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月云》雪血

6、山雨欲来

　　翌日，路仁反常的成为全庄起的最早的人。师门首度遭遇不明危机，甚至不知算不算危机，路仁自然当仁不让，必须担当起首徒的责任。陆陆续续，杂役，佣仆，师弟妹们都投入到生活中，清扫整顿，吐纳修行，丝毫与常态无异。反倒是路仁有些过度警敏的神经质“你，对，就是你，守着大门。还有你们几个，到后厅把守。五师弟，你带几个人把全庄上下好好巡巡……都别愣着啊！……”
　　“仁儿，”这个从小熟捻的称呼让路仁定了定神。“何须劳师动众，忘了为师常跟你说的清净之法么。福祸长倚，此次暴雨寨前来，目的尚且未明。一切静观其变，莫要让人小瞧了咱们蔽月山庄。”师傅的话一句顶十，路仁大为宽慰。“就是嘛，况且大师兄和师傅都在，咱们还怕什么。”小师妹陪着师娘从后堂入厅，作怪地吐了吐舌头。看着一切如常，路仁也不得不讪笑自己的多虑，对，要来就来，蔽月山庄还没怕过谁呢。
　　众人正谈笑间，门仆来报“启禀庄主，暴雨寨众人到访，为首乃大弟子宋飞宋师兄，其言大管家与他家二少奶奶移时便至。”蔽月庄主沉吟片刻，“带客至前厅歇息，莫缺了礼数”言罢，径自在内堂来回踱步寻思“暴雨寨大管家？那个寨主胞弟成雨辰？还有二少奶奶？这两个人一同出面倒是极少，莫不成是什么要事？也罢……”当下率领众人赴前厅会客。路仁跟着师傅心下一阵激动，自小平静的蔽月山庄今日来客，他期望有自己崭露头角的机会。
　　暴雨众人好整以暇地坐在前厅，一行五人，正是路仁前日所见。端坐一人锦服素面，颧骨微起，双目沉稳，当是中人口中之“大师兄”，见到蔽月众人前来立时起身抱拳，朗声道：“庄主安好，暴雨寨宋飞，率师兄弟前来造访。唐突之处请多包含。”“哈哈哈，三年一别，师侄精进不少，真个少年英才，请坐。”两边相对而坐，仆俾上茶服侍，沉稳妥帖。“师侄今日劳师动众前来，想必不是为老头子而来了，听闻成大总管与贵寨二少奶奶也将前来，不知所谓何时？”蔽月庄主品了口香茗，直视宋飞。“此事说来惭愧，呵呵，还是烦请待大管家与二少奶奶到时再与相告。”宋飞居然面上一红。二人叙了半盏茶光景，下人来报“暴雨寨成大管家与二少奶奶到。”一众起身相迎。“庄主还是英姿不减当年，羡煞小人了！”一中年男子随仆童前来，身后跟着十多个门徒，还有一个美貌少妇，青花绫衫，凤钗媉髻，还带几分武人精神，说不出的须眉人物。说话者想必便是大管家成雨辰，只是声音诡异，让人毫不舒服。“大管家别来无恙，今日烦劳诸位愧不敢当，不周之处烦请见谅，请。”众人安置妥当，换过茶点，成雨辰首先开口。“经年一别，寨主对庄主挂念万分，不过咱们的宋师侄却是更甚，自见识过贵庄神仙人物之后，朝思暮想难以自拔。寨主心疼宝贝徒弟，不得已，只得前来叨扰庄主了哈。”蔽月庄主望一眼宋飞，这个后辈被看得满身不自在。“大管家高台，敝庄都是些山野粗人，也不知师侄有何挂怀之处。”成雨辰对宋飞使了个眼色，宋飞一步跨入厅中，单膝跪地“小子无理，自三年前初见邵邵师妹便日夜想念，此次前来一则拜会，二来…小子高攀，恳请庄主做主我与邵邵师妹终身大事！”一言惊场，暴雨众人皆带笑而立，倒是蔽月山庄众人交头接耳，窃窃不休，最惊者莫过路仁与邵邵本人。“什么？我？