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封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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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来的一个月中，我就几乎没有再见到过他。听张万强说，玄烨白天里除了上朝听政之外，就是变本加厉的布库，整日整日的，连膳食都也只是匆匆吃完了事。军机民生，通通交予六部，鳌拜所奏，一应照准。晚上则与熊赐履，索额图等人，在乾清宫的西暖房，秉烛夜谈，常常到了子时，还迟迟不肯就寝。满朝大臣，后宫命妇，耿直向谏，旁敲侧击。玄烨一概不理。看到这种情形，大伙也只得一个劲的摇头跺脚，唉声叹气。
笑了一笑，我倒乐得其所。每日照例给两宫请完了安，进完太医院呈上的补药参汤，我便邀着张氏在御花园走走坐坐，喝点茶，聊会儿天，要不便是一人描描花样子，临临习帖，或者照着棋谱下下围棋。任凭东珠和沁灵变着法儿提醒着我，要我常跑跑乾清宫，劝劝皇帝收敛着性子，不要惹得朝野上下，一片哀怨。
五月的一个晚上，月色明朗，我唤退了坤宁宫值夜的宫女，独自磨了满满一砚的墨，在宣纸上勾勒着兰花图。
点好了花瓣，我润了润笔，正欲补完茎叶，却见一片阴影，正正从上方投了下来。
抬起头来，正对上玄烨一脸的波澜不兴。
将笔搁在笔架上，我平静地向他福了福，“皇上吉祥。”
他点头，拿起我画的花，看了一看，便放下，什么都没说，只几步走到躺椅前坐了下来，摸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我想了一想，将纸稍稍摆正了些，笔尖蘸好了墨，又画起来。
等我细细勾完了叶片，正想着该题跋什么的时候，他突然转向我，开口道，“就是明天了”
我皱了皱眉头，凝神搜索了一会，抬笔写下“不求闻达只烟霞”，盖好了小印，方笑道，“这月亮正好，万岁爷可否陪臣妾到外面走走？”
玄烨微愕了一下，对上我的眼，片刻淡淡地说，“好吧。”
星空晴朗，晚风拂人。早早遣散了宫人，玄烨和我，一前一后，缓缓在御花园走着。他不想开口，我也没有打算说话，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言，走到了近春园的池塘边。
深吸了一口混着树叶香味的温暖的空气，我微笑地看着粼粼的水波，小心地扶着池边的太湖石，走近了水边。水很清澈，在月光下泛起微微的银光，我慢慢地蹲下身来，捧了一捧池水在掌心里。
玄烨等了一等，终是不耐，走了过来，也俯下身，“你在干什么？”
还不等他说完“什么”两字，我的手乍然一动，满满一捧池水，一股脑的，全泼在了他的脸上。
他气极，狠狠地抓住了我的手腕，“你！”
“嘻嘻嘻”我看着他一头一脸狼狈的样子，不由得笑起来。
他鼓着眼睛瞪着我，趁着我一个不留神，抬手在池边就一划，一大团水，迎面打了我个透湿。
我不甘示弱，挣脱他来，双手伸到水中，接连不断地朝着他猛泼。
玄烨岂肯干休，他干脆起身，站到水里，狠命地对着我打着池面的水。一时间，水珠便如一张瞬间纠成的大网，铺天盖地的，浇得我连眼睛都睁不开。
“哈哈哈”我大笑着，一边侧过脸躲避着，一边加快手上的动作。玄烨顶了一会儿，也禁不住大笑起来。我们两便在池边这样玩闹了许久，直到精疲力竭，连动也不想动，才停下来，靠着太湖石，喘着气。互相看着，都是全身上下，从头到脚，凌乱不堪，湿漉漉地不住往下滴水。
歇息了一会，玄烨走到岸上来，一边伸手给我，“好了，芳儿，回去换衣服吧，这样非着凉了不可。”
拉住他的手，我站了起来，直直面对着他，轻声说道“皇上，臣妾静候明日佳音。”
他的眼睛里放出光芒来，对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心里充满了坚定而踏实，我看着他的笑颜，暗自想道，我相信你，玄烨。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可以战胜你；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得倒你。
第二天，卯时，坤宁宫。
“娘娘，这一大早的把我们都传来，有什么吩咐吗？”沁灵睁大了眼睛，问道。
我看了看一屋子的人，扶着瑾儿的手，缓缓坐下，笑道“也没有什么，再过些日子，就是老佛爷的圣寿了，本宫就是想跟各位妹妹商量一下，这寿宴上的节目，要怎么个安排法比较好。”
