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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他们把我比喻成刺猬,不可否认,就是这样的。

      我孤僻,喜静,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全身上下瞬间竖立棘刺,与人对恃。生如刺猬的我,人人唯恐避之而不及,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是不是再无人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气,带着友善的心,靠近我,与我亲近,为我拔掉身上的刺。

      我不得而知。

      我生长在一个阴暗模糊的家庭,有一个声色俱厉的父亲,一个任性妄为的弟弟,还有一个贤良淑德的后母,遗憾的是,她不是童话里的恶皇后,她没有毒苹果。

      我多么希望她有毒苹果,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狠心毒死我,尽早结束这疮痍的一切。可她,对我太善良,她能在我生病时,不辞劳苦,没日没夜地守候在床边为我鞍前马后,无微不至的关切让我静若止水的心,荡起波澜。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她都会递给我一杯香浓的热牛奶,让我喝掉。我不但不感激,反而一脸狼心狗肺的笑她假惺惺......

      我注定就是个心口不一的人,尽管她对我的好,都清晰如刀般嵌刻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我却始终无法做到投桃报李。

      多可笑,想恨一个人,却束手无策,找不到一个恰当的理由去恨她,只能偏执的与她唱反调,处处刁难,以此反抗命运的戏弄。

      眼前的这片海,是南方的海,始终少了北方海的蔚蓝与浩瀚。于是,我向往北方,固执的认为那里的海里会有美人鱼。

      我不相信童话,却牢牢记住了这个传说。

      听闻善良的人,会在海里看到美人鱼,因为这个传说,几乎一有时间,便会辗转车途,来到海边,等待美人鱼的出现。

      一颗心孤注一掷投在这上面,甚至不畏惧全盘皆输,像个毫不吝惜天真的小孩子,好骗又带着一丝惹人怜惜的可爱。

      我想,或许是我这辈子作孽太多,报应显现了,亦或者是我不够善良,不然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一次美人鱼都未曾见到?

      美人鱼不仅南方的海里有,北方的海里也有。

      北方的海,湛蓝、湛蓝的,我想,有时,美人鱼会爬上礁石,观望四周的景致,等待善良的人,许她一个心愿。

      夕阳穿透薄薄的云缝,静静地泼洒在海面上。无论向哪个角度望过去,都是翻腾不息的惊涛骇浪,一眼望不到边。

      此时,北方的海,会不会跟这里是一样的?

      我光着脚丫,在海边吹了一个小时的海风,等待未果,满载失望,踏上了归家的路。

      地铁5号线到3号线,时间虽短,却恰好赶上了下班高峰期。地铁站内,星罗棋布的人,犹如雨前拥簇着的蚂蚁,没有喧哗,没有声音,阒然的气氛令人压抑。来往匆匆的行人都不用走,哗地被推上车,哗地被挤下车。

      地铁抵达B站后,我背起包下了车。

      眼前的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陌生。繁华的街道上,依旧是南来北往的人群,行色匆匆,各怀心事。

      我就像是这座繁华喧闹城市里的一粒尘埃,千奇百怪的浮华将其填满,自然不会有人注视到我的存在。

      我,并没有注意到,路边,一辆又一辆开向远方的客车随着我缓慢的步伐,停留不过几分钟,就驶离了这漠然的城市。

      这样热闹的街道,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故事。

      这个城市生养了我19年,却是我拼了命也想要逃离的地方。

      小区亭岗里的保安带着职业性的笑微微向我颔首。

      我礼貌性的回了他一个惘然若失的笑。我不喜欢笑。诚然,它是与生俱来的,甚至算得上是厌恶。

      双脚踏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心里倏地满是烦躁与不安,像是几朵乌云轻轻压在心头。