我跟你见都只见过一次，根本没交情嘛，怎么可能跟你成亲！”邵邵当即回应，犹豫全无。“妹妹果然灵秀，不枉宋师弟一往情深，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然非常，若你跟了我们，暴雨寨决不亏待，庄主，你看我这媒人当得当不得？”二少奶奶自始未曾开口，这二少奶奶来历甚少为人熟悉，十二年前严歆融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女魔头，自从暴雨寨二少主成雨砂舍身竭力为她开脱之后，这严歆融大为改观，死心塌地跟随成雨砂，十年来也为暴雨寨出力不少，虽是养尊处优，但昔日锐气不伤反增。“两位当家美意敝人身受了，不过这小辈的事，我也不便强加干预，不若让他们自己定夺。”身为一庄之主，的确懂得周旋之道，当然，也是对弟子有这信心。“既是如此，那不知邵邵小师妹意下如何？”宋飞急不可耐。“什么如何，我跟不不想离开师傅师娘，再说……人家，人家有……”邵邵的声音以细若飞蚊。“喂，听到了吧，邵邵根本不想跟你们去，你们别费心了就。”路仁终于忍不住，他怎么可能让朝夕相处的小师妹跟别人跑了？“这位想是路师侄了，上回未曾谋面，幸会了啊。”成雨辰不阴不阳的一句，让路仁一震。“什么幸不幸，你们暴雨寨不会是想强抢吧。”
　　“好个顶门大弟子，不过，庄主，此事未必单纯是小辈的私事，暴雨寨蔽月山庄两家修好，对于整个江湖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桩，况且暴雨寨人丁兴旺，也不至污了你蔽月山庄的门楣吧。”严歆融言辞犀利，誓不空手而回。“暴雨寨有本事，我们蔽月山庄也不是脓包，就算跟你们没亲没戚，也未必怕什么人。”路仁就是受不了那种咄咄逼人的其实。“仁儿，不得无礼。”师傅虽然出言制止，但并未有不快。路仁清楚，师傅希望自己能妥善处理。“路师兄幸会了，宋飞不才，路师兄执意干涉在下私事，也不知心存何想。”宋飞早被路仁插手弄得不爽至极，眼看此次为邵邵而来已然不顺，自己当不能旁观下去。“宋师兄，你们不要吵了，我是不可能嫁入暴雨寨的，麻烦你们请回吧。”邵邵感觉事情因己而起，不希望闹大了，只好出言平息。“我小师妹说了，她不回跟你们走的，他听到么，你们请回吧。”路仁此举无异火上浇油，宋飞登时暴怒，“路仁小儿，凭你有多大本事三番五次出言不逊，今日我倒要讨教了！”当下错身欺近。路仁自然不甘示弱，顾不得如此许多，一跃而上。两人场中拳掌一触，移位对峙。宋飞自持修为高过路仁，望速战速决扳回颜面，当下一言不发，虎拳直捣中宫，脚下趁势踏入顺位。路仁避重就轻，斜掌带过拳势，矮身入怀，勾击宋飞下颚。宋飞回拳自守，起膝直撞路仁门面，被路仁侧身避过，绕至身侧，一掌斜劈腰眼。好个宋飞不避不让，虎腰一弯，顺势脚不落地，一击尾扫。可惜路仁身形灵巧，猛招不中，换来路仁一式反击。单掌扣下宋飞右腿，另掌重压腿根，连错中心后移，带得宋飞不得不倒。“承让，”路仁甩开宋飞右腿，稳立师傅身侧，眼神充满了骄傲。他却没注意身畔一个更温柔的眼神。“在下疏于修炼，输无不服。不过，拳脚非在下所长，还望同路师兄在兵刃上一见高下。”宋飞切齿而立，绝不甘心。“既然小辈们兴致甚浓，咱们做大人的，也就成全了吧。”