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终不在南方》陆陆平生

3、第二章

　　阳光从窗外懒洋洋的探进屋子里，一束刺眼的光以猝不及防的速度覆盖上我的脸。我微微睁眼，用手掌挡在眼前，不敢太用力睁开，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光亮窜进我的眼睛里肆意妄为。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过得小心翼翼，敏感到容不得一丁点风吹草动。

　　呵呵，可笑的惧怕本应该值得敬仰的万丈光芒。

　　我缓缓从地板上坐起身，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又一次地在冰冷，接地气的地板上困倦过去。

　　值得庆幸的是，此时此刻正值骄阳似火的夏天，如是往日无疑又惹得一身病。

　　我迅速的整理好自己，然后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沉闷着一个人看着无趣的电视剧。

　　全室皆空，令人觉得寂寞，凄凉而惭惶。

　　忽然之间，我感觉有一只手轻轻覆上了我的肩膀，侧过脸，看见了林梦温柔的笑。

　　林梦，易东江的第二任妻子，我和易北方的后母。

　　喊她，我断然不会开口，一如既往以平淡的目光看她一眼，便回转，继续看着电视。

　　她走过来，坐在我身旁，语气比往常更加平和：“南方，听你爸爸说，你要去北方念大学。”

　　我点了点头，随着她的话，我的视线离开了电视剧，低下头，眼睛怔怔的盯着地板上的纹路打转。

　　“南方，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和北方一起就在这里不好吗？还是，阿姨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她的语气依旧很沉稳。

　　很多话明明都已到了嘴边，可看着她镇定自若的样子就戛然而止。她身上留给我客套的余地，实在太多，我感觉有一堵无形的墙，就挡在我的面前。深深体会到那种爱，很陌生，陌生到感觉不到那是爱，反而更多的是生活的一部分。

　　“你做的很好。只是你们都让我感到深深的恶心。”我一扫往日的沉默寡言，内心挣扎了好久，才含讥带讽的从嘴里吐出这句话。

　　下一秒，林梦错愕的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别那么看着我行吗！无辜给谁看啊！”我明明从她那双神情复杂的眼睛里读到了迫切的期许，却还是违心的奚落她。

　　“南方，阿姨知道你到现在也不愿意接受阿姨，可是我真的喜欢你，把你当自己的孩子。”她一脸真诚，令我一时间语塞。

　　很快，机灵的我就找到了冷言来回击她，倥着脸，不耐烦的吼她，“别说了！”

　　她知道我的性子，立刻顿住，没有再往下说。

　　良久，她小心翼翼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建行卡递给我，让我的心徒然往下一沉。

　　“我去外面走走。”我没有接下那张卡，即使我知道没有它，可能会活得很累，可我溃不成军的自尊不允许我那么做。我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天气并没有早晨起来的那么好，忽晴忽阴，我抱着双腿盘坐在南桥上，在这座桥上，可以看到很多的景色。

　　就这样，我乐此不疲的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车辆，车水马龙的街道。

　　桥上经过我的路人，他们看似一脸的疲倦，却又个个都满脸堆笑。我木然地看着那些结伴的闺蜜伙伴拉扯着行走，路过我身边吁一口气，擦擦汗，撒娇拌嘴打趣。

　　然而，我只能带着略微羡慕的目光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些不属于我的幸福场景，妄想幸运之神可以宠幸我一次，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也心甘情愿。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的残阳像是处于叛逆期的少年，不愿离去，争分夺秒的在世间描绘上缤纷的青春色彩。

　　匆匆忙忙经过我的路人，带走了最后一抹残阳。

　　在去海边的路上，我遇见了一个素衣白裙的姑娘，她有着令春光失色，百花换颜的容貌。惊鸿一瞥而后各自流向了人海。

　　我无法预料，自己会再次相遇她，更加没想到我们会成为对方世界里那个必不可少的人。

　　几番转车，又一次来到这个属于我一个人安宁的海边。只是，抵达的时间过于太晚。很快，很快，天就黑了，黑得没天理。

　　夜里，海上总是那样阴森可怕，教人望而生畏，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起伏翻腾的巨浪，一望无际，惊涛巨浪向明明暗暗的礁石凶狠狠的撞击过去，溅起雪白的泡沫，像一颗颗暗沉的珍珠，迷人极了。又大又圆的月亮从银河里露出凄凉的脸，寂凉如水的光辉洒在海平面上，真令人毛骨悚然。

　　我双手交叉，躺在沙滩上，一颗一颗，百般聊赖地数着天上的星星，那颗最最璀璨耀眼的星星一定是美人鱼明亮的眼睛，她在看着我，这个等候她已久的故人。

　　她美丽，优雅，眩人眼目的精致面容，我不知道在心里反反复复描绘多少遍，久已烂熟。

　　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安放在我骨子里恰到好处。

　　我坚信，终有一天，她会跳上那块礁石，许我一个愿望。

　　是的，我就是这样的自信，登峰造极的自信，恐怕无人能及。

　　叮零零，叮零零，手机在口袋里骤然响起来，我瞧了一眼来电显示，见是林梦打来的，就直接关机，不想那么多。

　　此时此刻，大海正在悲泣，低吟着它独一无二，只有默默相守的海岸才能听懂的曲子。

　　听着海空远而悠长的呻吟声，那样的伤感，我却无法落下一滴眼泪。

　　最后，潮水送走了我。很庆幸，赶上了最后一辆归家的车，可惜车上只有我一个人，空空荡荡，终究缺少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