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梅郎传说》寒江.妃子

60、第 60 章

　　楚帝要赐婚萧景琰，霓凰当然不可能一无所知。然而她和苏哲不欢而散之后，奔到楚帝面前，还没开口，就被楚帝劈头喝了一声住口：

　　“你再为他说一个字，或者再和他见一次面，朕舍不得动你，莫非还奈何不了他？”

　　霓凰默然而退。然而仅仅是三天之后，她就再一次不管不顾地冲到了父皇面前，带怒含悲。

　　“你这么快就想他死了么？”楚帝瞥她一眼，更不容女儿再说，扬声唤道：“来人！”

　　“父皇！”霓凰挽裙跪下。她仰脸直直看向楚帝，哀声道：“父皇的话，女儿并不敢忘，女儿也并不敢为他多说些什么。女儿只是，只是想问，为什么是葛阳？”

　　她双唇微微发抖，短短几天已经熬得下巴尖俏，越发显得素白脸上一双眼睛大得惊人。楚帝皱眉看她片刻，回至案前坐下，慢慢道：“葛阳怎么了？”

　　“父皇明明知道葛阳……”霓凰的声音越来越低。那些乱七八糟的污秽事儿，她一个未婚女儿家到底说不出口，踌躇片刻，也只有道：“是怎么被女儿带回来的。她怎么能，怎么能……”

　　“那你觉得，应该是谁呢。”楚帝垂目看着女儿长跪在地，并不唤她起身，冷冷道：“你六皇叔家的同乐？八皇叔家的宁都？还是临平王家的宝宁？这些都是适龄未嫁的宗室女，温柔娴雅，闺誉素著，哪一个都不辱没了萧梁皇子。朕今天就听你的，你说谁，就是谁。”

　　三伏天，热气一阵一阵从纱窗外扑将过来，霓凰却只觉得寒气从膝盖底下蔓延而上，冻得她几乎要瑟瑟发抖。她情不自禁地攥住裙边，竭力挺直腰杆，仰脸道：“父皇……女儿……”有心提起自己，父皇的眼神已经刀子一样逼了下来。

　　“有些话，朕先前说过的，想来你是忘了。”上方，父皇的声音从未如此冷冽：“看在你是朕亲生女儿的份上，朕就再重复一遍——你和萧景琰，朕是绝对不会允许的。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没有你女孩儿家说话的资格。下去吧。”

　　“父皇！”霓凰急急叫了一声。眼见父皇眼神越发凌厉，她惊惶到极处，却反而镇定下来，微微一笑，一字字道：

　　“他也不会答应的。女儿，也是一样。”

　　“哦？”楚帝却不因她的话动怒，只淡淡看了女儿一眼，挥手：

　　“那就试试吧。”

　　虽然相信萧景琰的心志不会改移，霓凰却究竟担心他安危。她虽被约束着不得出宫一步，仗着之前在禁军经营多年，自有人脉，几个贴身侍女时不时出去转悠一圈，消息自然而然就传了过来。

　　她知道父皇派人询问了多次，他都不曾改口；知道他被单独软禁，起居皆不如意；知道他伺候的从人一个都不在身边；知道从他被关进去的那一日起，外间就再也没有送过米肉菜蔬；知道他这些日子一口水都是自己从井里打的，屏风槅扇，连同院子里的枯草全都烧了个干净……

　　好在，除了三日一次宫使问话，并无人进入他的院子，萧景琰因此倒也没有受过额外的磋磨。

　　霓凰想了又想，到底遣了侍女承影出宫，为萧景琰送些吃的。然而当日下午她听政方罢，刚刚回寝殿换上便服，外面就是一阵喧哗。霓凰匆匆迎出，楚帝已经沉着脸踏进了鸣鸾殿，紧跟着，一个满面血污、衣裙破碎的侍女被两个禁军架着，当着她的面捽在了正堂地上。

　　“承影！”

　　霓凰惊呼。不等她开口询问，楚帝挥了挥手，一大包米面菜肉被掼在承影身边，砰的一声闷响，滚落一地。滴滴浓稠的鲜血从承影额角滚落下来，沾在洒落满地的食材上，一会儿就和肉食中沁出的血水一起染了满地。

　　“父皇这是何意？”

　　霓凰抢过去扶住心腹侍儿，一探呼吸，先松了口气。她抱着承影缓缓跪坐下来，让她枕在自己膝上，仰头道：“她是奉了女儿的命令，父皇要处置，尽管处置女儿就是了。”

