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梅郎传说》寒江.妃子

82、第 82 章

　　“冬姐，你怎么来了？”

　　既然见了夏冬，霓凰便无心再逛下去。眼看饭时将近，她们便进了街上最大的酒楼，点上一桌酒菜，遣退小二。霓凰一点头，两个侍女心领神会退到阁子外间。房门一关上，霓凰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我自然是奉命过来的呀。”夏冬笑吟吟道。她目光一转，侧耳听了听两边动静，然后抬手向东南方向指了指：“公子第一次外出独当一面，上面不放心，让我来听公子吩咐。”

　　“哦。”霓凰顺着她的指尖回首望了帝都一眼，想起父皇关爱，特地把夏冬给她派来，心里也是暖暖的。“辛苦冬姐了。你这一过来，少说也得有三五个月不能和聂将军相聚，也照顾不了孩子了……”

　　“没事儿。”夏冬笑得灿烂。“大家都是勤于王事，去年冬天他出去打仗的时候，我不也是见不着他。至于那两个皮猴子，反正这些天边境上安静，他也不至于一天到晚不着家。”

　　悬镜司掌镜使夏冬，本是孤儿。按惯例，悬镜司传承不由外官选调，而是悬镜司首尊自幼简拔训练，师徒传承，择选弟子的范围一是孤儿，二是皇室的家生子，三就是上代悬镜司中人的子女。因霓凰好武，夏冬又是女子，两人倒是自小相识。

　　然而真正结下生死情谊，却是当年的夺宫之变。那一次，霓凰驰回京城后传达楚帝诏命，当场斩杀禁军将领，夺军回猎宫平叛，颇得了夏冬的助力。乃至后来跑上跑下，安抚内外，镇定四方，也多是夏冬在一旁襄助。

　　后来聂锋丧偶，夏江奉命将徒儿许给聂锋为继室，两人自此便多时不见，只以书信往来。直到去年春夏推行土断的时候，霓凰出外借粮，夏冬执掌江淮悬镜司分部助她良多，两人便越发亲密起来。

　　这时见夏冬现身，霓凰也是欣喜，絮絮问她是何时出发，到这里几天了，夏冬一一作答。两人说说笑笑地用完了这一餐，霓凰望了望窗外暗淡下来的天色，询问道：“冬姐既然到了，是跟我一起住，还是……”

　　“自然要追随公主的。”见霓凰侧头看了看外面欲言又止，夏冬爽快一笑：“我的身份暂时不好对外面说，还要劳公主帮忙遮掩一下了。”说着压低嗓子，故意眨了眨眼睛：“公主身边，想来不缺一个女官的位置吧？”

　　霓凰失笑。两人悄悄溜回住处，沐浴更衣，散了头发，并头倚在榻上闲话。侍女送上茶水便退了下去，鸾帐半落，烛影摇红，静悄悄的内室里，只有两个女子肩膀挨着肩膀，靠在一起喁喁低语。

　　夏冬快马加鞭，早霓凰几天就到了庐陵，这时候已经把悬镜司当地的线报整理得差不多了。她拣重要的向霓凰说了一遍，见她盯着烛火默默沉吟，等了一会儿，悄声道：“公主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会怎么做。”霓凰抱着膝盖，出神地看着角落里枝形灯台上跳动的烛光，语气飘飘渺渺：“在历阳郡，拜宗祠，敬族老，恤孤寡，录子弟，而后推行土断，水到渠成……在广陵，凯旋陈兵，减免徭役，清理刑狱，先示威、示惠、示信于民……如果是他，在这里的话，又会怎么做……”

　　“他？哪个他？”夏冬轻声一笑。霓凰被她笑得醒过神来，脸上微微一红，嗔了她一眼扭过头去。夏冬笑着倚了过来伏到她耳边：“半天工夫你都提了他多少次了。怎么样，什么时候嫁啊？”

