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尤古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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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尖落在树上，树皮表面凹凸不平，沿着石壁摸索的指尖很快染上红色，一片黑暗中几乎看不清，只觉得白皙手指上染了污浊。
他抬起头，徒劳地看着被树冠裁剪的支离破碎的天空。他的头发散下来，黑色，银色，交织在一起，最后化作漫天的红，火焰在丛林间燃烧，火舌的尽头化作红色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爆鸣声响在耳际，而天的尽头，他能看到的最后没有被树丛遮掩的部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悬浮在天空之中，火焰的鸟儿在他脚下张开翅膀，青色的苍龙环绕在他身后，而洁白的巨虎在林间飞跃。
没有玄武。唯独没有玄武。
关于这些星宿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南之朱雀主火，东之苍龙主木，西之白虎主金，北之玄龟主水，中之麒麟（或作黄龙）主土。另外一种是青龙主水，朱雀主火，白虎主风，玄武主土。他知道在这里要用第二种，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肯定。
这里没有水。树木是焦黑的。大地是枯死的。他的皮肤在干裂。
最后的水来自他的血液，当然，也可以来自那个人的血液。他必须要夺取那个人的血，否则他会死。
但当他向那个人走去的时候，每一次，他都会一脚踏空，在梦境中醒来，白色的天花板仿佛有一点发红或者发绿，而他满身冷汗，肌肉紧张得发疼。
然后他慢慢想起自己是谁，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自己今天要做什么。
他坐起身，拉开窗帘，阳光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黑色与银色的发丝都在反光，远看去仿佛融为一体。
真是的……为什么要考虑这些？他无奈地想，反正……根本就……
即使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他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他是尤古卡，目前他的生命进入倒计时，二十七天，每一天都极为准确。
二十七天之后，窗外那片黑色的森林会苏醒，试图吞噬一切，但它注定只能吞噬他。
或者是他吞噬了它？管他，总之结局是那样的，不管是什么定义——
“大哥你在干嘛？”
他站在窗边，没有转头，“我说过什么？”
“敲门……好啦好啦，我就是看看你醒没醒……”团子头女孩蹭到他身边，“大哥不生气了……”
大哥。
就为了这两个字？
真是够讽刺、够残忍的两个字。
有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叫嚣着，你为什么要那么做？看着幻蜃毁掉一切不也很好？你到底为了什么付出？他们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眼前是如血的夕阳，一个老人转过头，对他说，“拜托你了。”
而他的回答……
他的回答是，“我知道了，爷爷。”
“大哥？”
“大哥？大哥，花幺错了，别不理我嘛~”
“哦。”他微微偏过头，习惯性地让头发遮住一只眼睛。
“大哥~~~~~”
尤古卡在把她扔出去和无视她之间停留了半秒，然后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前者，拎人扔人关门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出这么做过无数次。
花幺在门外鼓着嘴，她也是个赏金猎人，只不过平时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呆在家里练武。自从六哥（帝奇）走了之后，大哥就变得有点奇怪……不对，大哥本来也很奇怪……但是这个奇怪不是那个奇怪……天啦噜怎么表达！
