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索加 ...
-
黄泉的第一句话其实是，“般若你在这演鬼片呐？”
长相永远不会出现在校园言情片里的般若漂浮在他头顶，翻了个白眼。
然后黄泉安心地笑了笑，继续昏迷。
般若静静浮在他头顶，像一个地狱来的死神，以至于布诺走进房间的时候差点条件反射地攻击它。般若扔给他一个颇人性化的眼神，飘出了房间。
——总觉得它在制造独处机会……？是这样吗？布诺把这种奇怪的想法从自己脑袋里赶出去，般若是只怪物……只是只怪物而已……它不会……
然后黄泉就睁了眼，布诺觉得他这个时间点找得很到位——也许是因为般若离开让他不安，总之，当黄泉睁开眼时，布诺正一脸纠结地怀疑般若是不是怪物，以至于黄泉顿时闷笑出声。
布诺咬咬牙，转身背对他。其实他是想就这么离开的，但黄泉忽然在他身后哼了一声，“是你把我拖进了黄泉水，对吧？”
布诺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耸耸肩。
“你这家伙，总是喜欢多管闲事。”黄泉似乎在抱怨，“那些被我放弃的梦想啊，友情啊，让我觉得很麻烦。我懒得思考过去，也不想再延续这条半死不活的命，我本来是想在那座基地里终结一切，彻底摆脱这些烦恼的……”
——是这样吗？
你真的懒得想，还是因为一直在想而痛苦？黄泉自己问自己，你之所以想结束，到底是因为什么？其实只不过是因为——
黄泉不想承认，但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那一天，布诺轻声说，“可惜。”
那一个瞬间，他只想逃跑。逃到一个布诺永远找不到的地方，比如亡灵的国度。原本可以不死不活、一笑置之的事情，忽然就变得那么的无聊和让他难以忍受。似乎是突然的，他开始问自己，你这么活着当笑料有什么意思？很好玩吗？
你凭什么要这么活着？哪怕被全世界排斥、鄙夷、唾弃也会一个个打回去的那个才是你，而不是……
于是他就去了，干脆利落。
“过去的一切，不是草就已经结束了吗？”对方终于开口回应道，“你不是说，食尾蛇是蚕食着昨日的自己，让今日的自己重生的蛇吗？”
为什么要安慰他，布诺？和你有什么关系……
“看来，你还真是躲在背地里围观了很久啊！怎么？很担心你那个宝贝儿子吗？”
这一句话却让两个人有了同样的想法。为什么要去围观？为什么救他？他在担心谁？
布诺知道自己其实更担心黄泉。但他不能承认。
“他打到你了！”布诺岔开了话题。
“那是因为我遭到了炼金术的反噬，一瞬间身体迟钝了！”黄泉永远都很嘴硬，而布诺不咸不淡地反问，“哦，真的是这样吗？”
黄泉语塞。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打到我了，你来刻意炫耀是吗？你——
他叹了口气，无法反驳，只能向布诺示弱，“不过你说得对，我早就舍弃了过去的一切，包括从前的名字，也许，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叫我那个名字了。”
一瞬间他们想到的都是尼科尔，但布诺只是握紧拳，说，“银弦。”
——真是个色盲的名字。黄泉没有问他从哪知道的，却说了一声，“谢谢！”
谢什么？黄泉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摆摆手，“算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以后还是叫我‘黄泉’好了，因为从此以后，我将完全以个人的意志留在乌洛波洛斯！”
能过去吗？总之黄泉现在心里很乱，什么都无法确定；但又好像很清楚，每一件事都很清楚，只要他去调查就会明白，但他什么也不想做。他就那么看着布诺的背影，而布诺的手在慢慢握紧。
“喂。”黄泉忽然笑了，“你能不能看我一眼？我是什么怪兽啊？”
布诺慢慢转过身，狭长的金瞳深不可测。黄泉舔舔上唇，然后干脆地说：“上我。”
布诺瞪着他。
“需要重复吗？还是你觉得我恶心？”黄泉坐起来，两条腿轻轻蜷着，红眸里闪烁着光，“或者你可不可以帮我把小药叫进来？”
“……”布诺在考虑好之前就说出了话，“你确实恶心。”
——你是不是只要有一个人陪着？谁都可以？
黄泉的表情僵硬了一秒，重新笑起来。这一次他弯下腰，哈哈大笑，几乎喘不过气。恶心。真的很恶心。这是一具白骨，一层随时会崩溃的幻像，一个早已腐烂的灵魂——
确实恶心。哈哈。
黄泉的手抓着被单。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水迹一点点洇开，只有一处，因为他只有一只眼睛。想到这个他又想笑，歇斯底里。
对，真喜感，真恶心。
布诺愣在原地。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到黄泉这么哭——其实，第一次见到黄泉哭。
“你走啊！你在这干什么，我不是恶心吗！”黄泉低着头，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你现在走啊！你离我远点，你别不小心沾上什么！你滚——你给我滚！”他想找什么去砸布诺，但他找到的只有被子，“你滚！”
黄泉的嗓子火辣辣的疼。他把被子扔了出去，没有砸中，这一次他扔了自己的衣服，扔到布诺脸上，“你滚！你滚……”
