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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面之缘 ...

  •   坤
      初六
      履霜坚冰至
      驯致其道,至坚冰也

      风铃的声音向来是弧殇所喜爱的。

      在弧殇看不见的日子里,风铃就像他的情人,晨钟暮鼓的陪伴着他。

      没有人知道弧殇是谁,自然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看不见东西。

      弧殇是个谜,弧殇的眼睛自然是谜中的谜。

      然而这个谜,却伴随着一个单纯,一个路仁。

      流堤镇本不是个大镇。但对弧殇和路仁来说却是个大安乐窝。

      没有人认识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天真活泼,一个寡言沉寂,但都绝不是坏人。

      这里离云消山本不远,他本答应他此生绝迹云消山。

      但弧殇却知道这条路根本走不完,他还记着对历消云的承诺,他本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他知道路仁也不是。所以弧殇不打算让他知道,他不愿这个孩子陪他去冒险。所以他只能骗他一次,就一次吧。

      他们的房间本不用点灯,路仁已然睡去,弧殇无需点滴光亮。但偏偏这间本不用点灯的屋子,透出明灭的灯火。

      路仁睡得很沉,自然是在连天的疲惫和弧殇点住的睡穴之后。

      桌上的灯火不亮,堪堪能照出弧殇凝立在窗边的影子。白衣似雪,脸色比衣衫更加苍白,却不见了蒙眼的青布。难道?

      弧殇的双眼是睁着的,一双和常人无异的双眼,唯一的不同只是瞳孔散发的却是死灰色,没有生命的灰色。

      他凝视着月亮,月亮似乎颤抖了几下,立刻隐入夜云的背后,不愿接触这双眼睛。

      桌上铺着纸笔,笔已到了弧殇手中,他不能让路仁陪他冒险,所以只有先离开,一个人离开。

      “仁:要务当身,一去雪封,切莫妄动,相会流堤。”

      简短,却又言深意长,相会流堤,相会流堤,只怕相会之时,堤留人逝。

      咿呀一声,不是房门,而是窗叶轻摆,只留给房中一缕晚风,吹熄桌上本已黯然的灯火。

      月,又照上了路仁的眠床。

      夜路总是比白天来的轻快,没有人迹,只有无家的猫狗流窜在街道上。

      几个黑影闪入豪门的院墙,飞贼也好,采花也罢,弧殇不是大侠,他没有停留,依旧飞驰。

      勾栏院里灯火通明,淫词秽语,轻歌调笑,都不能留下弧殇的心,他没有停留,依旧飞驰。

      路不宽,却也不难行,片刻便可离开这个小镇。

      弧殇停步了,在路上时,他根本不会停留,停下了,只因路被挡了。

      挡路的不是毒蛇猛兽,也不是江洋大盗,只是一顶小轿。青顶红绣,自然是小姐的闺轿。

      弧殇不愿停,所以他也不愿让。低着头,似乎看着自己的脚尖。

      “为何停轿?”轿中人声息微嗔,声音却很好听,好听的声音很少属于丑陋,所以轿子里的必然是美人。

      常人必定回想一睹芳容,可惜弧殇不是,所以他没有。

      “禀小姐,有个不识好歹的挡了路。”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回报。

      “蠢才,连个挡路的办不了,误了事情回去少不了责罚。”话是严厉的,但少不了几分娇柔,叫人即使在她手下受罚也是甘愿的。

      家丁们却不这么想,立时便有三人上前。“这位公子,还请回头让个路,我等有要事耽搁不得。若公子肯行个方便,好处少不得的。”

