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初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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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丧之后的第三天傍晚，我独自一人，坐在玛法以前经常负手站立的水榭中，看着太阳拖曳着金光，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玄烨自那夜探视过后便回宫了，我作为皇后，也不能像寻常的儿孙那样，为玛法守满天数。明日便要离开家，这最后一晚，就让我坐在这个充满儿时回忆的池塘边，再送送玛法吧。
六月的晚风轻轻吹拂着耳边的碎发，我心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只是长久地坐着，一动也没有动。
“臣索额图给皇后娘娘请安。”三叔的声音乍然惊醒了我，我站起来，回过身去,“三叔不必多礼，可是玛法的。。。事情都已经办理好了？”
“是”三叔躬身答道“牌位已经贡上，灵棚也都搭好，为吊丧的人准备的茶饭厢房也备好，全家老小以及仆役从明日起，都将在前堂，为阿玛守丧。”
我点了点头，黯然道“让三叔劳心了。可憾芳儿不能长跪在玛法灵前，一尽为孙女的孝道。”
“娘娘不必哀伤。”三叔垂头道，“阿玛一生忠贞为国，娘娘身担内宫重任，行母仪天下之责，阿玛在天之灵，看到娘娘为皇上，为大清，尽心尽力，必是谅解欣慰的。”
我轻叹了一声，看着夜幕下荷塘隐隐的轮廓，没有说话。
三叔沉默了一会，复而又开口道：“臣还有一事，请娘娘示下。”
我看向他，柔声说“三叔请讲。”
“阿玛已然身故。”三叔犹豫了一下，“我赫舍里氏便没有了领头之人，臣恳请大哥出来主持全族事务。”
一股烦躁从心间升起，我暗自压了一压，“阿玛性柔寡断，恐不适合担当统领全族的重责。芳儿以为，此任，除三叔之外，全族上下，不会有第二人选。”
三叔俯下身去：“索额图居幼，不敢觊觎此位。”
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未动声色“三叔何出此言？陈力就列,不能者止，此位，非能者不能居之。三叔的才干威望，玛法在世之时，便已称赞过，为我族之第一人。现如若不是三叔居此位，芳儿恐众不服也。”
三叔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芒，瞬间即逝，“臣惶恐。娘娘贵为皇后，理当由长房居上。”
“芳儿不过是个女子而已，见少识浅，家国之事，还得仰仗三叔。”我平静地说“三叔，就不要再推辞了。现在玛法不在，我们赫舍里家，群龙无首，正是需要有人出来主持局面的时候啊。”
三叔深深一揖“如此，索额图勉从其责。誓忠皇上，皇后娘娘！”
我双手扶起他来，直视着他的眼睛“玛法最大的心愿是国盛而家兴，三叔风华正茂，仕途不可限量，必能继承玛法的愿望，告慰他老人家一生的心血！”
三叔正色道：“请娘娘放心，索额图当不负阿玛之灵！”
我微笑了一下，轻轻颔首“阿玛和额娘年近不惑，妹妹年幼，芳儿长居皇宫，不得侍奉于前，还请三叔多多照应才是。”
三叔郑重地说：“娘娘言重了，长兄长嫂，索额图自当尽心供奉，娘娘不必挂念。”
我向他盈盈地福了一下“那芳儿向三叔道谢了。”
“臣不敢，臣告退。”三叔鞠了一躬，慢慢退下。
我看着他渐渐混迹于夜色之中的背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玛法，芳儿要走了，您就安心地，在天上看着我吧。
蝉鸣唧唧，绿树环绕，玄烨和我，各执一方，坐在浮碧亭下着围棋。宫女在我们身后轻轻地打扇，驱赶蚊虫，刚刚泡好的碧螺春，散发出阵阵幽香。
玛法最后的那道奏折，像一粒小石子，打破了朝中僵持已久的平静。原本作壁上观的大臣们，王室宗亲们，纷纷跟奏，就连读书人们，士绅们，商贾们，也上书附和，请求皇帝亲政。
康熙六年七月，在一片赞同声中，玄烨亲政，御太和殿受贺，加恩中外，大赦。始御乾清宫听政。命武职官一体引见。
沉吟片刻，玄烨落下一子，“皇后，该你了。”
我应了一声，提起白子，托着下巴，细细思考着该放的地方。
我的棋艺，虽不如玄烨，但在贵胄之间，已是上乘。自小与国手对决，也不过稍逊几子。可是对于玄烨，一招一式，都需谨慎斟酌。他的棋风极其敏锐而细致，只要我稍露破绽，便致全盘崩溃。
当前这盘，白子稍稍占优，却丝毫也不能让人掉以轻心。黑子出招看似普通，但在那背后，隐隐含有吞没全局之势。
轻轻于盘角放下一子，我抬起眼脸，看向玄烨。他平静地把玩着手里的黑子，目光凝灼在棋盘之上。
“皇上！”张万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扑通一声跪下“奴才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玄烨没有说话，稍稍想了一会，放下一颗黑子，才沉声问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哎呀，皇上，我的主子爷！不好了，出大事了！鳌大人，派兵把苏克萨哈大人的家给抄了！苏大人和他的儿子，现在被关在刑部的大牢里了！”张万强大声说道。
我端起茶来，啜了一口，将目光投向玄烨。
玄烨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他淡淡地说：“恩，朕知道了。”
“皇上啊！索中堂去后，苏中堂可是辅臣之首，鳌中堂这样未免也太。。”
张万强的话还没有说完，玄烨已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给了他一个巴掌，“朝廷大臣，你一个小小宦官，竟敢妄议？来人！给我拖下去，教训一百鞭子！”
张万强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磕头道：“皇上息怒！饶了奴才吧，奴才知罪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我微微笑了一下，给玄烨倒了杯茶，双手奉上“皇上，张公公平时做事尽心尽责，今儿只是一时糊涂，忘记了规矩，皇上还是念在他素日里的忠心上，饶了他吧。这么个大热天，皇上气着了，倒是不值得大了。”
我的目光与玄烨的对上，他稍稍撇了撇嘴角。半晌，他拂袖道：“罢了，罢了，就看在皇后的面上，饶了你这次吧，张万强，如有下次，严惩不贷！”
张万强连连磕头：“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玄烨踱了两步，看着葱葱郁郁的绿丛，思考了一刻，复而吩咐道，
“张万强！”
“奴才在！”张万强高声答道。
“传朕旨意，鳌拜，遏必隆忠心为国，辅政有功，加一等公。”
“嗻。”张万强磕头道。
“另外，”玄烨看了我一眼，“吩咐下去，今晚宣钮祜禄氏侍寝。”
“嗻。”
我笑着看着玄烨，站起身来，向他福了一福，“皇上圣明！皇上，我们接着下完这盘棋吧。”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初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