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之人鱼》闻心嗅蔷薇

6、再次相逢

　　“江小姐”明诚看着搭在自己胳膊上纤细的手，提醒道。
　　江琦像是才发现一般，猛地松开手。推开二楼上的一间房门，回头示意明诚进去。
　　明诚把手中的伤药放在桌子上，习惯性地打量了进入的房间。布置的温馨淡雅，没有华丽的摆设，却品味不俗。床头处还放了一本没有合上的书，想来是一直有人住。
　　“当初和曼春姐共事，在76号忙得太晚了就跟她一起回汪公馆，久而久之，在这的时间比自己家都长。”江琦不等明诚开口，主动说道。又摇摇头，暗叹一声，当初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和汪曼春交好。
　　明诚没有打断江琦的话，转身坐在椅子上，腾出手，用棉签沾了伤药，“江小姐”
　　江琦挨着他坐下，将额头凑过去。
　　“小明先生，这算不算是自作孽呀。”江琦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头上的伤药还没上好，就又开始逗明诚。
　　不知道一本正经的人恼羞成怒会是什么样子，江琦表示自己非常好奇。
　　“在我看来，这更像是江小姐在自作孽，毕竟我可没什么损失，江小姐可是差点破相了。”明诚从来不是不懂反击的人。只是初次接触江琦这样，呃，特别的人，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罢了。
　　“我没看错吧，小明先生是在跟我说笑？我一直以为小明先生是个很严肃地人。”江琦有些惊讶，似乎不敢相信刚才是明诚在说话。
　　“呵呵”江琦故作惊讶的表情有些滑稽，明诚不由的被逗笑了。“没有人是天生严肃的，只不过是对着不同的人。”
　　江琦翻译明诚这句富含哲理的话，就是说，每个人严肃地背后都有一种逗逼气质。
　　江琦咧嘴一笑，她被自己给逗笑了！
　　她是真心在笑。明诚确定。
　　刚才在汪芙蕖面前，江琦也一直在笑，可是看似亲近，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在汪芙蕖面前做足了晚辈的姿态，却也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距离。行走间脚步轻移，谈话间笑不漏齿，恭敬有余，但是亲近不足。
　　不愧是明楼的贴身秘书，短短的时间，明诚就收集的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见明诚居然在走神，江琦笑得更欢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又看见了她的小虎牙。明诚暗地里捏捏手指，好想摸摸。
　　“咳咳”明诚轻声咳嗽两声，不自然地扭头看向别处。
　　怎么办，大哥，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是个变态。
　　江琦突然想到额头的上还没有处理，差点儿耽误了正事！
　　“小明先生，麻烦你了！”江琦主动将额头凑上去，明诚举着伤药已经老半天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可是个伤员！
　　“抱歉”明诚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又将棉签沾了沾伤药，细细地涂抹着江琦额头上的一块红痕。
　　她的肤色极白，凑近了，还能看见细细的绒毛。明诚感觉自己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不少。
　　明诚的动作很轻，江琦只是感到额头凉凉的，没有一丝疼痛感。
　　他的手指十分修长，捻着一根细细的棉签，轻柔缓慢的涂抹着，像是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使命。
　　江琦不由抬眼看着他的手。除了汪曼春，她还没有同别人这样亲近过。
　　明诚一低头，对上她的眼光，忍不住一惊，手上加重了力气。
　　“嘶”江琦吃痛。
　　“抱歉”明诚突然发现，自从他俩认识，他似乎一直在说抱歉。但是刚才真的不是他的错。任谁一低头突然看见一双大白眼，也不会是波澜不惊的。
　　明诚表示自己受到了惊吓。
　　回忆结束，江琦看着明诚站在自己不远处，伸出手摸摸自己的额头，笑得意味深长。
　　“我给你们引荐一下，明先生，这是特高科的副科长，江琦。”南田洋子一派当家做主的样子，为众人介绍。“江副科长，只是新回上海的鼎鼎大名的明楼先生，和他的管家阿诚先生。”
　　“又见面了，明先生阿诚先生。”江琦顺着南田洋子的话说。
　　“明先生和江副科长认识？”南田洋子有些意外。
　　明楼笑了笑，气质儒雅，温润如玉。“我和江副科长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今日才知道江小姐是在特高科任职。”
