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终不在南方》陆陆平生

4、第三章

　　我的执着终究没有白费，赢得了易东江他们的妥协。

　　从海边回来的车上，我心里还在想今日如此任性妄为恐怕定是要引起一场家庭的腥风血雨。

　　事实证明，我错了。

　　回来时，他们早已酣然入睡。一切都是如此的风平浪静。我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重要，倘若有一天夜宿街头，怕是不会有人去寻觅。

　　洗完澡后，我坐在床沿上，一整夜无眠。

　　这又黑又空的屋子里，空气中似乎飘浮着零星散碎的孤独。月光轻轻浅浅的投射在窗户口不过一米的地方，仿佛是这个四面牢笼的出口，走到那，就能触摸到光亮，见到希望丛生。

　　第二天的清晨，他们找我谈了很久，最终我的执念，固执，以及偏激打败了他们，以同意我去北方上大学结束了有史以来我跟他们最深长的一次交流。

　　秋意迟迟，夏味浓浓，光阴就这样缓慢的过去了。我的暑假在坚定与恐慌中过去了。

　　小小的房间里，我默默的收拾着最简单的行李。

　　走的那天，谁也没来送我。林梦执意要来送我，被我绝情的拒绝了。走之前，我竟然油然而生出一丝不舍来，果然感情这东西，连自己也难以分清。

　　从此之后，我的青春开始一场漫长不可预知的远行。

　　我踏上了北去的快速列车。这是我第一次背井离乡。生长在南方的自己，时刻都想逃离南方。我憧憬着北方不一样的人间四月天。

　　此时，是黄昏。夕阳映射的车窗玻璃上黄光点点。上车，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后，眼睛一直眺望车厢头，大概心里指望着能在车上遇见能一起说话聊天好消磨时间的女孩。

　　即使，我不是那么爱说话，甚至可以一个月不说一句话。

　　列车缓缓开动时，我环视了一下四周，旅客寥寥无几，这个车厢与我年纪相仿的人，大概只有坐在我对面一直在看《荆棘鸟》的少年，他面容清秀，且略显白皙清瘦，轮廓很明显。

　　目光初遇时，我和他面面相觑了几秒，我随即便把目光收回继而投向窗外的景致。而他未及时收回目光，兀自盯着我看。

　　我收回目光之后用余光瞥见他依然看着我，似乎对我很好奇，嘴巴微动，然后便低下头看书。

　　黄昏踏着轻捷的步子悄然来临，朦胧的暮色溶入地平线里，借着落日的余晖可以看到列车已经行驶到了一片萧条的田野之上，车厢里的灯也开始亮起来。

　　突然，那个少年带着炯炯的目光注视着我，铿锵有力的问道：“看你的样子像是南方姑娘？”

　　“我是将要北上的南方姑娘。”我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位穿着格子T恤的少年，嘴角深深勾勒的笑意。

　　他的出现给我一种久违的熟悉，好似在哪本书里见过，具体在哪，连我自己都忘记了。

　　“你迷离的眼神，透着隐隐的悲伤。你是个有故事的人。”他好听的声音压的很低。

　　“我是悲伤习惯了的。”我淡淡地开口。陌生的关怀，总能让我动容。

　　“很多时候，动人的故事流一次泪就够了。”他意味深长的说。

　　我好像并没有因为他的语出惊人而感到诧异，很平静的看着他，不做任何回答。

　　他并没有因为我不做声，而停下话语。继而说道：“你的孤冷，值得被人所原谅。”

　　“孤独里的人，冷漠着，真的是身不由己，只能把所有的寂寞偿遍，才会换来片刻幸福。”我好像一点也不排斥他，轻描淡写的回应着他。

　　我的回答，令他有些错愕，以一种灼灼的眼神看着我。随即他转移话题，浅笑道：“顾远方，我的名字。”

　　他的名字他说得很用力，很响亮，很清脆，很彻底，似乎有意无意的想让我记住。

　　“易南方。”我瞥他一眼，淡淡地说。

　　“果真是南方姑娘。”他自顾自地呵呵笑了起来。

　　我顿住，没有再接他的话。

　　那之后，我和顾远方没有说过一句话，沉默一直到天亮话离别。

　　清晨一醒来，我和顾远方的目光又一次的相遇了，他带着满满当当的笑意。而我还是令人讨厌的模样，冷淡到骨子里。

　　多年后，顾远方在记事本上是那样形容第一次初见我时的感觉：她看似薄弱的身体，始终带着一种无言的坚韧。

　　不过15分钟，头顶上响起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各位旅客朋友们，终点站某某站快要到了，请各位旅客朋友们做好下车准备…”

　　这句话意味着，火车一停稳，我们终是要分道扬镳。

　　我想，当列车抵达站后，我们挥手告别，各自流向人海后，又有谁会记得这一场萍水相逢。记得匆忙的停留，记得那些杂乱无章的言论。

　　离别，终像一页撕下的老黄历，过去了。

　　车子抵达火车站后，我和他挥手说再见。

　　我回头看他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刹那间，我有一种复杂却又说不出来的预感。我笃定，我和他会再相遇。

　　我来到的这座城市，唤作北城。

　　我茫然的站在北城的大学门口，头顶是那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北城F大学”。

　　骄阳似火，人声鼎沸。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会在这里再次见到顾远方。

　　就是那样一个转头的不经意间，我看见了顾远方。他的出现的的确确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我。

　　夏季午后的阳光，灼热而刺目，我被光线照得晃了眼，那个时候我心里以为只是眼花了，闭了好一会儿，才缓慢的睁开。他向我由远及近，越来越近，慢慢地走到了面前。他似乎这才看到我，惊讶的眼神如浮光掠水，转瞬而过。

　　我和他又一次相遇了。

　　我呆呆站在F大门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晶莹的汗珠在我脸上肆无忌惮的喧闹着，我用手当扇子，拼命地往脸上扇，穿着的深蓝色格子T恤早已被汗水浸湿贴在后背。

　　顾远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言不发，步履匆忙地走了。

　　的确，我有一些纳闷，本应该会寒暄几句好巧，不是吗？或许，真的只是路人罢了，没多少特别。

　　随后，我拖着笨重的行李来到新生报道处，这里跟门口景象大抵一致，人满为患，拥挤不堪。

　　我由一个师兄带领着去了女生宿舍。宿舍在5楼，502室。

　　一个星期的军训以晒得跟黑炭一般悲哀的落幕。

　　一切进入大学的开端，都是充懵懵懂懂的，充满了期待与向往。这座青春洋溢的校园里，每一天都是人影幢幢，欢声笑语，充满了生命与热情。

　　显然，这样的现象，让我的心泛起一层层涟漪，然后慢慢扩张，无法收拢。我与这心心念念的北方，还是如在南方一般，格格不入。

　　每个人都抱着新鲜感纷纷加入学校各种各样的社团，目的各异。有些人是兴趣爱好，有些人只是体验锻炼，有些人纯粹不过是图个热闹罢了。不论以何种目的，企图，归根结底，只不过是为了偿还多年以来在心里蓄谋已久的那份热情。

　　在F大，这座激情澎湃的学校，我显得那么苍白。时常，被莫名的孤独砸伤。除了每日必做事，上课，下课，便是图书馆阅读书籍，日子甚为简洁。然而，那个我所要遇见的女孩，在不经意间走进我的生活，让紧随的孤独，渐行渐远。

　　天涯离散，终有重逢，哪怕初见只是惊鸿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