东珠笑起来，“娘娘说笑了，这些节目，娘娘说了算就好，我们几个，怎么好多嘴？”
一旁的马佳也附和着点了点头，温柔地摸了摸承瑞的脑袋。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妹妹们何必拘束，本宫一人，往往考虑得不甚周全，这才叫大家来，有什么想法的，便拿出来一起商量。我们为着的，不都是太皇太后老佛爷能高高兴兴吗？”
宫妇们各自看了一眼，都犹豫着，这时明惠站出来，福了一下，朗声说道，“娘娘既然有这份心，明惠就大胆地说了。臣妾以为，各宫应分别出一个节目。”
“哦？”我稍稍向前靠了点，看向她，“明惠妹妹，此话怎讲？”
明惠笑了一笑，“回娘娘，臣妾素闻，后宫各位姐姐都多才长艺。东珠姐姐善筝，沁灵姐姐善舞，马佳姐姐嗓若天籁，比起寿宴上那些惯常的节目来，准能让老佛爷和皇上惊艳其才，耳目一新。”
我微微挑了挑眉，目光扫向其他人，东珠紧抿了嘴唇，沁灵握了握拳头，马佳毫不在意地淡笑，张氏则满门心思都在怀中的婴孩身上，根本没有注意我们在说什么。
笑了一笑，我站起来，抬手吩咐道，“来人，给各位娘娘上茶点”，一边柔声说“寿宴之事，也不好草草决定，不如各位妹妹就先在坤宁宫坐坐，喝点茶，我们再慢慢计议一番。”
各人都有些惊讶，不过也不能说什么，只好俯身道，“是，娘娘。”
我走了几步，站到窗前，看向武英殿的方向，双手交握，心中喃喃念道，玄烨，你一定要平安。
吃着点心，喝着茶，殿内的气氛慢慢地活跃起来，话题也越来越广。沁灵用帕子遮了嘴，大声笑着；东珠优雅地理着鬓发；马佳温和地将承瑞搂在身侧；明惠手托着下巴，兀自侃侃而谈；张氏则早被准了退，进了内室，哄着孩子入睡。
我噙着笑容，有一下没一下地插上两句。满门的心思，却都在凝神注意着远处的动向：已经开始了吗？进行得怎么样了？京外有安王的八旗守护着，九门有吴六一把持着，应该不会有外乱；康王与福全领着众王公大臣，鳌拜的党羽现在应该是自顾不暇。宫里有阿玛带着御林军，鳌拜的贴身护卫许是起不了多少风浪；玄烨身边还有三叔，曹寅以及那帮布库少年，即便鳌拜本人是那巴图鲁，也未必就占得了多少上风。太皇太后与玄烨他们苦心经营的部署，历时四年，环环相扣，怎么说也该是十拿九稳。
可是。。我看向承瑞稚嫩的面孔，轻柔地抚着小腹，心里紧了一紧：万一失败了呢？鳌拜的亲信们，会如潮水一样涌入这紫禁城，玄烨，太皇太后，阿玛，孩子还有我，都将成为他们的阶下之囚，那时不要说是性命任人宰割，爱新觉罗百年的基业，玛法和我赫舍里家的铁血换来的荣誉，都将在一瞬之间，毁于一旦。
到了那个时候，芳儿，即便是死，你也要向你的先祖那样，从容淡定，尊贵得不能容任何人亵渎，即便是死，你也一定要爬到玄烨的身边去，握住他的手。
有些焦虑地动了一动身子，我啜了口茶压了压，玄烨到底怎么样了？怎么到现在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娘娘！”沁灵突然捂着嘴，大叫着站起来，满眼的惊恐。
我浑身汗毛一炸，也站起来，只见窗外人影蹿动，大批的侍卫，拿着明晃晃的刀枪，全副武装，将坤宁宫团团围住，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咚的响个不停。
东珠一脸惨白，马佳将孩子承瑞紧紧护在怀中，明惠张大了嘴，半天没有言语，我心里像擂鼓一样砰砰作响，难道？
暗中摸了摸袖里一直藏着的匕首，我呼了口气，镇定下来，对侯了多时的太监小毛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领着皇子与宫妇们赶紧躲入内室的密道，一边慢慢整了整旗装，稳步朝前走去，沉声唤道，“瑾儿，去开门。”
无论是什么，我不会害怕，尽管来吧。
瑾儿刚拉开门栓，门便哗啦一声猛地打开来，亮光刺眼，我下意识地拔出了匕首，抬手就要刺过去。
“皇后，朕回来了。”玄烨沉着的声音，生生顿住了我的动作，一股甘甜的涓涓清泉，注入心田，乍然间让我全身都放松了下来。
你没事了！你赢了！上天庇佑！
抛下匕首，我面对着他，深深地福了一福，“皇上吉祥！臣妾谢皇上！”
他握住我的双手，扶我起来，对我微微一笑。
那一刻在五月温柔阳光的包围中，眼前男人脸上的笑容，是我生命中所见过的最为璀璨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封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