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辞》三千礼

9、第八章

　　池珑意想不到的是，祁止还真的抱着青鸾同床共枕了。

　　这青鸾并非一只普通的青鸾，于是此时很想一头撞死，最后却也并没这么做。因为它悲哀地发现自己即便是撞死，也只能撞死在祁止温暖的怀里，十分的不体面。

　　“青团”这个名字够庸俗也就算了，祁止竟然将它当做一只小奶娃养，简直被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祁止很是喜欢青团这只漂亮的小东西，于几日不免有些招摇，天天抱着它溜达来溜达去。他坐在山丘上背清心卷的时候，一旁的青团就趴在他脚边打瞌睡。某日祁止突然心生疑惑，一下子将它双腿提了起来，“说起来，青团你是公是母啊？”

　　青团：“……”

　　祁止盯着它毛绒绒的屁股尾巴，半天也没看出点什么来，以为自己不小心冒犯到了它的尊严：“啊，对不起……青团你是男是女？”

　　青团：“……”被这样倒着提着，心情真的有几分不大愉快。

　　祁止默默在心中下了结论：这是一只高冷的青鸾，他大概明白了它先前被孤立的原因。

　　闲来无事，祁止又抱着它去拜访绾情。绾情本心无旁骛地书写药籍，这会儿看见一个瘦瘦弱弱的少年神君扛着一只比他个头还大的青鸾来，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绾情：“……”

　　绾情：“倒是难得一见的漂亮，这尾羽也生得好，用来入药一定不错。”

　　祁止明显感到自己怀里的青团抖了一抖。

　　祁止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它应该不乐意被拔秃吧……其实，今日来是想求你帮个忙。”

　　绾情一怔，抬起眼帘：“什么？”

　　祁止：“我想去寒冰潭，你能否帮我带个路？”

　　绾情反射性地想拒绝，却在抬起头的一瞬间没将那话说出口。祁止的眼神极其坚定，坚定到绾情一时怔忪，心中蓦地明了。决不是闲着没事想打发日子才提出这个要求的，应是真正找寻到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事物，不愿荒废时光，想靠自己的力量整顿自己。

　　虽然心里明白这件事情应与池琛商量后再决定，绾情却有些热情上脑，仿佛被感动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明日入夜，你来这里找我，我带你去。”

　　祁止一怔，也没料想到绾情竟答应得这样痛快，不免喜上眉梢，反复道谢。

　　绾情倒没觉得这是多大点事，却还是伸出了手，掌心向上：“不必客气，但是作为报答……”

　　青团猛地抖了三抖。

　　“这小家伙的尾羽……”

　　祁止面色犹豫，发现怀中的青团抖得不成样子，正龇牙咧嘴地作凶狠状，死死瞪着面前的绾情。

　　虽然知道绾情有利可图才答应了这事，他还是想好好跟青团商量商量，若它不愿意，他便想方设法换个法子报答绾情。

　　可祁止还没反应过来，怀中瑟瑟发抖的青团忽然咕噜叫了几声，猛地化成一抹光雾，从他的怀中凭空消失了。

　　祁止：“……”

　　祁止：“原来它还会用灵力！”

　　绾情倒也不着急，收回手抿了口茶，指尖撩着自己泼墨般的发丝打着圈儿，“何止是会用灵力，它还会化形呢，改天你喊他变个人形给你看看。鸟型这么漂亮，人形应该也是个祸水。”

　　祁止：“……”

　　祁止：“……啊？”

　　他突然觉得，自己先前，似乎被某对兄妹小小地蒙骗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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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天界二公主澄瑶是个倒霉催的。

　　五万岁对一个神祇来说恰是适婚年龄，于澄瑶而言也不例外。因为在这个年龄段，他们基本上经历过两三次天劫，情窦也开过几次，心智在种种劫难中被磨砺得差不多。

　　难听点说，就是如果在五万岁还找不到适合的仙侣，那日后也别想嫁出去了。

　　天界这辈一共四位公主，且不论灵力高低，澄瑶是其中最貌美的那个。只是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每次将要和她成亲的神祇，都会因为各种原因而陡然在修炼中堕魔。好好的婚约总是说毁就毁，澄瑶无辜得很，却在九重天上七大姑八大姨的嘴中成为一段谈资，从此便被担了个克夫的名头。

　　可恰恰是因为美貌与地位，她身后那长长一串的追求者还是从来没断过。只是其中门当户对的连一个也挑不出。就算门当户对了，男方也都是七八千岁的少年人，她还不怎么想在这种强烈对比下面对自己本质已年老色衰的事实。