　　“南田科长，不好意思，迟到了半个小时，让南田科长久等了。”明楼已过而立之年，没有了二十岁的冲动，他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又饱读诗书，长袖善舞。他的语气太真诚，没有人会拒绝他的歉意。
　　“没关系，周先生正在和几位要员开会，我也是刚好有些事要和明先生商量，能不能给我几分钟的时间。”果然，南田洋子毫不介意明楼的晚来，主动给他圆场，然后提出自己的请求，虽是商量的语气，但是谁都能听出她的不容拒绝。
　　在早已沦陷的上海这座孤岛上，身为日本人，也只有像明楼这般有些分量的人，才能得她的几分看重。
　　对于南田洋子的语气，明楼心中气氛，但表面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已经过了冲动行事的年纪，多年的伪装生涯，他早已将自己的内心深深的隐藏。
　　“当然可以了。”
　　几人上楼，走到一间房门，门口的日本士兵马上给他们开门。
　　明楼随着南田洋子走进去，明诚刚要跟上，就被那个日本士兵拦了下来。
　　“请在外面等。”
　　明楼闻言回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南田洋子。
　　南田洋子表示自己想和明楼单独谈谈，不便被别人知道。
　　“那就在外面等我。”明楼会意，依了南田洋子，想看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正好我想跟阿诚先生聊聊天，就让我替科长好好款待阿诚先生吧。”江琦此时非常识趣。她看出来南田洋子此举别有深意，愿意配合她。虽然二人一向不和，但是在外人面前，江琦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合格的下属。
　　“麻烦你了。”南田洋子朝江琦投以友好的眼色。
　　门卫随手将门关上，将明诚二人关在门外。
　　江琦自嘲地笑了笑，打趣道，“小明先生，咱们还真是有缘，连吃闭门羹都一起。”
　　明诚听完她的话，没有苟同，“江副科长跟我可不是一路人，南田科长可没有阻止您进去。”
　　“江副科长，南田科长还有吩咐。”
　　江琦还没有接上明诚的话，就被人打断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小明先生，请吧。”
　　示意门卫在前面带路，两人一同往旁边走去。
　　房间内，明楼和南田洋子也是在你来我往的相互试探着。
　　“我想，就汪先生召开和平的安保事宜，跟明先生达成一份具体的合作计划。”南田洋子坐罢，率先开口。似乎今天的时间不多，她只能直言目的。
　　明楼惬意的靠着椅背上，翘起腿，一派从容洒脱，没有丝毫拘束。不假思索，夸夸其谈道，“不瞒南田科长，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稳定经济，防止上海的金融崩溃。”
　　摇摇头，表示自己的无能为力。“目前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是分身乏术。”
　　南田洋子已经料想到明楼会推辞，没有表现出意外，“汪先生执意要召开此次和平大会，其目的就是要对全国人民发表一个声明。”
　　明楼点头，赞同南田洋子。
　　“与会者的身份，各个都很重要，而在许多中国人的眼里，他们的身份都很敏感，仅凭76号的人员，很难保证他们的安全。我需要明先生来帮助我们分担一部分的工作。”
　　“可是南田科长，我负责的工作，是详尽的安排各省的与会人员来参会的时间表，其他的，我只能说是无能为力。”
　　“明先生”
　　此时，一门之隔处，江琦和明诚正在相对无言。
　　明诚的话一向不多，江琦是知道南田洋子这样安排，肯定是有其他目的。她也想知道南田洋子究竟想图什么，一时之间，不好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于是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听着隔壁的人一本正经的像市井小饭一般讨价还价，最终达成分工合作的协议。
　　听到明楼齐声告辞，江琦感到很意外，南田洋子大费周章，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和平大会的事。
　　“明先生，请留步。”南田洋子见明楼起身想走，连忙喊住他。
　　明楼闻声转身，示意她说下去。
　　南田洋子没有再卖官司，“我想跟你讨论一下，你的私人助理，阿诚。”
　　果然，这才是南田洋子今天最主要的目的。
　　江琦与明诚对视一眼，无声道，“阿诚”
　　明诚没空理她，倾耳听着隔壁的动静，他想知道南田洋子对他有什么打算。