成雨辰有心让宋飞讨回面子，当下有人将一柄长枪掷于宋飞。好一柄精铁长枪，盘龙战纹，波泽盈盈，枪尖异光，若七寸蟒首，不负“龙涎”之名。路仁看了看师傅，心下惴惴，怕是否触怒了师傅。庄主端过香茗，剔了剔叶梗，“来人，取双环。”路仁一惊，双环乃是镇庄之宝，绝不轻易示人，今日师傅此举当是希望自己一举压下，自必全力施为，不辱师名。“既然大管家有心成全，仁儿，你便同宋师侄切磋一番，切忌点到为止，莫伤了和气。”下人捧出双环，只见一对寒铁锋环熠熠生辉，刃口极细，尤似朔月，其形浑圆又若满月，故名“圆缺”。路仁取过双环，一拜师傅，回身入场。虽是第一次握着双环，但路仁觉得轻重恰好，双环仿佛极有灵性，自行跟随使用者调节力量。“请”宋飞枪花一抖，上手便是暴雨寨看家枪法“秋雨来”。一枪扎出飞刺眉心，路仁双环一封，“铛”的一下点在刃口上，双臂一震。“这厮气力不小，不可力取。”路仁暗自盘算克敌良策。宋飞一击未成，迅疾撤枪，枪式不尽，收到中途连环刺出，上取人中沉香要穴，中路直逼天池中脘谭中诸穴，下路点挑膝眼关节，枪风刺骨起手不凡，正是秋雨来枪法起手式“山雨欲来风满楼”。好在路仁也非泛泛，瞧准来路砸劈撩格一一化解，趁宋飞枪式未收，侧步抢前逼近，左换压制枪身，右环提扫宋飞门面。宋飞仰面避过，起脚撩击下腹，银枪回转，倒打路仁背心。两路夹击，路仁也不着慌，右环顺势下落铡向腿击，左环擦着枪身直追握枪的双手。宋飞撤枪回步糅身再上，枪花横飞，枪尾捣向中府，路仁一格，却是虚招。枪尖已然到顶门寸间。好一式“雨横风狂三月暮”，迫的路仁心头一暗，堪堪侧身避过，枪尾却又盯上后脑。路仁见势，把心一横，兵行险招，右环脱手飞出旋向宋飞，吃着一斩绝不好过，宋飞只得回枪挑开飞环，路仁却已随枪近身，左环套住枪身，接下飞环，直劈宋飞。宋飞被这突然一击弄个措手不及。正得手之际，两道青光贴着宋飞颈项闪出，路仁险些着道，赶忙翻身避过。“咄咄”两声，青光没入梁柱。路仁正要再上，庄主却突然开口“仁儿住手，‘点点滴滴憔悴损’，暴雨寨暗器手法果然高明。”原来出手之人便是成雨辰，竟似深藏不漏。“今日小辈们出丑都出够了，还望庄主给个薄面，莫要见怪。不过提亲之事还请莫要过忘，就此拜别。”成雨辰城府甚深，面上喜怒不现。“大管家……”宋飞不欲罢手，还要缠斗。“哼”什么都没多说，成雨辰无异告诉宋飞，再下去只得自取其辱。虽不甘心，宋飞只得随众人离去，临走还不忘看一眼邵邵，却只换来一个调侃的鬼脸。“路仁……”宋飞心里这个梁子结大了。

　　“师傅……徒儿鲁莽，请师傅责罚。”暴雨众人随走，路仁依旧不安。“刚才没伤着吧，难为你了。”师傅没有丝毫责怪，抚了抚路仁的头顶，“起来吧，来人，备席，准备晚饭。”原来不经不觉间已是薄暮。“谢谢师兄帮我出头……”邵邵拉了拉路仁的衣角，有些甜甜的感觉。“傻丫头，师兄怎么能让你跟那种阴阳人和男人婆走。”路仁弹了邵邵一个脑崩，还像小时候那样捏捏邵邵的小脸。“讨厌，师兄是笨蛋！~”邵邵捶了路仁一下，转身跑回内屋。“唉，女孩子真奇怪。”路仁叹了口气，抬头仰望着夕阳，跟以往一样，没有什么特别，心里却想起那首在夕阳下的歌，那个唱歌的人。“也不知他是不是能看到这夕阳了呢……”路仁摇摇头，径自回了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