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弧月云》雪血

4、缚不住的缘

　　阴暗潮湿的环境，古板邪气的摆设，倒挂的恶心的钟乳石，邪恶的蝙蝠，腥臭的气味。这都是路仁对洞穴寄生物的一贯想象，也是在进洞的一刹那完全被打破的概念。内洞纯粹的手工开凿，宽宏平整的庭堂，与山石连基一体的雕塑，圆滑高洁的拱顶，不得不让人钦佩开山者的匠艺。洞内稍暗，却让人觉得柔和多了，路仁举首，三处对立的光点让他惊羡不已，山壁上凿开三处小孔，阳光透射而入，直射在镶嵌的金刚钻上，折射出的光芒恰巧能照遍洞内每一处。座南处设一香案，清香三支并未燃起，左右分立金刚一座，非仙非佛。稍移处又各一帘，似是内室，历消云此刻必在其一。
　　“洞府到似模似样，看来这老家伙还有点人性。”路仁依旧为洞外失却的颜面忿忿不已。“家父正于内堂歇息，在下痴长数秋，倘不嫌弃，称声愚兄，让为兄和小兄弟叙叙。”历归云不时优雅地轻揉着小指上的玉环。“不不，绝不嫌弃，有个这么漂亮的人物做大哥那是再好不过……呵呵呵”自觉失语，路仁只能憨笑。脑袋没刚才那么晕了，此时才能清清楚楚看到历归云的样貌，绣眉凤眼，眼尾媚翘，左处一星丹砂，更显精致。肤色比弧殇更白，却是相反的润白丰腴。若是把冲天冠换成堕云髻，那定是个风尘人儿。二人于左首客几坐下。

　　历归云抿了口香茶道“说起来我与小兄弟尚有一面之缘，年少时曾与家父登门造访贵庄，恰逢小兄弟被乃师寻获。想来时光流转，小兄弟正值年少青华，愚兄已将入不惑之年矣。”“什么？你这么大年岁？我…我还…”路仁也觉得这话太唐突而说不下去。“让小兄弟见笑了。”历归云习惯的揉了揉玉环。
　　“想不到老家伙居然能有个这样的儿子…”路仁小声嘀咕一句。“狂妄，家父是你随意称呼的么，现在的小辈真是越来越缺礼数。你师父的想必没好好教导与你。”一句犯着历消云，历归云冷意爆现，令他眼角的细纹有些扭曲。辱及师父，路仁自然亦不相让“尊师重道不需师父教导，路仁自然知晓，但师父也非让我出门受气去的。想来江湖前辈是不会随意欺负小辈的”也不知路仁这冲动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忍忍，那他的麻烦必然少了。历归云揉着玉环的手指加了些力，“看来小兄弟自视甚高，刚才家父给你的教训看来还不够呢。”路仁自小受师父师母的呵护，何曾受气于人“若非刚才突然施袭，我才不会着道呢。”“哈，好个初生牛犊，原来是家父小看你了，那我倒要讨教讨教了。”历归云飘然下场，凝立厅堂之上。路仁二话不说，立于历归云身前一丈。历归云一抹腰间，原处的银丝腰带缠于手中“此索名为‘缚缘’长八尺八寸，以柔钢熔丝制成。久闻贵庄‘圆缺双环’独步天下，亮兵器吧。”
　　“双环为镇庄之宝，岂可随意显现江湖，在下一双肉掌相播即可，绝不削了家师颜面”路仁开步亮掌，左护右肩，右展于前，颇有气度。“狂妄小子，你若赤手接下我‘随缘诀’三招，在下立即代家父奉茶谢罪，进招。”历归云绝不占分毫便宜。路仁心下了然，历消云功力如丝，历归云绝不简单，当下进步强攻，一招“吴刚伐树现新月”左掌成戟直指眉心，右掌横劈丹田气海，虽是肉掌使出，仍是双环路数。“不错”二字刚收，寸步不动，双手轻颤，索端直取双目要害“第一招，缘来如此”绝无花假，这该死的缘叫路仁如何消受，当下撤步单掌化弧，欲拨开银索，孰知不碰则已，一触即发，索如灵蛇缠上右腕，真是茫茫大千缘来无住。一掌被制，先机尽失，路仁只得意图拉开空挡，再做他算。历归云却是毫不容情，右足寸进，索交单手，右掌扣下路仁左路，另一索端再取单眼，誓要留下些记号。路仁吃慌，银索迫近眉睫，凉意已让他目不视物。值此间不容发之际，右室绸帘一扬，磅礴气劲涌出，带飞银索势头，而路仁也被带得一个踉跄。“哼，家父饶你年少轻狂，还不谢罪。”三招，却连一招都未接下，还如此狼狈，路仁霎时颓丧“多谢前辈……若无他事，在下即刻告辞”打不过还躲不过么，回庄再向师父诉苦好了，路仁此即只想扑到师父怀里大哭。“即使如此，不留，回禀你师傅，信中所言，我们会如期而至，不送。”历消云冷清的声音传出。“什么？还要见这两个怪物？天杀的……宁可这辈子不要看到这对怪胎父子！师父啊……”路仁心中叫苦不迭，不情不愿地朝山下去。“唉，师父啊，这种差事下回千万别让我来了……”路仁不断抱怨着，这趟出差除了弧殇，一个好人都没有。想到弧殇，路仁心情好多了，“走之前顺道还能探望他一下，唉，也不知道下回他来不来……”路人想着，双脚勤快地向石屋走去。

　　“弧殇，我回来啦。”人未到，声先至，路仁一路轻盈。路仁奔至屋前轻叩石门，“弧殇，我来跟你到别啦，你看我说过会回来看你得。”路仁满心欢喜，这个唯一让他满意的人，再走之前非得再见一面。“抱歉，在下眼伤未愈，刚除下遮布，不欲让人得见丑态，在下心领，请回吧。”吃了个闭门羹，路仁有些不快，“我又不会嫌弃，大家都是男人，害怕看个伤口不成，我跟你到个别就走。”
　　“既是道别何须见面，道罢就赶快起程吧，不然赶不上投宿了。”弧殇丝毫没有开门迎客的打算，路仁只得作罢，悻悻而去“弧殇……保重”临别只得一句，算是无缘吧。方踏上石阶，背后传来熟悉的歌声“蝶不怜，花不恋，流水送罢弃落叶。既是缘来，当何不见，路迢迢，只因云水一线间……”路仁走了很远，歌也跟了很远，他回身望望，望不见那石屋，也望不见那唱歌的人。

　　赶到客栈已是暮辰低矮，身上还有些盘缠，路仁点了些好菜慰劳一下身心交瘁的自己。“不知此去蔽月山庄能不能成事呢。”厅角一桌锦衣大汉突然提到自己家的名目，路仁警觉地注意起来。“有什么好怕，凭大师兄的能耐，那还不是小事一桩，来来来，先干一杯，预祝大师兄马到成功！”为首一青年汉子只字未说，端杯饮尽。接着尽是些混言胡语，路仁也没心思听下去“难道这些人要对山庄不利？在这里摆平？不行，对方好手看来不少……看来要赶在他们前面回去，让师父有个准备。”想罢，扒了两口饭菜，匆匆填了肚子，也不管天色如何，径直往蔽月山庄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