花幺，九岁，雷顿家族嫡系中唯一一个比帝奇小的孩子，然而……不管怎么说，她的智商还是很高的。至少她自认为比她那个六哥强，连她都看出来大哥一直偏向他，六哥还是一副“我很不满意我想弄死他然而我弄不死他可这就是我不满意的根源”的态度！
花幺戳了戳自己的小脸，委屈地在自家大哥门前装雕像。然而她装得很不成功，因为几乎是立刻，一个男子从走廊尽头走来，单膝在她面前跪下，“小小·姐——”
“你除了会叫我吃饭练功还会干什么？”花幺瘪嘴。
“还会提醒您睡觉。”
花幺：“……你就不能有点别的事做么？没事去陪陪圣杰曼叔叔不行吗？别让他老弄那些花了，很无聊的！”
“小小·姐，花也是很有价值的。”
“有什么意思嘛！”花幺伸手捏住男子的脸，往两边拉拉，严肃的脸被她弄得略显古怪，“喂喂喂，还有大哥也是，你们这些人怎么都这么闷啊？”
男子没有回答，他看上去还很年轻，目光平视前方，那种神情有些可怕，但如果你真的熟悉他——至少要比花幺还熟悉——你会发现他根本只是在发呆。
尤古卡？
他当然会显得很闷，你以为他有时间陪你玩过家家么？
或者……其实这整个世界，在他眼里，也不过一场最后把自己玩死的过家家？
“说实在的，你也需要一个帮手吧？你看起来真的很累哎，都有黑眼圈了……”花幺停止折磨他的脸，站起身来。
“你觉得呢，潘？”
“属下觉得……”潘微微挑起一面唇角，站起身，理了理自己黑白条纹的高领衫，懒洋洋地说，“多谢厚爱，不过潘真的没什么任务……最近潘还经常溜出去玩呢。”
“潘的任务不是收集六哥的情报么，当然会溜出去！”
潘微笑起来，他真的很想吐槽几句，而且他的吐槽都相当18X，考虑到面前人的年龄和自己的身份，他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但是六少爷真的经常到处乱逛啊，上次我还在狄巴学了如何做烤鱼呢，您要试试吗？”
“哎？”女孩眼睛立刻亮了，“潘哥哥你最好了！”
“那么，去餐厅吧。”
“好哎，潘哥哥亲自下厨啊~”
潘带着花幺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转过拐角的同时，他回头瞥了一眼，房门不知何时无声地打开了，尤古卡倚在门边，红眸定定地注视着他。他回给尤古卡一个不知是安抚还是挑衅的笑，转回头。
“呦呦呦他在这啊？我说最近没见着他……不对，他在这很久了吧？果然我们的人都有多重身份啊……”
“首先，雷顿领地不欢迎乌洛波洛斯。”
“帝奇的爷爷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个夏尔那在这掺和什么啊。”
“其次，他确实在这呆了很久了，准确而言他姓雷顿。”
“我知道，这货不是语言障碍么，后来被布诺捡回去的。算起来他和你同岁？还是比你大一岁？”
“最后，”两个人简直就是在各说各话，“他不会选择你们。”
另一个人怪笑起来，“什么选择我们啊……”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和你说啊，我们乌洛波洛斯呢，有四个天王，这四个人其实基本就是各成一派的。如果说有谁在打雷顿领地的注意，那索加和阿尔伯特都有可能，一个的目的是雷顿家的资源，一个的目的是雷顿家的古籍。但是我，本大爷，”他站起身，在窗台上张开双臂，“本大爷没准是来阻止他们的，你相信么？”
尤古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他选择了侧面回答，“你和艾蒙德·夏尔那是队友。”
“所以，”黄泉懒洋洋地说，语气和刚刚潘回答花幺的话时如出一辙，“严格而言，我这次是站在你这边的。我的目的是让你活着，而不是阻止你的计划或者别的什么。至于潘，他是布诺的手下，但他估计是连布诺的话也不听的，既然他选择留在这里，我会阻止他干扰你的计划。”
尤古卡沉默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像深谷，或者像幽潭，藏匿了几乎一切。黄泉回望他的目光同样波澜不惊，淡然出尘。
“你让我活着是没有用的。”尤古卡忽然说。
“我再告诉你一遍，我是艾蒙德·夏尔那的队友，虽然他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我已经忘了一大半，但剩下的那一小半也不是完全没用的。”鉴于站在窗台上，黄泉完全是在俯视尤古卡，“包括你最不想提的事，懂么？”
最不想提的？
尤古卡偏了偏头，“哦。”
“……你反应不能大点么？”
“我不想提和你没关系？”
“真倔……”
“我倔不倔也和你没关系。”
“……你个小鬼知道不知道尊老爱幼啊！”