　　“朕不会处置你。”楚帝一直袖手看着她动作，也不阻止。直到这时才缓缓道：“不过朕说过，朕舍不得动你，却不至于奈何不了他——来人！”

　　“在！”

　　两个禁军同时跪下。楚帝也不看霓凰，负手道：“去，把那小子两条腿给朕打断了。”

　　“父皇！”

　　霓凰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眼看那两个禁军高声领命，起身便要退出，她不管不顾地大喝一声：“谁敢！”纵身跃至门口，抄起门边一根半人多高的烛台，向两名禁军劈面横扫。

　　那二人本是寻常士卒，本领有限——话又说回来，就算有些本领，又怎敢当着皇帝的面和公主动手了，一声惨呼，双双滚倒在地。她刚松了一口气，楚帝却是冷哼一声，缓步踏前。

　　“传旨而已，总是找得到人的。”他一边说一边前行，双目灼灼，逼视霓凰：“你有本事，就把这上万禁军，全都打倒了。再不然，带了你部下亲随抢出你那心上人，一路杀透重重关隘，远走高飞也成！”

　　一边说，一边已经迫至霓凰身前：“又或者，你把朕禁在你这鸣鸾殿中，自己登基为皇，那自然也就由得你行事——可敢？！”

　　霓凰手中烛台不断颤抖。看看老父越逼越近，杆头烛签将要挨上他衣襟，手一松，“当”的一声，铜杆坠地。她反手拔出发间长簪，将簪头对准咽喉，惨然道：“父皇真的要逼儿至此么？”说着手上一用力，簪头嵌入肌肤，细细的鲜血立刻顺着脖颈流了下来。

　　“你可以试试看。”到这地步楚帝反而毫无动摇之色，点头道：“你一条命，换他两条腿，你要觉得合适，不妨就这么换了。放心，等你去后，朕把那小子一寸寸碾碎了，让他黄泉路上也陪着你一起。”

　　他说得轻描淡写毫不动容，只眉梢眼角露出一点狠意，反而让霓凰心惊胆战。还要再想法子，楚帝已经淡淡跟了一句：“如果舍不得死，想毁个容什么的，也由得你。左右人身上三百六十五根骨头，你闹一次，朕打断他一根骨头，你尽可以慢慢的翻花样。放心，苏哲对你一往情深，断不会因为你毁了容就嫌弃你。”

　　这一句一句冷森森剐在身上，前途后路，全都堵死。霓凰身心寒透，终于松手弃簪，屈膝跪下，仰头扯住了父皇衣摆：

　　“求父皇收回成命，女儿……女儿再不敢了。”

　　这一句话出口，霓凰全身力气都是泄尽，只强撑着跪直身子哀哀仰望。楚帝俯首盯了她好一会儿，哼了一声，劈手扯回衣襟，拂袖径出。将将迈过门槛，霓凰在后面拼尽力气大叫一声：“父皇！”

　　“嗯？”

　　“父皇要怎么样，才肯放过……他。”

　　一句话说到后面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细若蚊鸣，几不可闻。楚帝回身看了她一眼，转身入内，走到殿中宝座上坐下，一摆手。殿中人哗啦啦退了个干净，就连晕在地上的承影也被两个侍女合力拖了出去，霓凰方才起身上前，也不敢站，挨着楚帝膝边低头跪下。

　　“你想让朕放过他？”

　　“是。”

　　“那也不难。”楚帝无视女儿陡然扬起的小脸，和眼中升起的欣喜光芒，慢慢道：“第一条路，你乖乖嫁了，朕立时就放了他。”

　　“第二条路，他乖乖娶妻，朕也就不难为他。实话告诉你，朕已经派了人去邺城，等梁主一点头，他这婚事也就定了。”

　　他扫了女儿一眼，悠然道：“第三条路。你要能说动苏家开口，朕也不是不能宽纵那小子一分。”

　　霓凰紧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楚帝睨她片刻，冷笑道：“开不了口？……看来你还懂点儿事！”

　　霓凰垂首无语。头顶上静默片刻，楚帝到底还是叹出一口气来：“罢了，看在你还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份上，朕就饶了那小子两条腿。旁的，你也不用再求了。”

　　他起身扬长而去。霓凰怔怔跪在殿中，好半天，才伸手拉住宝座扶手，一寸一寸地撑起了身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