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 8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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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楚帝说到这份上，苏哲便也不再推脱。说到底，楚帝是在拿他当未来的丞相培养，一国储君应该有怎样的妻族，这种事情，顾命大臣可以不介入，却万万不可以没有这等眼光——他一边整理思路，一边慢慢道：“殿下是未来的皇帝，他的正妃，自然就是将来母仪天下之人。以现今的情势，皇后只能出自世家，而且，只能出自那屈指可数的几个世家。”
“你说得没错。”楚帝轻轻点头：“朕本来打算从苏家求娶淑女，可惜令尊婉拒了。——这件事，你是知道的罢？”
苏哲向他微微俯首，唇边噙了一缕轻笑，却不言语。苏家不能内争，这种话，自然不能在皇帝面前说出来——哪怕彼此都是心知肚明也是一样。楚帝也不细问，续道：“那么就只剩了六家。这六家，你觉得如何？”
“卫氏是殿下母族，天然站在殿下那一边。”苏哲毫不犹豫地先排除了一个，“我朝并无两代皇后同出一姓的先例，况且殿下年少，应当多结助力。从卫氏聘取正妃，可惜了。只是……”
他抬眼望着楚帝，欲言又止。只这么一个轻微的停顿，楚帝已经接了上去：“朕本也想过。可是，青儿是朕唯一的皇子，端妃当不当皇后，他继位都无碍；然而霓凰要摄政的话……”
苏哲恍然有悟，轻轻点头。一旦穆青上位，霓凰摄政，则至少开头几年，必须要姐弟同心，两个人互相支持着才能走稳。卫端妃若为太妃，她对新帝只能施加私人影响；而若为太后，便有了涉足朝堂的大义名分，万一她提防霓凰太过，插手干预，徒添变数。是以楚帝生前，绝不会立卫端妃为后；驾崩之后，万一穆青要尊母妃为太后，到时候，就得靠他们这帮臣子挡着了。
楚帝见他神色，知道他已经明了，便住了口。他慢慢啜了一口茶水，觉得凉了些，扬声叫人换茶。待得内侍悄没声地送了新沏的茶上来，楚帝品了品，对苏哲笑道：
“这是今年的新茶，霍山那边刚贡上来的。朕记得令尊喜欢的是顾渚紫笋，也刚到，你一会儿出宫的时候，记得捎半斤回去。”
“多谢陛下。”
苏哲笑着俯身致谢。楚帝摇摇手：“哎，这算什么。一点茶叶而已——说起来，你在品茶上的喜好，倒和令尊不一样。”
“陛下说笑了。臣哪里会品什么茶……”苏哲浅浅微笑。“以前都是一口气灌下去了事，光图着解渴了。后来天天又要喝药，大夫怕冲了药性，管着不让喝茶，也就是近几年才好点儿。就这点能喝出哪种茶叶是哪种，不至于张冠李戴丢丑的本事，还是托了陛下赏赐丰厚的福，少年时母亲压着练出来的呢。”
“哦？……所以你才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什么都喜欢，就是什么都不喜欢了？”
“就是……样样都是喝过的，所以……”
难得看到苏哲露出一点小小的尴尬样子，楚帝也觉得有趣，不紧不慢和他说笑：“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糟蹋朕的好茶了。以后有你真正喜欢的，朕再给你留吧。”
“其实……”
“嗯？”
“臣倒是更偏好蒙顶石花……就是路远，今年的春茶，还没送到……”
声音越来越小。楚帝举杯就唇，慢慢饮了一口，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指着苏哲连连摇头：“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这个挑剔的口味，幸亏你是汉广的儿子，换了差一点的人家还真养不起你。”
“那不是……小时候没怎么喝过么……”
“好了不扯闲篇了。”楚帝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刚才说到卫家——你继续说。”
“是。”苏哲神情一肃，也是收起了笑容，正襟危坐。“大楚世家名门，北地则冯、吴、卫氏，南方则贺、孟、沈氏。北人居徐、扬之地，招引流民，囤积兵甲；南人则聚于吴郡、会稽诸地，鱼米之乡，大楚泰半财赋出于此处。公主在军中经营日久，军中将士，听到她的名字，天然就会有几分服膺；殿下若要从此处着手却是事倍功半。是以，依臣浅见，殿下将来的王妃，出于南方，或者好些。”
“嗯。还有呢？”
“还有，若要公主摄政，殿下的妻族，或者至少是王妃的父亲、祖父，功利心便不可过盛。否则，必有大乱。”
君臣两个一边品茶，一边闲话。楚帝听着苏哲把朝堂上可能做穆青岳父或岳祖父的大臣各个点评了一遍，自己也间或插几句话，悠悠消磨了半个时辰。待苏哲告退回去理事，楚帝将穆青叫了过来，把苏哲关于穆青未来妻族的话大致转述了一遍，问他：“你怎么看？”
“少傅说得有理。”
“……然后呢？”
“……”在父皇失望都懒怠失望的眼神之下，穆青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儿臣，还有差不多九个月才脱孝……”
……为什么苏哲不是他的儿子。或者，哪怕霓凰是个儿子也好啊。
幼子归来之后第无数次，楚帝仰天感叹。
他只得耐下性子谆谆教导：“你年少，将来还要靠你阿姊多多扶持。青儿你要记住，不管你将来的皇后，妃嫔，还是他们的父兄叔伯怎么说，你都不可贸然怀疑你阿姊——你们两个要是自相残杀起来，那大楚，可就真的完了。”
穆青把头点得和小鸡啄米相似。见楚帝头痛地抚了抚额，他立刻起身挪到父皇身边，伸手欲为楚帝按揉额角。楚帝一把拽下他的手，将他拉下来紧挨着自己坐了，压低声音道：
“可是你要记住，你是你，你阿姊究竟是你阿姊。她是外姓人，是要嫁到苏家去的，她将来的儿子姓苏，不姓穆。你不能不信她，可是……你也绝对不能不防着她。”
“这些日子，禁军你带得怎么样了？”
“父皇？”
穆青悚然看他。楚帝苍老的面容一片肃然，细细的冷光从他半掀起来的白眉底下射出，直直扎入穆青心底。他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一缩：“禁军一直都是阿姊在管着……我……父皇又不让少傅帮我……”
“怎么能让他帮你！”楚帝一时气急，劈头喝了一声，随即呛咳不止。穆青手忙脚乱地扶着他，又是拍背顺气，又是端茶倒水，团团乱转。折腾了好一会儿楚帝才平复下来，拉着他的手道：“你以为他是谁？你别看他现在文文弱弱，刀都提不起来的样子，他是十三岁上战场，十五岁征伐川中，从军以来未尝一败的苏家少帅！哪怕武功废了，身子毁了，这禁军，只要让他拿到手里，你就别再指望是你自己的！”
“可是……”
“没有可是！青儿，你记住，你是未来的皇帝！你阿姊，苏哲，你将来的皇后妃嫔，乃至你的子女——你可以相信他们，但是，永远要防着他们一手！”
“去年在猎宫，父皇发病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你阿姊是怎么做的？禁军，青儿，握住禁军！你阿姊也好，苏哲也好，如果他们真有异心，禁军就是你最后的手段！”
他提起右掌，毫不犹豫地狠狠劈落。穆青怔怔地盯着他掌缘落下之处，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用极其陌生的惊怖眼神看着自己父皇，情不自禁地缩成了小小一团。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第 8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