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布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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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走到乾清宫，远远就看见玄烨一身明黄，负手站立在殿檐之下。走近过去，却发现他双目焦凝于远方，若有所思，竟似未察觉福全和我的到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我朗声道，福全亦行礼。
玄烨方回神，快步走下丹陛，双手扶起福全：“二哥不必多礼。”言毕挽起他的手，笑道：“外室寒冷，二哥请与朕一同入殿。”
我跟在他们兄弟两身后，亦走进殿去。屋里已生好火盆，温暖如春。我刚入殿门，左右便上来宫人帮我褪下外罩的貂皮大麾，解下朝冠，换上轻便的朝卦。
“二哥可是去御花园观景了？”玄烨微笑着，在暖炕上坐下，一边招呼着福全就坐。
福全躬了一躬，才在红木椅上坐下，“国宴之后，臣在乾清宫未等到皇上，就往御花园去了。本在养性斋赏梅，却不想遇到皇后娘娘。”
我笑了一笑，在玄烨的对面坐下，接着他的话说“臣妾见雪景迷人，便邀王爷一同在御花园内游览了一番。”
玄烨点了点头，“二哥应还未用午膳吧，不如跟皇后与朕一同用吧。”
福全起身，从容地说，“臣谢皇上。”
早有太监端上菜品，却是一贯的简单，四菜一汤。一盘清炒豆芽，一碗香菇煮大白菜，一条烧鲫鱼，一盘青椒爆香干，那汤则是蘑菇炖豆腐。
我抬眼看了看福全，见他稍稍怔了一下，垂下头去，似在思考些什么。
“二哥，坐啊。”玄烨笑道。
福全轻轻的笑了一下，便坐了下来。我挨着玄烨，也坐在桌前。
玄烨一边拿起筷子夹菜，一边说：“都说新年好，其实啊是最焦头烂额的一天。今天从早上到现在，我一点东西也没有吃，朕实在是饿坏了。让二哥见笑了。”
福全的目光里划过一道光芒，他眨了眨眼说“臣其实也饿坏了呢。”
玄烨爽朗地说:“既如此，我们哥俩，就先风卷残云，什么都不用管，填饱了肚子再说。”
福全的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那么臣就失礼了。”言毕拿起筷子也吃起来。
我舀了一碗汤，慢慢地喝着，微笑地看着他们两人。
玄烨的心情似乎很好，他一边吃，一边跟福全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什么偷懒晚起被安达打手心啊，躲在御花园的巨石后面突然跳出来吓路过的宫女啊，瞒着嬷嬷们偷偷地上御膳房拿点心吃之类，福全开始还略带拘谨，后来聊开了，也就放松下来。两人对着童年的那点胡闹，如数家珍，细细回忆，端着碗，就会心地大笑起来。
“皇上那时是我们兄弟中最为顽皮的呢。”福全温和地说。
“可不是吗？我的手心，一天到晚都是红肿的，几乎就没有好过。”玄烨一边笑，一边摸了摸手掌心，“安达下手可真重，到现在，朕看到自己的手掌，还觉得隐隐作疼。”
“但是皇阿玛一直赞扬着皇上呢，说皇上聪明沉着，机敏大气，要我们几个都好好跟您学。”福全笑着回忆道。
玄烨站起来，脸上渐渐收了笑容，“。。。皇阿玛。。。”他闭上了眼睛，“如果能一直呆在那个时候，永远不要长大就好了。”
福全亦站起身来，急道“皇上?”
“二哥看来，”玄烨回身，直视着福全，“我现在像是皇上吗？”
福全大惊，跪下道，“请皇上收回！”
“二哥请起，”玄烨扶起他，略微悲伤地笑了一下，“朕虽亲政，却拥有一个对朕攘臂上前，强奏累日的大臣和一个政事先于私家议定，然后施行，又将部院启奏官员带往私门商酌的小朝廷。朕立而无威，诏发而不得行。朕焉能算皇帝哉？”
福全的眼睛里闪起一些痛楚：“主辱臣死。皇上此言，令臣无处置身。”
玄烨叹了一口气，走到窗前，沉思了一会儿，回头直视着福全“此等朝局，还望二哥助玄烨一臂之力。”
福全亦直视着玄烨，两人的目光交汇了片刻，福全忽而磕头道：“臣虽不才，却仍然是爱新觉罗的子孙，祖宗与阿玛的教导，臣一刻也不能忘记。皇上有何吩咐，臣必当万死不辞！”
“好！”玄烨走了几步，蹲下身来，面对着福全，一字一顿地说：“朕要二哥，以亲王之尊，主持议政王大臣会议！”
我心中微愕，议政王大臣会议？那不是已经被鳌拜牢牢把持住了吗？福全即便有翻天之力，也不可能在鳌拜的手心中有所作为。视线投向玄烨，却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思绪转了一转，难道。。。
福全听到此话，猛地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玄烨，“皇上,臣年少识浅,即便是主持议政王大臣会议，也恐众臣工不会贴服。臣闻安王爷今日已经回朝，皇上何不命安王来担任此重任？”
玄烨笑了一下,“皇叔确是威高望重，故而朕今日已命他即前往畿辅，替朕行祖宗祭祀之礼，守陵三年。”
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派威高能强的安亲王去守陵，将平日素不理会朝政的福全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的顶峰？玄烨此举，实在太让人匪夷所思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畿辅？畿辅？威望？皇陵？我紧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玄烨，想看出什么端倪来。他的脸上，却是惯常的平和神色，只有眼睛里却微微放出光芒来，像极了落子封杀的神态。一道亮光，忽如闪电般在脑子里划过。畿辅！畿辅！驻防八旗！心里大舒了一口气，我的脸上浮出笑容来：那么对于福全的安排，也就很好理解了。
福全却显得有些疑惑，他低头想了一会，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抬起头来，“皇上，臣本惟愿此生隐世于南山之下，放浪形骸于山水之中。可如今皇上临危，社稷受阻，福全身为皇族，已不能再袖手旁观。皇上既然命臣担起议政王会议，福全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与乱臣贼子决斗到底，保皇上周全！”
玄烨握住福全的双手，诚恳地说，“二哥肯至于此，玄烨感激不尽！”语气一转，露出狡黠的笑容来，“不过，朕并不需要二哥做到这一步呢。”
福全迷惑地看着玄烨，“那么皇上的意思是？”
玄烨笑着说，“二哥尽管放情于山水，作壁上观。他们要什么，二哥便允什么，他们要天上的月亮，二哥便派人去摘月亮来给他们。议政之时，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做，照单全收即可。”
福全愈加的不解，“皇上，您这是？”
“康亲王会好好帮助二哥的。”玄烨轻声说，“二哥，有时间的话，也多去拜访一下简亲王等诸位老王爷，还有内阁的各位中堂大人，他们同二哥，会很谈得来的。”
福全点头，已是顿悟，行礼道，“是，臣遵旨。”
福全离开时已是满空夕阳，玄烨和我站在乾清宫外的台阶上，目送着他谪仙般的背影渐渐远去。
“皇后，你在想什么？”片刻的恍神之后，我听见身边的玄烨这样问道。
“臣妾在想，皇上的棋，已经下到第四步了。”我福身道，“这下一步，恐怕将更为险峻”
玄烨笑了一笑，抬头看向天空，“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无论如何，这一局，朕必定是下到最后一步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布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