“小鬼？”尤古卡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他那微微一转的语气已经生动地表达了对黄泉面部年龄的鄙视。黄泉在窗台上干瞪眼，奈何尤古卡在某种程度上比布诺更加冰山，布诺好歹还会在你谈起布布路时有点表示，这家伙简直是你告诉他你暗杀了帝奇他也不会有反应……不对，也许会有反应的，但除非雷顿的情报系统是当摆设的，否则他比黄泉都清楚帝奇的状态。
“我说……”黄泉干脆从窗台上跳下来，然后他发现其实他对尤古卡真的有那么点身高优势的——虽然对于一个赏金猎人而言这就意味着他能轻易看到你的咽喉，而你不能看到他的。鉴于“那么点”身高优势真的没有太多，黄泉避开了这个问题，“好吧好吧，那我们换个角度，我不是来完成乌罗波洛斯的任务的，所以我可不可以呆在这？”
“……这里不欢迎你。”潜台词就是但是你在这呆着我是没办法的。
“那就好了。”黄泉笑得阳光明媚，尤古卡觉得他简直就是来考验自己的耐力的，天知道他有多想揪着黄泉的脸两巴掌扇红——这家伙吸引仇恨值的技能这是升到顶了吧？那么点技能点全用来点这个了吧？
“好啊，那我和你说一下，”黄泉轻松地自说自话，“在幻蜃醒过来之前我就是在一边看戏，预计你们那位家主（圣杰曼）再过个几天就会对潘下手了，然后你会让他一家独大并且让他知道你知道是他对潘下手的——就好像你在默认他一家独大一样，甚至你会让他误以为你帮了他，对么？”
没有回答。
“然后你就和你家继承人（帝奇）周旋去吧，等到幻蜃醒了就把底下那个一大堆红色果子组成的阵弄开，就差不多了吧？然后你就可以开心地去死了。”黄泉唇角的微笑慢慢扩大，“因为根本就不存在能把什么东西永远禁锢的阵法，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能够阻挡一个一心想离开的灵魂……”
“除了，另一个灵魂。”
“所以，你其实是把幻蜃封印在你自己躯体里，然后封印你自己，不是么？”
仍旧没有回答，风在黑色的森林里化作一片寂静，尤古卡平淡地看着他，一点也不意外他说出这些。
“你去调查我了？”
“没找到多少。”
“这就对了，我的资料基本上都被毁掉了……不是我自己毁的，是之前那几个——队友，当然，也有你太爷爷·的爷爷·的份。”
……你能别和我提什么太爷爷了吗？你那张脸说这个真的很诡异啊！
“但是在雷顿家应该还是能找到些什么的，当初我和霍克（帝奇爷爷）关系不错，他的日记啊什么的应该会提到我…你不会告诉我你要尊重先人所以没去看吧？”
继续没有回答，其实他去看了，但是……一本日记从头到尾都是“今天是X月X日是今年的第XXX天”，实在是看不懂啊！这难道是什么密文吗？这你都能看懂的话那是你狠！反正我做不到嗷嗷嗷！
不管心里在怎么吐槽怎么崩溃怎么飞驰神兽，尤古卡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所以说他和布诺那种真正的冰山不太一样，在某种程度上他是板着脸板习惯了，面部表情和内心活动没关系。
只不过……嘛，太久不笑了，忘掉了呢。就像他面前那个家伙，太久不哭了，就只会笑了呢。
如果不在心里变成一个段子手，那就真的会忘掉自己是谁了呢。
“还是霍克根本就懒得写日记随手应付一下？”黄泉默默地想起雷顿家那本奇葩的家主日记……严格而言那是一只炼金产物，但那只炼金产物只会做一件事，每天追着你写日记……除非出去做任务，否则一天一篇不能断，不然你就等着它把你的书房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全都弄成垃圾堆吧。
尤古卡明显也在想那本过于尽忠职守的日记，他觉得自己很理解为什么那么多雷顿家主都是任务狂——比如帝奇的父母，目前的雷顿家主和他的妻子，他们简直就是抓紧一切时间做任务，以至于常年不在家……
“额……好吧，我很理解他……”其实当初这本日记不是这样的，是艾蒙德·夏尔那出由于对一个总是缠着他的雷顿的报复心把它捣鼓成这样的……直到现在，黄泉都很清楚地记得艾蒙德和科里森两个人窝在实验室欺负一本日记，他和尼科尔在外面听着一阵又一阵杀猪般的惨叫，为日记本点蜡。
当然，实验结束后，他们就转头为倒霉的埃尔维奇亚·雷顿也就是帝奇爷爷·的太爷爷点蜡去了，让你缠着我们家艾蒙德，活该！
“你的嘴怎么了？”
“……没事。”黄泉收起自己压不住的坏笑，“有点抽搐，额，最近缺钙。”
……正常人缺钙是肢体抽搐不是嘴角抽搐好吗？尤古卡面无表情，内心狂翻白眼，你可以找个正常点的理由吗？
“……算了就这样，总之，”黄泉干脆利落气势磅礴地下了结论，“求、包、养。”
……啥？！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尤古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