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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   日子还长,池珑这话说得没错。

      那日从藏书阁与温辞镜不欢而散后,祁止便觉得日子尤其的长,长到消磨不掉。

      长到祁止都不知自己脖子上那枚晶石里住着的小人儿,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还是光顾着汲取他的灵力,贪心地一睡不醒了。

      等待终归不是什么好对策,祁止成日摩挲着自己颈上的细链出神,最后还是向池琛提了个并不过分的要求:“我想去寒冰潭。”

      “行,明天就……”

      池琛本执笔坐于案前,不知在行云流水地画着什么,于是连应答都是敷衍的。只是那话还没说完,忽然发现不对,一个手抖便将他正画的那副美人图唇线拉出去老长,留下一块鲜明的墨渍来。

      池琛:“……”

      池琛:“方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祁止不晓得对方已然惊得笔都没握牢,仍是撑着下颌,望向窗外发呆,“我说,我想去寒冰潭。这几日修为滞塞,觉得干等下去不是个法子。万一剑穗要过几万年才能醒来呢?这几万年里,如果我要仰仗着你们才能活,还不如你们当初没有将我从断层捡回来。”

      “那日你也听见绾情说了,寒冰潭对你有风险。极寒可能会导致你气息不稳,因而走火入魔。”

      “我不怕走火入魔……”

      “我们怕。你走火入魔后若是大开杀戒,杀的可不是我们几个?”

      池琛这话说得糙,可果真在理。虽然不是他的本意,但成功地戳中了祁止心底最怕听见的那句,此时叹息半晌,竟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池琛扯下那画砸了的宣纸,复而铺了层新的上去:“上回我让你去藏书阁找清心卷,现在应该在读了吧?只要时刻在心中默念,对压制魔气有一定效果。”

      祁止没敢说那书卷被温辞镜横刀夺爱,只得道:“……前些日子光顾着修炼,还没去藏书阁。”

      池琛道:“正好我今天闲来无事,不如陪你一道去?”

      祁止连忙摇头,“不必,过两日我独自去取就好,谢谢你。”

      若是池琛在藏书阁里找破了头也找不到那本清心卷,只怕会有所怀疑,若是打破砂锅求问到底,那祁止恐怕只能将那日见过温辞镜的事说出来。可他还不想说,没别的,他不想听太多温辞镜做过的所谓“坏事”,倒想自己相处体会。

      孰是孰非,是善是恶,要用自己的眼睛看,而非道听途说。

      池琛没听出这话里的隐忍,倒觉得祁止生疏得很,都过了这些时日了,仍跟他谢来谢去,客气得他觉得心中厌烦。

      可他也知道祁止就这脾气,跟古神景垣一个样,觉得自己欠了三界,谁对他好些都感激涕零。

      于是池琛站了很久,最后只是道:“嫌日子太长,你可捉一只我院前的青鸾养。”

      祁止愣了愣:“……池珑说,那是你从断层带回来的青鸾,一个人养了七百年。”

      “有什么区别?给你养,或是我自己养,终归都是在这片屋檐下。”池琛摆摆手,懒洋洋地倚靠在门框上,把玩了会儿自己赤红的袖子,“至于寒冰潭……你先将清心卷读个三五百遍,我再带你去也不迟。”

      祁止:“……”

      祁止:“多谢!”

      在祁止耳中,这“三五百遍”与“猴年马月”,约莫没什么区别。

      池琛却觉得自己十分有道理,又回身捣鼓那副美人图去了。

      ……

      ……

      数日后,祁止再度推开了藏书阁的门。

      其中依旧灯火通明,只是凝神细听,少了那翻动书页的窸窣声音。祁止一路向最里走去,只见罗列整齐的桌椅处空无一人,唯有一处仍点着火苗蹿动的油灯,旁边静静放着一叠书卷。

      祁止三座并作两步上前,发现那一叠果真是《清心卷》。

      温辞镜,没有爽约。

      祁止莫名扬起了一个笑容,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一股异样的满足感。

      瞧吧,他没有错,温辞镜纵然是个怪人,却并没有池琛认为得那么坏。至少他没有在将这书卷看完后一把火烧的灰也不剩,按照他那日冒昧要求的一样,在将书看完以后留在了这里。

      祁止于是干脆在这个位置上坐下,借着光,将书卷翻看起来。

      他不知自己看了多久,只知天色暗了又亮,厚厚一沓书卷竟不知何时被翻到了最后一页。

      “内观其心,心无其心……”

      他将这话反复咀嚼,只觉脑中竟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消化了片刻,祁止猛地站起身来,想将书卷拢起,回到揽烟阁再细细研读。可手却又是一顿,担心温辞镜以后会想将这书卷再看一遍,不能让他寻找不到清心卷的踪影。

      片刻之后,祁止竟是掏出纸笔,开始将清心卷整整齐齐地誊写一遍。

      “外观其形,形无其形……”

      “远观其物,物无其物……”

      “三者既悟,唯见於空。”

      这一写完,琢磨完,天色是亮了又暗,已然不知过去了多少天。

      他只觉昏昏欲睡,将笔搁下,将额头抵在手臂上,竟是毫无防备地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竟是在揽烟阁的榻上。祁止一睁眼,只听床边池珑道:“你醒啦。”

      望着床顶垂下那一片熟悉的水青软纱,祁止迷茫道:“我记得……嘶,我应是在藏书阁誊写清心卷才对,怎会醒在这里?”

