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梅郎传说》寒江.妃子

279、第 279 章

　　未初，沈琏应命而来。霓凰将沈琚的奏折给他看了，直接问道：“朕想让你去徐州，总领这个工程，你可愿意？”

　　“臣——”沈琏其实早就知道这件事。一则，身为中书侍郎，分拣奏折、书写节略的事儿，本来就是他带着一帮中书官员在做；二则，沈琚在上奏的同时，也给他写了信，信里描述的，只有比奏折里详尽十倍。

　　这时霓凰开口，想要把工程交给他主持，沈琏并不觉得意外。前一天晚上，祖父和他，还有堂叔、车骑将军沈安之等人例行讨论政事的时候，就已经把这桩事儿拿出来说过。是以霓凰一问，他便胸有成竹地俯首行礼：

　　“臣年轻，威望不足，虽然愿意为陛下效力，恐怕力不能胜，辜负了陛下的托付。”

　　“朕给你全权。徐州当地官员，二千石以下若有不奉命的，你弹劾谁，朕就撤换谁；二千石以上，朕也会申斥或者调职，不让他们掣肘于你。只要你能做好这个工程，回来，会稽郡、寿春郡、广陵郡的郡守，随便你选一个升迁。”

　　会稽郡是沈家的家族根本之地，也是大楚的财赋重地；寿春郡有芍陂在，虽然这些年失修，可也是极易施展手脚的地方——只要把芍陂修好，田地赋税，立刻就上一个大台阶；广陵郡更不必说。这三个郡，无论沈琏选哪一个，都会是他资历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更不用说，不用在中枢做满三五年，只要这个工程顺利完成，明年开春，立能升迁。

　　“多谢陛下。”沈琏低头思忖片刻，再次拱手一礼：“陛下信任微臣，愿意托付这么大的事情，臣感铭肺腑。可是，臣确实威望、才具都有不足，就算仰仗陛下德威，也没有信心办好这件事。别的不说，典农校尉冯异，秩比二千石；广陵、高邮、临泽、山阳诸郡的郡守，各郡镇将，品秩至少也和臣相同；更不用说徐州刺史和朝中诸公。”

　　他挺直脊背，轻轻吐了口气：“陛下虽然信任微臣，臣却不能只靠弹劾来做事情，总是要尽力与他们周旋。然而臣资望不足，确实不能服众。再者，臣弹劾得了一个两个，弹劾不了十个八个；就算都弹劾完了，新来的人什么时候能补上、补上了又得不得力，也并不是臣可以掌控的。臣一身并不足惜，也不在乎得罪徐州一地的官员，可若是误了陛下的大事，臣纵然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霓凰微微皱眉。说实在的，她第一个想要派出去主理这件事的，就是沈琏——论能力，沈琏确实出色，而且也有家族做后盾；论品秩，他的品秩不低，又没有高到她无法酬功的地步；论关系远近，自从她三年前以公主身份独立开府，沈琏就是她身边的近臣。也因为这个工程目前是沈琚在管，而沈琏，总是沈琚的同宗兄弟。

　　可是，沈琏拒绝得如此干脆……

　　“朕明白了。”她轻轻点头：“沈卿既然推辞，朕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那么以你看来，朕要把这个工程推进下去，派谁最合适呢？”

　　沈琏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他一声不吭地凝望着霓凰诚恳的眼神，把她刚才这一席话，以及说话时候的神情态度，连同登基以来、自己成为她长史以来她的种种作为默想了一遍，终于低头道：

　　“其实这个工程是为什么卡住的，又要怎么样才能推进下去，以陛下之英明，只怕比臣清楚得多。陛下就算不垂问于臣，心里，只怕也有答案的。”

　　“臣昧死上奏，还请陛下，放太傅出悬镜司吧。”

　　霓凰目光一黯。其实这一条路她何尝没有想过——然而一想起来，甚至思绪向这个方向转上一转，火烧火燎的愤怒和疼痛，就扰得她根本不得安宁。

　　她要寻找别的法子。她一定能找到别的法子！

　　这样想着，霓凰掩在广袖下的指甲狠狠掐了一下虎口，逼着自己亲切微笑：

　　“朕知道了。沈卿的建议，……朕，再想一想吧。”

　　“是。臣告退。”

　　沈琏之后，霓凰又召见了几个臣子，有她曾经的公主府属官和东宫属官，也有她一直以来看好的，品秩不高、能力心性看起来也合适的朝臣。然而，无论她许下何等诺言、给出什么权限，都没有人，愿意为她挑起这副重担。

　　天色将暮时，倒是先前的公主府主簿，如今的东宫舍人陶逸求见。

　　“听闻永宁渠、百尺渠工程推进不利，臣请命，为陛下分忧。”

　　霓凰有些意外地打量着他。这个人，寒门出身，辗转多地为州郡属官，四十多岁未得升迁。后来经由太学院博士的举荐进了青弟府里，又因为她的立储，被统一拨到她府中。说能力是确实有一些，说人缘么也算不上差，可是……

　　她对他最深的印象，一是在南郊蜡祭的时候，站出来喊“公主上承天命”，另一个，就是苏哲评价此人，乃是晁错、主父偃一流人物了。

　　“你打算怎么做？”

　　“以臣所见，工程之所以不能推进，是因为赏罚不明，号令不行。臣请陛下明定各人职司，授臣权柄，若有玩忽懈怠者，臣便可以仰仗陛下威德，或调离，或贬谪，或问罪；有实心用事者，辄加升赏。臣受陛下信托，自信可以做到刑不避权贵，赏绝无偏私。如此，阻碍者去位，支持者奋力争先，又何愁诸事不成？”

　　“你就不怕得罪那些人？”

　　“臣为国为民，纵然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这样的思路，只要执行的人足够聪明、足够强力，确实有可能做成事。可是……

　　两个不同的声音在脑海中来回萦绕。一个是沈琏刚才婉拒时的言辞；另一个，则是今年议论中正定品的时候，苏哲对她的殷殷叮嘱：

　　“这样的人不是不能用。用得好了也是一把好刀，用得不好……”

　　她不动声色，沉沉稳稳地点了一下头：

　　“卿的忠心朕记住了。这件事情，朕会仔细考虑，你先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