　　“他有什么问题吗？”不愧是相伴多年，明楼替明诚问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南田洋子笑笑，肯定道，“他很优秀，我看了他的简历，我很欣赏他。”
　　“如果，你需要给阿诚在新政府找一个更优越、更适合他的职位，我可以帮忙。”
　　明楼想也不想，打断她的话，“不用”
　　“一句话而已。”
　　“我说不用！”明楼的语气有些重。
　　江琦看向明诚，他好像是在笑，嘴角有微微的弧度。他很在乎明楼，在为他毫不犹豫的拒绝而愉悦。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想来是明楼。
　　“阿诚十岁，就来到了我明家，喝明家的水，吃明家的饭，在明家长大，长兄如父，在明家，我还是说了算的。而南田小姐如果想用我明家人，起码得我同意了才行吧。”
　　江琦听了明楼这些话，只觉得虽然真实，却有些难听。她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担心。看向明诚，果然见他的脸色极为难看。
　　没有人可以无动于衷地接受自己的命运被别人轻描淡写。
　　南田洋子强忍住怒气，“是我冒昧了。”
　　“南田科长是聪明人。”明楼不等南田洋子回话，转身大步离去。
　　目送明楼离去，南田洋子才打开暗门。果然见明诚脸色郁郁的站在那扇门后。
　　“阿诚先生，请”
　　江琦随明诚一起出来，顺手关上那道门。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南田洋子没有指明是问谁，但江琦自然知道不是在问自己。
　　“你是故意的！”明诚有些气愤，就算他早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不愿意让自己的面具被硬生生的撕下来。
　　“如果你肯为我工作。”南田洋子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她设计这一出，只是想把明诚挖过来，为帝国效命。
　　“我的工作计划已经排满了。”明诚毫不犹豫。
　　“明诚”江琦想打断他。南田洋子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你在明先生手下，连个正经的职位都没有。我是在帮你。”南田洋子笃定地说。
　　“好，那我在南田科长这里，可以得到一个分享利益的位置吗？”明诚走近南田洋子，脸带笑容，却丝毫不让人感到暖意。
　　“南田科长代表的，是日本人的利益，日本人的利益，是不会跟我们分享的。更不要说是荣誉和地位，我这样说，希望南田科长不要生气。” 明诚致歉。
　　“当然不会。”南田洋子表示自己没放在心上。“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更高的职位。”
　　转身看一眼一直没有插上话的江琦，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
　　“而去你刚才说的，恕我不能认同。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是我们所有人的利益，这一点，我们是相同的。而且，江副科长也是中国人，但现在特高科任职，而且身居高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只有脱离明家，你才能放下那些不光彩的过去，再也不用像一个仆人一样，听人呼来唤去。怎么样，跟我合作吧。”
　　明诚考虑许久，才声音低沉地说道，“也许你说的对，但现在不行。”
　　南田洋子见他这么说，面露喜意。她本来就没想到要一蹴而就，如今明诚能说出这句话，已经是很好的开端了。
　　“我有耐心！静候阿诚的佳音了。时间不早了，明先生应该在外面等急了，我就不留你了，江副科长，替我送送阿诚。”
　　明诚一路无言，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江琦几次试图开口，最终都是不了了之。到了大门口，她只是说了句，“我就送到这里。”
　　江琦以为明诚会跟她说些什么，可是她只看到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连句再见都没有。
　　终于，江琦转身回去周弗海公馆。
　　明诚看着她走进去，特高科的制服衬得她的脊背格外挺直。这段不长的路，她走的格外缓慢。她只有汪曼春一个朋友，其他的路，都是在一个人走。
　　明诚骗不了自己，他在怜惜她，怜惜她的孤独。
　　他一直觉得自己会在生死面前都坦然自若。可是就在刚才，他的心乱了！只因南田洋子刚才说的一句话。
　　以一个中国人的身份，在特高科身居高位，如鱼得水，她究竟是替日本人做了多少对不起国家对不起民族的事。
　　曾经的那一丝悸动，无声湮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