      “谁知道呢?你梦游了,还是玉皇大帝趁你睡时骑着真金祥龙将你接了回来?”池珑耸了耸肩膀,从床边站了起来,捶了捶自己酸疼的脊背,“我一回来就看到你躺在床上了,还皱着眉头,挺痛苦的样子。读清心卷能读得这么苦大仇深,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呢。”

      祁止被她逗笑了:“大约是梦游吧……但也游得值得,清心卷果真帮了不小的忙,我此时已然觉得灵脉舒畅多了。”

      他说着,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般,怔忪一摸自己的衣襟。果然有几页泛黄的书页显露出边角,粗糙地磨着掌心。抽出一看,却是那一叠原版的清心卷。

      而他辛辛苦苦手工抄写的那一份……不翼而飞了?

      祁止脸色变了变,摇了摇头,心想算了。这几日再多读几遍清心卷,随后送回藏书阁里去就好。

      池珑见他短短时间内脸色千变万化,倒是觉得好玩。她摇摇头,又去捣鼓那臭死人不偿命的药汁,边捣鼓边道:“哎祁止,你待会儿便去挑一只青鸾养吧,我哥说看你这几天寂寞,养只小精怪也好排遣排遣。”

      祁止歪头想了想,笑了:“也是。”

      揽烟阁中美景之盛,大约便是这一池静湖与碧色荷藕了吧。祁止数了数那羽色华丽的青鸾,不多不少,一共八只,正围聚于池边扑水嬉闹。

      他凑近了点儿,没敢摸摸它们光滑靓丽的羽毛。倒是觉得这青鸾个头挺大,且趾高气昂,不愧是与凤凰祖承一脉的,贵气与生俱来。

      只是唯独有一只青鸾,显得有些孤单。

      它孤零零地站在池边,低着头,似乎在端详自己的水中倒影。与周遭那些青鸾的毛色相比,这只反倒更加色彩靓丽,且尾羽上细细勾勒的弧度如若仙人绘上去的一般,漂亮得不像话。

      祁止朝它靠近了几步,旋即小心翼翼地抬手,在那青鸾的脊背上摸了摸。

      只见那青鸾身形一僵,竟是没转过头,一动也不动地与祁止僵持住了。

      祁止倒觉得它有灵性得很,一时间哑然失笑,毛捋了半晌,突然蹲下身,极其严肃道:“我给你起个名儿吧。”

      那青鸾微微歪了歪脑袋,认真同他对视起来。

      祁止:“叫青团,怎么样。”

      青鸾:“……”

      青鸾默默移开了目光。

      祁止:“虽然名字听起来挺好吃,但我不会饥不择食把你烤了吃。”

      青鸾:“……”

      它好像并没有答话的打算。

      祁止不由分说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旋即双手一拽,站起身,抱走了。

      揽烟阁内,池珑瞧着窗外这情状,倒是惋惜地摇了摇头,“祁止啊祁止,也是够单纯的,这会儿已经中你的计了。”

      池琛仍在心无旁骛地画着美人图,顺便给美人脑袋上加了两只毛茸茸的白狐狸耳朵,裙下延伸出一只蓬松的大尾巴来,倒是笑逐颜开地同池珑拌起了嘴,“哪里算中计?青鸾就是青鸾,只要是青鸾的模样,也变不出什么花头来。”

      池珑:“……我算算,你养了这青鸾七百年,天天被玉露池中的灵力滋养,不仅外用还内服。加上它们原本的修为,化出人形早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按道理讲,他们甚至比这九重天上一些散仙还要强。”

      池琛:“有时你要明白,做强者的宠物永远是没有烦恼的事情,化不化形,讲不讲人话,有时也没这么重要了。”

      池珑:“……”

      池琛将笔一搁,懒散地望向自家胞妹:“怎么了?用这种眼神瞧我。”

      池珑:“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有些无耻。”

      这哪里是养宠物啊,分明就是养了个鸟型小神仙。

      而且这鸟型小神仙心如明镜,只是懒得化形,以青鸾的形态苟活了这么多年罢了。

      池珑想象了一下祁止将青鸾当小孩养,甚至抱着它同床共枕的样子,心底便止不住一阵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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