      语罢,手中多出两锭十足真银,怕弧殇看不见,还轻碰一下。

      银子的声音让人再熟悉不过,很多人都喜欢听,所以很多人为了它丢了性命。

      弧殇不喜欢,所以他活着。

      家丁怔了怔,这两锭银子纵不能安度余生,但绝对能过几天逍遥日子。

      轿帘微动,一股凌厉气劲射出,家丁又怔了怔。“小…”姐字未出,人却已倒下,后劲多了个血洞。

      “唉,一点小事也做不好,枉费平日对你们管教了。”轿中人轻叹,像是方才杀人的绝不是她。

      前鉴在前,余下的顾不得许多,飞身扑上。他们未曾想过是不是对方的对手,但觉不希望自己的脖子上也有个洞,纵使受伤总比多个洞要好。

      弧殇不是庸手,这些小角色他自然不上心。但就因他不是庸手,他觉得出那道气劲有多致命。

      三个家丁虽非高手,但三个人总是不好应付的。他们配合的很好,上中下三路都照顾得很严实,可惜他们的拳头就要打上弧殇的身子,弧殇却已不见。他们也怔了怔,平日他们的拳头也不知打碎过多少石板。可惜弧殇是个人,活人是会动的,尤其这个活人是个高手。三个人怔了怔,后颈糟击,随即就倒下了,但他们绝对是幸运的。就在他们倒下的时候,三道气劲擦着头顶掠过,削下三团发咎。

      气劲本有四道,三道飞过,那另一道呢?自是向弧殇去的,可是弧殇并没有倒下,所以,他避过了。

      “公子好身手,可惜,公子不觉自己多事么?”轿中人娇声道。

      “太狠”弧殇不愿与她多言。

      “是么”轿中人似是笑得花枝乱颤,突然轿帘一扬,七道气劲齐出直逼弧殇。劲到途中,三道稍弱的气劲瞬然变相,直飞地上三人。待得弧殇要救,已然觉眉心一寒。一道眉心,一道当心,余下两道封死左右闪避后路,当真凶险。好弧殇,不避不让眉头一皱,撮声长啸。啸声锋锐,不似狮子吼般洪亮,却让听者若百剑穿心。气劲一触及消音,溃散于无形。可惜地上三人已一人多了一个血洞。

      抬轿众人与一众婢仆早已骇然。轿中人却依旧不温不火:“本小姐只要你知道,我要杀的人,别人是救不得的。你这个人端的也不聪明,今日纵然你救得他们,日后呢?我要他们死,却还不是件难事。”翠声莺啼,但却让弧殇一阵寒意,好一朵毒花。

      骤然间,弧殇飞身一跃,掠过轿顶,他实在不愿多耽搁一刻。

      可惜轿中女子并不如他意。轿顶轰然飞出,直射弧殇。半空身形不稳,无处借力,这一下满似要中!

      啪嚓声起,碎的不是弧殇的身子,而是轿顶。木屑纷飞,弧殇当要下落,又是一道气劲直飞面目,当下双掌一拍,于轿梁一借,翻身躲过。身子却又落于原处。似乎这一切没有发生过,他一直站在那里。实则这几下兔起雀落凶险万分,若是弧殇慢着一步,就是性命堪舆。他却面色依旧。因为,轿子的主人并不比他好多少。

      砰的一声,小轿四壁飞散,刚才那一借力,轿子已然震碎。仆役四下躲藏,狼狈不堪。

      本来隔着二人的轿帘缓缓飞落。若是弧殇能看见他必然会吃惊,若弧殇知道这女子是谁他更吃惊。

      女子一脸惊愕,却变不去她的美。若是文人见着她而未想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他的书便是白读。若是男人见着她而未勾起最原始的冲动,他边不是个男人。弧殇是个男人,可惜他看不见。

      “你……你……”少女竟似被骇得说不出话来,俄而,哇的一声,居然坐在那仅剩轿底和绣座的“轿子”上放声哭起。

      这次,弧殇怔住了,这世上知道女子哭起来该怎么办的男人本就不多,弧殇是个男人,所以他不知道。

      “对不起”弧殇抱一抱拳,他只能道歉。

      女子并不领情,依旧哭着,哭得并不大声,绝对的梨花带雨。这情况若是换做别人,定想将她护在怀里,好好呵护一番。可惜弧殇不是别人,所以他没有。

      这回他不想停也得停,他虽不是大侠,但也绝不是恶棍,不是个惹了少女哭泣能一走了之的人。他只能等。

      哭了半晌,女子似乎哭累了,抽噎着道“你这恶徒,阻我的道还要伤我的人。若是爹爹知道了必不放过你。”弧殇哭笑不得,似乎他才是个罪大恶极的人,似乎是他杀了地上那四个人,但他只能听着,至少他知道,若要讲道理,最好莫要找女人。