　　就在她即将步入六万岁的门槛之际，总算从茫茫仙海中挑出了个出类拔萃的如意郎君。

　　对方是只比她早生了十几万年的雪鸮，名唤霜岚。在三万年前神魔大战后一身重伤，于是将自己藏在雪窟中开始沉睡。

　　只是睡至近日，仿佛感应到了红鸾星动，于是破开了北荒雪山的层层冰结，整个天界都闹了次雪崩，才翩然而至。

　　毕竟是见识过天地混沌的远古神兽，当然在众神祇间独占一隅，就连当今天君都敬让三分。

　　只是天君万万没有料想到，澄瑶竟然与他看对了眼，摩擦起了些许几万年来都不曾有过的火花。他自然乐意之至，将自己这嫁不出去的女儿拱手便推了出去。

　　本以为总算能找到了个好归宿，可澄瑶的“倒霉催”之名还是被贯彻了个彻底。

　　正是大喜之日。她身着华服，唇点朱红，远远望见站在宴台尽头的霜岚身姿颀长，气场温华，缓缓转过头，朝她微微一笑。

　　澄瑶缓缓向他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心尖儿上，生怕在座的哪位又给她来之不易的婚宴弄出点儿事来。

　　可她万万没有料想到的是，在场宾客倒是没什么举动，只是她夫君身后的瑶池中渐渐搅起旋涡，本清澈透明的水愈来愈浑浊……

　　最后，猛地窜出一条血盆大口的蛟龙来。

　　当蛟龙拖着湿淋淋的身体从瑶池爬上一地绯红的花瓣，澄瑶心中一凛。

　　震惊之后，心中悲伤：这台宴席，终究是在方才那个瞬间被搅黄了。即便在场没有一位灵力低微，且对付这类的妖物得心应手，却还是被这浑身滑溜溜缠满水藻的怪物丢了兴致。

　　宴席之中，一概女眷微微变了脸色：“怎么会从瑶池里蹿出来？！”

　　身侧一人道：“你忘了，通着瑶池的那条河，经过了断层呢……”

　　旋即有人感叹：“啊，看来这是条断层中的蛟妖？不可小觑啊。”

　　蛟龙兴雨作雾，大张的巨嘴中一呲一呲地涌出腥血之气，其身满是交错的割口，想必定是费了极大功夫才一路游到这九重天上来。

　　霜岚轻轻抬手，灵力逼仄地从掌间溢成一道冰柱似的利刃，在蛟龙来不及闪躲的刹那间，猛地扎入它的天灵盖，顿时那一点引得蛟龙整个身体都爆裂开来，血块四溅。

　　飞起的鲜血以一种凄凉的姿态洒在了澄瑶大红的喜服上。蛟龙血肉模糊的巨头混杂着水藻，咕噜噜地滚到她的红绣鞋边。

　　澄瑶：“……”

　　她忽然就心想，自己这辈子，果然还是别嫁人了。

　　却不想那蛟龙并非独自行军，不过片刻，接二连三的蛟龙便从那狭小的瑶池中狰狞地钻出。一众宾客们混乱不堪，几位德高望重的不愿动手，小辈不敢妄自动手，有资格动手的又害怕动手，生怕自己力度一个控制不好，只会将这场宴席弄得更糟。天君与天后则维持着威严庄重的形象，觉得区区一只小妖不必他们亲自动手，却不想周遭的人也都是这么想的，一个烂摊子便积压成了数不清的烂摊子。

　　最后，好似只剩下澄瑶与霜岚与几位亲友杀得肆无忌惮，毕竟心中也如明镜一般，今日的喜宴究竟是毁了。

　　他们望着瑶池中接二连三冒头的各色妖兽，可谓“面前的杀完了身后还有”、“身后的杀完了面前的又涌了出来”，恨不得幻化出七八个身躯来大杀特杀才足够。

　　直到澄瑶如花似玉的脸颊猛地一疼，被呼啸的蛟龙割开一道淋漓的口子，周遭的各位才纷纷醒悟过来，涌上前去搭了把手。可那些妖魔却如洪水般泄出来，这偌大的宴席一时间竟无可以落脚之处，神祇与妖物摩肩接踵，连使力的余地都不足。

　　终于最后有人去请了救兵——还可有谁？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那几位。

　　与在场诸位并不相熟、近七百年才刚苏醒、灵力浑厚、少年模样，是这几位的共同特点。

　　无非便是，池琛，池珑，绾情，东莲，以及……温辞镜了。

　　虽然最后两位没能请动，池家兄妹俩却将一位甚是面生的上神一并带了过来，权当凑了个人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