心口像是被撕裂一样，尖锐的疼痛在心脏和脑海中鸣叫，黄泉觉得眼前发黑，剧烈的哭泣让他缺氧。他不想管布诺了，跌跌撞撞地跳下床，一个月没动让他的手脚发僵。他有点头晕——站得太快大脑缺血了——然后跑过布诺身边，几乎在出门的时候摔倒，然后——
“你在做什么？”
黄泉撞到了索加身上，巨人用一只手把他提起来，很稀奇地看着他，“你哭了？”然后越过他对布诺情深意切地说了一句：“服了。”
能把他弄哭，冲这点我服你。
黄泉被他拎在手里，却没有挣扎，红着眼睛气鼓鼓地瞪他。嗓子一阵阵地发疼，说不出话来，黄泉只能用目光表达他的意思：放我下来！
索加不在意地扔下他，他的声音低沉雄浑，但无论怎样都让人觉得他很傻：“你在做什么？”
黄泉觉得应该理解索加的说话方式，因为巨人其实是个发展极其不平衡的、与人类相差很大的种族。索加的表达方式很多时候会显得幼稚，他对于周围人的想法也捕捉得并不准确，因为他的习惯与人类的习惯完全不一样。巨人族精通天文与神学，他们对物理和化学极为了解，并且善于利用地形。但对应的是他们日常生活中的用语极其匮乏——除了在战争方面。他们是好斗的，但同时很明显的是他们的发展时间绝对比人类长得多，以至于人类的日常用语在他们那里简直是古董。他们习惯的表达方式是“火星与海王星的轨道似乎存在争议？”而不是“你早晨吃饭了吗”。
——所以当他们想表达类似于“你早晨吃饭了吗”的含义时他们会变得很笨。
“我在生气。”黄泉没好气地回答他，如他所料，巨人用刻板的方式问：“问什么生气？”
“关你线事！”这句话巨人一直理解不了。他不明白，在人类的语言中毛、线、鸟、卵、屁等等一系列词语明明是不同的意思，用在“关你X事”里时却可以表达一模一样的含义。于是巨人费解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问题：“为什么生气？”
“你不是不喜欢管这些么？”布诺冷嗖嗖地说。他心里也有一股怒火，但他的脸是没有丝毫波动的，“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哭了，所以很严重。”巨人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回答，“这是我的卧室，所以我在这里。”
“……”布诺承认自己刚才脑袋短路了，因为之前索加一直不在岛上，而他的屋子又够暗，他和阿尔伯特就干脆把黄泉扔在这了。
黄泉嗤笑了一声，“你的卧室？他们把你的卧室当成医务室了。估计他们接下来还要让潘来充当医生呢，然后让DK1当护士，是不是？”
DK1。布诺看着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单纯的讽刺，还是在警告他？
“为什么让潘当医生，然后让DK1当护士？”巨人问，他的语速很慢，就和每一个刚学外语不久的人一样。人类的表达方式对他而言就是某种外语。
“因为他们都有一颗奇怪的脑袋。”黄泉讽刺地说，“我觉得DK1就是个白痴，DK2整天和我碎碎念的，脑子里不知道进什么了。”
布诺：“……”
“真的吗？”巨人没听懂，“DK1很傻？”听上去他很想挑战一下这位“很傻的头号暗黑潜行者”，在那之前布诺制止了他，“既然你回来了，”他一脸冰块地说，“那我就走了。”
巨人茫然地看着他，然后问：“你是不是也在生气？”
“我没有。”
“他生什么气。”黄泉短促地笑了一声，靠在身后的墙上，“他只不过是见到了一堆呕吐物有点恶心，就像一般人类见到粪便的感受一样。”
布诺冷冷地盯着他。他几乎分不清自己在为什么生气了——黄泉怎么能那么形容他自己？他明明——明明只是——
“哦对了，”黄泉又忽然举起一根手指，“像看到一只苍蝇在蛋糕上爬来爬去这时有人强迫他吃下了那块蛋糕，连同那只苍蝇。”
布诺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情真的和吃苍蝇差不多。他冷冷瞥了黄泉一眼，“我先走了。”
“没人留你。”黄泉在他身后恶作剧得逞般地大笑，“白白，死冰山！”
黄泉的手挥了挥。他机械性地挥动，直到布诺的身影消失才慢慢放下手。然后他忽然回过头，“嘿索加，你知道吗？你在沙鲁抢达摩那次，是我煽动那些人一起反抗你的哦~”
巨人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很久，他才说，“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哈哈……”黄泉又开始大笑，然后猛地收住，“布诺告诉你的吧？”
巨人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黄泉眼里闪烁着残忍而愉悦的光，他就像一个疯子，一个在某种奇怪的边缘迷失自己的人——在死亡的暗影里，仰望光明的人。
“你知道吗？”他轻声说，“布诺是DK1。他是个间谍，他很可能会毁了整座岛——”在巨人变的苍白的神色中他哈哈大笑，“事情我告诉你了，告不告诉‘殿下’是你自己的事哦~”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索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