奈的语气，“小心别玩火。”

　　科里森偏头看了米莉亚一眼，“那才叫玩火。”他好像不太高兴，“米莉亚，把这片林子点着了所有人一起魂飞魄散。”

　　米莉亚吐吐舌头，立刻熄灭了手里的火焰，“就像这样……我活着的时候，我的怪物是一只焰尾猫。”

　　“……”但很明显，来到这里之后，怪物不在了……黄泉才不会觉得怪物的力量融合到了人类身上，按照力量比例如果非要融合那怪物吞噬人类才正常。般若也许真的只是被压制了……这里似乎不允许怪物的力量存在……

　　“如果魂飞魄散了会怎样？”黄泉小声问，离他们不远森林在过渡为夏天，青翠的影子中是朝廷的人和另一些土匪。米莉亚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应该还不是终结吧？也许会转世投胎——但是我从来不知道有谁能离开这里——除了真的魂飞魄散。”

　　黄泉想起他在威尔榭用堕天录召唤亡者的场景。当时他其实只是复活了躯壳，没有真的召唤灵魂，那些躯壳只是凭着生前的记忆行事——所以才会那么容易被用计拖住。但他知道如果他想，他可以真的把灵魂召唤回去——至于是不是束缚了一个过路的灵魂他就不清楚了。只是那样要付出的代价太大，而这似乎也在侧面说明，灵魂的力量远比生命的力量强大。

　　也许魂飞魄散依旧不是终结，就像一张纸被揉碎，纸没有终结；被点燃，组成它的每一个分子都仍旧存在。它们会继续飘荡在这世界上，就像曾经被恐龙吸入的空气如今依旧被人类吸入。

　　黄泉咽了咽口水。人类不能真的去探求极限与永恒，真的探求到这些的人都疯了。比如真理守护者。

　　“你这些小动作真可爱。”米莉亚忽然说，“我刚死的时候也是——总觉得自己还有躯体，可以咽口水什么的。不过现在……”她耸耸肩，“说起来，上面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黄泉干巴巴地说，“怪物大师管理协会——”

　　“你认识克劳德·布诺·里维奇吗？”她偏过头，认真地问，“我曾经是他的同学，现在他是不是成为一个大英雄了？”

　　我怎么觉得你曾经暗恋他呢？黄泉的目光在一片红色和金色间穿梭，“他变成了座冰山。”

　　米莉亚一愣。黄泉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笑得和如今的布布路有一拼的白痴，觉得这种惊讶真是太正常了。

　　“……看来妻子死了让他很伤心啊。”米莉亚似乎在自言自语，“那家伙真傻……”

　　“你死之前结婚了么？”黄泉忽然问出这么一句来。他看着米莉亚的鼻子，那个形状有点熟悉。米莉亚耸耸肩，“当然结婚了……我嫁的那个家伙，家族里认为实在是太丢脸了，所以就雇了个杀手想弄死他，我那么一挡——哦对了，那个杀手还是从乌洛波洛斯雇的呢。”

　　乌洛波洛斯还真是不缺杀手。黄泉点点头，听着米莉亚继续自言自语，“我记得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穿着裙子，对，我好久没见过暗杀还穿裙子的了，银色头发，”她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斜刘海，看起来特别像吸血鬼，身边还跟着只蝙蝠……嗯，她大概曾经也是个怪物大师？”

　　黄泉越听越觉得这个外貌很熟悉，听到最后他几乎想骂街了，这好像是……菲萝·艾？那个让人无语的、总是有人把她的名字合并同列项的家伙？

　　很好，杀手的上级和受害者和谐地谈论受害者到底是怎么死的。

　　“都死了十来年了，记不太清了。”她叹了口气，“现在想想……只希望他们没继续派杀手去杀他……”

　　“他叫什么？”黄泉轻声问。

　　“你能记住乌洛波洛斯手里的每个受害者？”米莉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告诉你也没用……听起来他应该还是活着的，毕竟每个新来的都会给我们带来点情报……”她的目光模模糊糊，对面忽然一发榴弹飞来，直接在她身边爆炸，黄泉猛地站起来的同时看到她已经一个后空翻，一双月白的羽翼从她身后张开，仅仅是一瞬，她收了翅膀，轻盈地落地，“别急，就是一发榴弹而已……五年前他们用过一种东西，直接炸了几乎整片树林，当时我们凑在一起合力弄了防护罩。”

　　意志决定一切。黄泉忽然觉得她嫁的那个人一定很幸运，她是个很美丽温柔的人，虽然不能说她有多倾国倾城，但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几分教养的味道，一看就知道出身高贵。她不允许自己失态——哪怕刚才那种情况下直接跳下树是最好的选择。

　　“我希望他现在很幸福。”黄泉说，然后意识到哪里不对，“我指的不是希望他……呃，另娶一个……我只是说……比如……你们有没有孩子？”

　　“有个儿子，我死的时候他还小，现在恐怕不认识我了。”她叹了口气，“我到真的很希望他另娶一个……他太重情义了，明明另娶一个能给孩子一个更好的家，也能……”

　　有一些伤口不是能用时间抚平的。就像身为男子却被自己的妻子保护，那个人当时的心情一定会复杂得让人无力。黄泉看了她许久，直到科里森忽然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视：“米莉亚，掩护。”