      我厌恶这个家,活在这个噩梦里足足已经12年了,梦里梦外我都是多余的。

      我的厌恶,使得我步履艰难。

      没人知道,其实我的心里,挣扎得更为艰难。

      我就这样像是丟失了魂魄一般,直到走到自家门口。站在门口,犹豫着,想掏出钥匙开门进去,手始终在包里东摸摸西摸摸,却不见出来。我心里清楚里面正在上演着多年以来几乎一成不变的戏码,除了争吵和指责,别无其他。

      小时候,一直都在听他们的争吵,在童年里,我的眼睛里只有花败,只有鸟亡,还有城市的冷漠,未曾想过这个世界会有看不够的风景。

      那时候,每天三更半夜都要战战兢兢的躲在房间里,半掩着门,偷偷观察着一场接着一场的家庭战争。

      纠结良久之后,还是颤着心开了门。

      出乎意料,一反往日常态,屋内一片寂静。我瞬间不禁松了一口气。

      家中只有我恨之入骨的两位仇人——父亲和弟弟。后妈不在,她应该还在加班,于她而言,这种事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尽管易东江毫不心疼她为这个家受苦受累,有时甚至还会没良心的给她摆脸色。她也真是活该被虐,即使被骂,还总是一副任劳任怨,心甘情愿的德性。他们俩人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眉头紧蹙,绷着个脸,像是谁欠他们几百万一样。

      我没有停留下来,与他们打招呼,径直的往房间里走去。

      突然,一声暴喝响起,“易南方,你疯了吗?”

      紧接着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巨响,是手掌拍在桌子上的声音。

      我平静地转过身看去,一张暴怒的脸,呈现在我眼前。

      他的脸上,青筋突兀,面目显现得有些狰狞。

      他是我的父亲——易东江。

      “易南方,你说话!你是不是羊癫疯了?”易东江神色凝重,咬牙切齿,厉声呵斥道。

      我怔愣一下,眼睛一瞥,看到了压在易东江手下的一纸鲜艳动人的通知书。

      “对不起!我没喝酒,很清醒。既没醉,也没疯。我就是要去北方上大学。”我盯着他的眼睛说,狠狠的说,身体却小幅度瑟瑟发抖。

      易东江气得咬牙切齿,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像是喉咙里卡了难以下咽的物体一般。

      “易南方,你就是一只刺猬,安静的刺猬,四处扎人,却还以为理所应当。”说话的是我那任性妄为的弟弟,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轻蔑与讽刺。他是被父母宠溺长大的叛逆少年,他在肆无忌惮的挥霍着光阴。

      当然,在这个年代,重男轻女早已根深蒂固。至少,在这个家是这样的。

      我淡淡地别过头,没有再说话。朦胧的感到,对自己隐瞒家人选择去北方上大学这个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可事情发展到现在,不论对错,已无反转的余地,只能闷着头走下去。

      屋子里一片寂静,我们就此僵持着,随着黑夜沉默不语。

      许久,我才走过易东江身边,去阳台收衣服回房间。

      就在那下一秒,耳边便传来易东江滔滔不绝,各种难听的谩骂声。

      我稳若泰山,充耳不闻,继续自己的事情。

      正如那句话,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没有谁可以将日子过得行云流水。

      我脚下的一草一木,一尘一土,都不属于我。

      或许,在大家眼里,我就是一只刺猬,不是易北方口中“安静的刺猬”,而是一只不安分的刺猬。

      我不去搭理他们的一言一语,回了房。房子里很黑,我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倚靠着床边而坐,埋首膝间,思索着与我可能遥遥无期的北方城市。

      很久,抬头才发现,外面又下雨了,雨敲打在窗户上,猎猎作响,让这个夏天的夜晚变得恍然如梦,房外的谩骂声若隐若现。

      我低下头,触摸着手腕上多次划开皮肤,血液干涸,一道明显的痕迹。

      易东江,易北方,许梦,这三个人都能让我万劫不复。

      毋庸置疑,我恨不得,立刻,马上,飞奔逃离他们。

      远方的北方,或许看不到尽头,却不至于满目荒凉。这里的记忆,悠长,许它不复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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