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 83 章 ...
-
“她做到了。”
崇德殿书房。楚帝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霓凰快马递回的奏折，微微一笑，递给苏哲。
苏哲侍坐一旁，双手接过，仔仔细细地看了下去。楚帝随意靠着凭几，一边啜着吴郡新贡上来的春茶，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见他神情专注，眉目间却是一片纯然的恋慕向往，方才暗自松了口气。
苏哲对霓凰万般爱慕珍重，虽然设法追求，却一星半点也不肯逆她心意，他先前都看在心里。是以去年年底苏楠提亲的时候，他当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是是苏哲、苏家还愿意娶他女儿，忧的是，苏哲明知霓凰并没有回心转意，却不顾她心意也要求娶。
在这件事上可以不顾霓凰心意，那别的事呢？以后呢？
再深的爱，也禁不住求而不得，日日消磨。
所幸，苏哲对霓凰的爱慕，现在看来还是十分深厚。而且，她越是出色，他就越是心心念念，不能自已。
“是的，她做到了。”他出神移时，苏哲已经看完了奏折，毕恭毕敬奉了回来。一个郡，一个月的时间，抠出隐田两千余顷，以及依附在这些田地上的所有隐户，而且，切切实实是从宗室手里抠出来的……战绩不可谓不漂亮。
虽然艰难，虽然远远没有到举重若轻的地步，虽然当中还闹出了些不大不小的乱子，只能一边收拾一边奋力前行，然而，她做到了。
真棒。
“你觉得她怎么样？”
“公主聪慧坚毅。”苏哲一边回答，一边情不自禁地向门外看了一眼。那里，是西南方向，是江州，是霓凰的下一个目的地。这举动在君前可以说得上无礼，落在楚帝眼里，却只引得他微微一笑：“朕是说，这个。”
他抬手叩了叩坐榻边沿，“空空”两声轻响。苏哲目光循声一落，随即端容正色，挺直腰杆，微微俯首。
“此事非臣可以妄议，陛下恕罪。”
“嗳，”楚帝笑着摆了摆手。“说说么。朕老了，这天下，最终还是要交给年轻人的——你就当你是日后的顾命大臣，说说看，她怎么样。”
“那臣就僭越了。”苏哲俯身一礼，再抬起头时，眉宇间一片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清傲：“臣以为，公主见事明白，心志坚定。以资质而言是极好的，惜乎涉政太晚，经验不足——就目前看，辅政则可，摄政的话，臣现在并不敢断言。”
苏哲这个人啊。
其实以利弊而言，霓凰摄政，对苏哲、对苏家绝对是有利的，单从这一点而言，苏哲也该尽力促成此事；然而，苏哲就能在他面前实话实说，暂时还不能判断，他就直说不敢断言。
楚帝轻轻摇头，半是感慨，半是叹息：“是啊……摄政什么的，其实比当真坐那个位置还难……个人的威望，能力，分寸的把握，和为君之人的关系……霓凰要是个儿子，朕就什么担心都没有了。”
一句话刚刚出口，就看见苏哲微微垂眼，虽然没有吭声，却显然有那么点儿不大赞同的意思。楚帝微一思忖，随即失笑：“不过，那样的话，你可就没着落了唷。”
取笑了一句，见苏哲面上赧然之色一闪而过，楚帝心情又好了一分。随即便看见苏哲向前倾了倾身，郑重劝慰：“陛下放心，公主只是年轻而已。只要陛下多多教导，假以时日，公主定然可以独当一面的。”
“便是臣现在，也时时仰赖陛下指点，又何况公主。”
只怕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教导一个合格的储君又岂是容易——楚帝暗自叹息一声，向苏哲招了招手，唤他近前。
“青儿年幼，资质不足。霓凰将来，能担得起来固然好，要是担不起——”
他轻轻拍了拍苏哲手背：“明则，你要记得，名分虽然归她，这个摄政的权力，朕是留给你的。”
“臣不敢！”苏哲立刻起身，转到楚帝正面，郑重拜倒。“臣将来，定然忠心辅弼殿下，绝无二心！”
“朕信你。”
楚帝深深点头，端坐不动受了他一拜。待苏哲拜罢，抬手虚扶一下，看着他起身回座，把霓凰的奏折握在手里扇了扇，笑道：“第一批隐田隐户清出来了，第一批的封官许愿，也该给她兑现了。明则，你这儿准备好了没有？”
“仰仗陛下威德，已经空出一批位置来了。”苏哲微微俯首，恭声回答。说时唇边却带一缕轻笑，一边说，一边抬起眼来望向楚帝，目光中满是自信，还流转着一点少年人特有的狡黠，像是在合伙做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坏事一般。楚帝被他这神情态度引得一笑，待要说话，却忽然呛咳了一下，只能拿手里的奏折指着他连连摇头。
苏哲稍稍直了一下身子，目露关切，却并未起身。等楚帝咳嗽渐平，他才徐徐禀道：“河间王世子穆荻，明晓经义，孝德彰闻。最近太常里空出了一个位置，臣以为，让他试试还是可以的。舒县县令穆嵩，为人诚笃长厚，抚民有方，中渎水都水长穆综新近被弹劾解职，以臣的浅见，倒是可以让他升任此职。”
“嗯，还有呢？”
“公主录用的年轻子弟已经不少了。再者，总要为豫州、江州留几个吧。”
“留太久可不行。”楚帝轻轻点头：“再说，位置空出来太多，不赶紧填上，总会有别人来抢——可压得住？”
“已经有人来抢了。”苏哲极随意地侧了下首，目光往外一扫：“陛下放心，浑水才好摸鱼。不让他们为了抢位置互相咬，怎么能空出更多的位置来，让能者上，庸者下？千石以下的升迁调转，臣自当竭力为陛下效劳，再往上的，不是还有陛下在么。”
“你啊。”见他信心满满的模样，楚帝笑着点了点他，便也不再问。左右苏哲现在节制吏部、户部，千石以下，本来就要到他手里先过一道，拟出方案再来请旨，现在倒也不用急着寻根究底。再者，这一次以清理宗室官员开始的弹劾，本来就是他给苏哲的一次考验。要压住朝局不使动荡，又要清理掉足够多的庸才；要选贤与能，使吏治清明，同时，还要注意宗室、世家、寒门之间的平衡。
这一关，过得去，就是威望，过不去……
过不去，在他去后，苏哲拿什么来辅佐穆青，辅佐霓凰？
与之相较，倒是另外一件事情，值得跟他好好聊上一聊。
“明则，你觉得青儿的正妃……该当选谁才好？”
可以看出苏哲的神情凝滞了一瞬间。那一刻，楚帝几乎觉得，一直完美地挂在这个年轻人脸上的面具被当场冻了个结实，而后，咔咔地裂开了几条缝隙：
“陛下，”他的口气里，甚至带出了那么一点点的狼狈：“臣真是不认识哪家闺秀……”
那是。你除了霓凰谁都不认识。楚帝在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笑容不变：“那当然，朕也不认识么。自古婚姻合两姓之好，给青儿选王妃什么的，说是挑女孩儿，其实挑的多半是女孩儿的父亲——你不妨帮着朕参详参详，现下在朝的人当中，有谁适合当这个王妃的父亲的？”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第 8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