      又啜泣了一会,少女抬头道:“你妨碍了我们办事,耽搁了行程,爹爹怪罪下来我也要受罚,你说,这怪谁。”

      弧殇只得叹气:“怪我”他似乎只有认错的余地了。

      “那你说,你是不是应该补偿我?”少女得理不饶人。

      “是”这种时候绝不是多话的时候,要女人放过你,绝不要多话。

      “那好,你背我到前面镇上的客栈去。”少女突然笑逐颜开,似乎刚才哭得人也不是她。

      弧殇又怔住了,碰上这样的女子,他想不怔住也很难。而这样的要求,有些人一辈子也停不着。

      “怎么,你还想让一个女孩子自己走?”说着说着似又要哭了。

      弧殇轻叹一声,走到轿前,背过身来,等着少女爬上他的背脊。

      “你站着么高我怎么上去?”少女说的理所当然,似把弧殇当作了他家的小厮。

      无奈,弧殇只得弯下腰来。“还是太高。”他愣了愣,最后,还是蹲了下来。

      可惜,他等来的不是少女柔软的身躯,而是一双手,一双点了他背后三处穴道的手。没有人能背着敌人避开,也没有人能蹲着避开,所以既蹲着又背着的弧殇也避不开。这一次他真的怔住了,怔得直把自己当成傻瓜,不过好在,他记住了,永远不要把后背留个别人,如果有下一次的话。

      少女咯咯笑个不停,“你们说,他是不是个傻瓜?”这一点弧殇自己已经承认。四散的仆役见弧殇被制住纷纷爬了出来。

      “他不是傻瓜也必是个呆子。”一个小厮讨好道。

      啪的一个耳光,小厮愣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连个呆子都解决不好,留着你们有什么用。”少女冷冷的,吓得那小厮连连磕头“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天下再聪明的人到小姐手里也是呆子。”这句话似是对了少女的胃口,轻笑道“算你还会说话。”言罢一脚踢倒弧殇。

      弧殇躺在那里,他什么都没想,傻瓜也好,呆子也罢,男人在女人面前总是容易变笨些。

      “我不会杀你,让本小姐吃亏的人不多,所以我会留着你慢慢折磨,等你想死的时候,我会然你堂堂快快的死,当然,那还得看本小姐的心情,不然,阎王爷也得给本小姐避让着点。”说得多么恶毒阴冷,但是脸上依旧是比桃花还艳丽的笑容。“我倒要好好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说罢伸手去解弧殇蒙眼的青布。

      这个世界上傻瓜和呆子是没有绝对的,所以,这次少女变成了呆子。她的手刚要触上青布,弧殇突然弹起,反点了她三处穴道。少女的眼里满是惊讶,怨毒说不清是什么,似狠似嗔地瞪着弧殇:“混蛋,恶棍,你这个混小子,居然敢骗本姑娘!你们快给我去杀了他!”

      身边的仆役早已吓得颤颤巍巍,哪敢动手。弧殇拍拍身上的泥“我劝你们赶快走,你们这小姐若能动了,还会放过你们?”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四散逃去,忽然那个挨巴掌的小厮跑回来,邪邪的笑道:“小姐,小人挨了您一巴掌,您被小人亲一下,当是不过分吧?”色胆包天的人本就不少,怪只怪这少女待人太狠。

      “你敢?你今天若是动我一下,我必定叫爹爹把你碎尸万段!”少女现在也只能恐吓。小厮闻言退了一步,旋即又上前去。

      眼看那张嘴就要贴上脸颊,少女吓得大骂连连,眼泪又快下来,只不过,这回是真的。突然间,掌风掠过,小厮一惊,险险躲开,脸上却留下一条红印。

      弧殇还是站在那里,淡淡道:“你若想现在死,我也是不介意的。”小厮闻言连滚带爬逃出二人视线。

      “若想自己不变呆子,千万莫把别人当作呆子。”弧殇转身便走,忽又转身“还有,下次点穴不妨再重些。”说罢飞身而去。

      少女一咬嘴唇,又再破口大骂,却不知弧殇听得见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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