　　一声尖锐的哨响忽然从金红色深处传来，米莉亚神色一整，拉过黄泉，“听我说——你最好先旁观，你还不太懂——”她反手一挥，手中一支金色的羽毛笔浮现，纤细手腕轻轻一晃，一片金色的流光环绕在几人周围，“加油！”

　　科里森已经冲了出去，此时反手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米恩拉开弓弦，他的箭袋里那几支箭轻轻跳跃着，一支紫蓝色箭羽的箭被他搭在弦上，在科里森接近绿色森林的时候他松开弓弦，那支箭在飞翔的途中化成一片箭雨，准确地对上对面一片红色的像是弹珠的暗器，“又是长弓？”琪琪问了句，她手里的冲锋枪在喷射一串一串的烟雾，那些烟雾目标准确地在林间穿梭，痕迹飘忽不定，而银弦一脸平静地站在琪琪身边，帮她调整枪口的方向。

　　“放心，老大不会有事的。”可能是因为黄泉一直盯着科里森的背影，杜鲁门懒洋洋地来了一句，“我们这一共七个人至少三个辅助呢，都帮他一个，绝对没问题。”

　　黄泉只是看着那头有一点红色的棕发在林间一上一下，科里森的动作敏捷而熟悉——是他熟悉，还是属于银弦的记忆很熟悉？

　　“别太担心。”银弦忽然懒洋洋地来了这么一句，“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那种语气有一点不甘心，在满地的金红中悠悠地回响。

　　——“别太担心。”霍克·雷顿拍拍他的肩膀，“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但尤古卡觉得他一点都不想去研究到底什么是他的，尤其是在这座城池里，真正应该和他有关系的那一部分……

　　他抬头看着远处的建筑。严格而言那做建筑在山顶上，帝奇曾经详细地和他描述过那座建筑如何坍塌，黑色的怪兽如何出现。

　　这是一座适合亡灵的国度。

　　“不去看看么？”霍克平静地问，“无论怎样，总是要回家的吧？”

　　站在山脚的时候尤古卡意识到这里可能比帝奇来到这里的时候要早，周围是一片青翠的竹林，修长的叶片上凝着精致的露珠，一切都透露出一种根本没有人来到过这里的气息。那座建筑像是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的——霍克站住了脚步，“恐怕只能你自己上去——这里对血脉的要求太严格了。”

　　哦，也许我会在进门的时候看到迪诺和圣杰曼举杯庆祝，尤古卡在心里吐槽。他不会承认自己仅仅是在减少自己的心理压力——那种面对着未知事件的心理压力，尤其是这个未知事件唯一已知的就是它和霍克·雷顿有关系。

　　霍克·雷顿在试图做到什么。但为了弄清他到底在试图做到什么，他还是不得不上山。

　　尤古卡没有吭声，那座建筑正在慢慢放大——他总觉得他见过这种建筑，也许在他很小的时候他见过——外面看方方正正，但内里一定是让人容易迷路的乱七八糟的回廊和花园，到处都是用来让人失去方向感的古怪植物——那种强烈的熟悉感。

　　也许还会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平静地看着他，说一句“你好”。

　　竹林在变化，从湘妃竹到方竹，最后是挺直的箭竹，那成片的、郁郁葱葱的竹叶堆叠着，脚下的道路原本是石板路，此时已经彻底变成了一条泥泞的小径，好像刚刚下过雨——也许竹叶上的不是露珠，而是雨珠。空气中的水汽凝成云雾，显得整座山仿如仙境，这种感觉……

　　糟透了。呼吸很不舒服。这里的人是不用呼吸的，因为都是死人。他们从最一开始就没考虑过活物是否会走过这里。

　　尤古卡尽量避免吸入太多的水汽，肺里开始难受了，过高的含水量让它发沉，没有风，白雾更让一切模糊——这样下去恐怕不可能登顶……

　　“死者的一切都由意志决定。”

　　尤古卡无法判断这句话的方向。他只能隐约知道这个人在前方，可能是站在竹子上，声音轻柔，“无论你是不是死者，在这个地方，周围的一切都是有意志操控的。别告诉我你身为夏尔那，不懂得这么简单的控制哦。”

　　——可是严格而言……我根本不是夏尔那。

　　尤古卡知道这种控制该怎样去做。但他从来没试过——夏尔那的阵法其实在一定程度上都以借势为要点，借助环境中原本已经有的力量与物质去构建阵法，而想要真的弄清周围的力量与物质，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让自己融入周围的环境——这也是操控的先决条件。他从来没成功过，因为实际上他也没用过几个阵，而这几个阵都是在他无比熟悉的地方用的。

　　水汽粘在身上，衣服已经湿透了。力气像是被抽走了，尤古卡知道在这种环境中待下去绝对会死——外界渗透压与细胞不同，水分会侵入身体，直到把每一个细胞撑爆——眼前一片昏黑，视网膜已经受到了影响。他闭上眼，努力去体会周围的一切。

　　——除了水，只有绿色与天地。

　　模糊间有一个人握住了他的手，接着是一声极轻的责怪：“艾蒙德！你闹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