　　霓凰颊边的红潮一下子褪了。她慢慢低下头去，埋在自己膝盖上蜷缩成一团。沉默许久，方才抬起一点头来，幽幽道：“冬姐，你知道我的心的。”

　　夏冬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举手按在霓凰肩头，不轻不重地推了她一下：“你啊！”

　　她满满的恨铁不成钢：“苏哲那样一个人，又一心一意对你好，你干嘛就是不肯嫁他？那个萧景琰到底哪里好了！别的不说，苏哲为皇家策划筹谋殚精竭虑，教你政务言无不尽，还不是因为喜欢你？萧景琰呢？他都为你做了些什么？不说做些什么吧，从去年到现在，你们统共见过几面？”

　　“他……”霓凰一时语塞。见过几面呢？上元夜共赏花灯；六月回京后莲舟私语；然后，就是腊月朝堂上，当着众人四目相视，却更无机会交换一语一言……

　　但是，想起他任凭父皇百般为难也不屈折心志，想起他为了自己当廷拒婚，苦涩中，就一层一层透出蜜蜜的甜来。

　　“他当廷为我抗旨拒婚，冬姐，你是知道的。”

　　一边说着，一边眼底唇边，笑意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夏冬狠狠叹了口气，一把搂住霓凰肩头：“听冬姐一句，喜欢不喜欢，这事儿真没那么重要。当初我想嫁谁你也是知道的，后来呢，让我嫁锋哥，不也嫁了？现在怎么样？”

　　“冬姐！”霓凰有些愧疚地叫了一声。夺宫之变的时候她们常在一起，夏冬的爱恋，夏冬的憧憬，她也都听她亲口说过。然而父皇的一个暗示，夏江将唯一的女弟子许配给了聂锋，于是，前尘往事，皆成泡影。

　　“没什么啦！”夏冬用力摇了摇她：“锋哥宽厚豪爽，对我很好。现在我们连孩子也有了，小时候的事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苏哲又这么喜欢你——真的，你嫁给他过了几年回头再看，一个萧景琰，真不算是个事儿。”

　　“冬姐，不一样的。”霓凰只是摇头：“他……是不一样的。”

　　“可他是梁国皇子！”夏冬平了平气，继续劝她：“别的不说，你嫁过去了，他要带兵打楚国，你怎么办？“

　　“他不会的。”霓凰静静一笑。“我们说好了，未来跃马塞上，抗辽备边，不让胡骑入长城一步……他不会向大楚用兵的。”

　　“……那好吧。就算他能坚持下去。”夏冬深吸口气，换了个方向继续劝：“但是陛下呢？你明明知道，陛下想要你嫁给苏哲——”

　　“父皇的意思，一是希望我未来如意美满，二则，要用我笼络苏哲。冬姐，嫁不了我喜欢的人，哪里来的如意美满？再则，说到笼络——”

　　她扬起脸，看向窗边条桌上燃着的一点明烛，以及被这点烛光照得越发深沉厚重的，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

　　“冬姐，你觉得苏哲是怎么样的人？”

　　“你想说什么？”

　　“冬姐，父皇要我嫁他，无非就是防着他将来篡位自立。可是，他这个人……胸怀天下，心志高洁。他想要的，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

　　“父皇给我读过他的策论，按照他的规划，将来，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只会一步一步地将权力从世家收回皇室，而不是相反。对他来说，如果谋朝篡位，会拖延他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妨碍他实现他的志向，那他绝不会伸手去取。或许这样说太过傲气了些，可是比起他的平生志向来说，皇位什么的，他根本就看不上。”

　　“青弟醇厚仁孝，对他又是全心全意的信赖。未来，有他辅佐青弟，大楚，会很好……其实不是我非得下嫁笼络他，才能让穆氏保住江山的，不是么？”

　　夏冬越听越是心惊。听到最后，不出声地吸了口冷气。

　　“你知他信他如此，真是不枉……他爱你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