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公主下嫁番外【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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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起，苏哲不待霓凰呼唤就起身出外，叫了她的女官进来侍奉她梳妆。他自己披衣站在门外听着里面忙乱，又是开箱子又是抬水的，等了好一会儿，才被女官迎了进去。
青庐中央，一人多高的落地屏风已经竖了起来，屏风对面人影憧憧，时闻水声。见这一边也架好了浴桶，苏哲挥退侍女，自己快手快脚地洗了个澡，整衣束带，等两个侍儿合力收起屏风，便向霓凰那边走去。
霓凰披着一件罩衣坐在镜台前，身边的心腹女官带着侍儿们，一个为她梳头，一个捧着首饰匣子让她挑选首饰，还有两个就把崭新的衣裙一件件展开。公主出降，新婚期间穿的衣服当然是极尽精美，无奈花样不是婴戏图就是榴开百子，要么就是瓜瓞绵绵、葫芦葡萄之类的纹样，看得霓凰面色越来越是僵硬。
苏哲在旁边看了片刻，举步走近。他一过来，侍女们立刻闪出一条通道，敛衽行礼。苏哲向她们点了点头，俯身在衣箱里翻了翻，检出一件百蝶穿花纹样的裙衫来：
“穿这个。”
立刻就有侍儿上前接过。苏哲望了霓凰一眼，见她有些不自在地扭过了头，却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便走开两步，站在七八步远的地方，袖手看着霓凰一样样插上钗簪，又侧过脸去让侍女帮着戴耳环。等她梳妆完毕站起身子，准备穿外面的大衣服，更是干脆背转了身去。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环佩叮当的声响。苏哲一直望着门口，直到听见霓凰走近身边，才向旁边侧了一侧，给她让出空位来。侍儿排上膳来，两个人沉默不语地吃了，苏哲搁下筷子，轻声道：“去给父亲母亲问安吧。”
霓凰并无异词。两人肩并着肩向中路正院走去，越走，霓凰步子拖得越慢。走着走着，手上忽而一暖，扭过头来，却见苏哲飞快地握了一下她的手，立刻又收了回去：
“没事。爹娘那里，有我在。”
霓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两人一起到了正院上房，苏楠和晋阳早已端坐相待，见他们进来，同时微笑点头。侍儿上前铺下锦垫，苏哲立刻跪了下来，霓凰迟疑片刻，也跟在他身边慢慢屈膝：
“父亲、母亲……”
两人并肩拜了四拜。苏楠一开始就离座旁立，站在那里受了两拜，跟着又还了两揖。晋阳却是端坐不动，受了儿子儿媳的礼数，含笑叫起。
众人各自落座，象征性地聊了几句，苏楠就带苏哲去外书房说话。晋阳却把霓凰留了下来，拉着她细细询问起居惯不惯，饮食合不合口味。又嘱咐她有不惯的地方尽管开口，不好意思和苏哲说，也可以直接来找她。
霓凰一直忐忑不安，唯恐晋阳问起昨夜情形，听得如此嘱咐，低着头唯唯应是而已。孰料晋阳却压根没有提这一茬，而是絮絮说着阿哲吃口清淡，让她吃不饱的话记得自己吩咐加菜；阿哲看起书来就会忘了时辰，让她一定盯着他早点歇息；阿哲受不得寒，晚上过来的话，千万记得加件衣服……
一直说到外面侍儿禀告，说是拜祠堂、会亲的时辰快到了，晋阳才扶着侍儿的手站了起来，带领霓凰出外。苏家是大族，便是在京族人也相当不少，此时又都带着妻儿同来，济济一堂。霓凰随着苏哲进去拜过宗祠，又跟在他身边一个一个认人、叫人，哪怕都是别人给她行礼，几百号人一一见过来，也实实在在头昏眼花。
一下午就这么飞快地过去。会亲礼毕已是晚饭时分，又得去上房问安，和苏楠夫妇一同用膳。好容易晨昏定省完毕，霓凰随着苏哲回到房，已经累得半句话都没力气说。伺候苏哲的丫头小厮过来参见主母，她也就扫了一眼，随意挥挥手就让她们下去。
侍女们也有眼色，见公主恹恹地靠在小几边，一副疲惫到了极点的样子，侍奉她卸妆更衣完毕，又铺好了床，道声“安置”就悄然告退。另外一边，苏哲的丫头也快手快脚地伺候完了主子，跟着流水般地退了出去，只把苏哲和霓凰两个人留在了卧室里。
房里蓦然安静下来。
霓凰垂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偶尔瞄一眼苏哲，飞快低头，隔一会儿，再扫一眼床上并排放着的一双鸳枕，又火烫一般地挪开目光。苏哲远远地坐在门边，离她足有六七步远，凝视着她的目光似喜非喜，似忧非忧，仿佛还荡漾着一些水润的恍惚，偶尔眨动一下，又从那恍惚中凝结出一瞬的清明来。
他忽然站起，一步步走向床头。霓凰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看着苏哲一步比一步慢，一步比一步慢，最终在床前站定，顿了片刻，又扭头往自己看来。
霓凰一动也不敢动，僵着身子坐在原地，与他对望。苏哲仿佛是愣了一会儿，而后低下头，唇角轻轻地向上弯了一弯。
他屈膝跪上床沿，从里床抱出一床多余的被子来，一手被卷，一手拎起个枕头，走到窗边的小榻上刷刷铺开。霓凰一直怔怔地看着，等苏哲铺好被褥直起身子，终于全身一颤，如梦初醒般叫了一声：“兄长！”
“不早了。睡吧。”苏哲并不回头，淡淡应了一句，抖开被角。霓凰轻轻一颤，低下头去沉默片刻，又鼓足勇气叫了一声：“兄长……”
“我知道。”回应她的，是温柔到几乎带着叹息的声音。“我知道。霓凰，我只是……希望你能真心愿意，而不是，只能认命。”
最后四个字像一把利刃击穿了她的心房。霓凰一下一下深深地呼吸着，用力睁大了眼睛，抿紧嘴唇，拼命不让泪水蓄积起来。而苏哲就在此刻忽然回头，烛光下，幽深的眸子，望定了她雨雾朦胧的双眸。
他温柔的目光在她脸上缓缓移动。仿佛是一只熟悉而温暖的手，隔着半个房间或是整整十年的时光，轻轻抚摸她脸颊：
“别哭。”
昨天晚上，他隔着帘子听着她一声声痛哭，哭声里，无限委屈无限哀痛。那时候他就想，她毕竟是不愿意的。
他想要她，可是，他更加不想看到她哭——
那么就再等等吧。那么多年都等了，哪里又差这些天。她不愿意，他又怎么会迫她？
他转身，背对着她侧卧在榻上。少年时战场养成的习惯很快占了上风，他闭上眼，几个呼吸之后就沉沉睡去。全然不知霓凰在床上辗转反侧，睁着眼睛盯着床顶的绣花，一直到深夜都没有入眠。
作者有话说
第241章 公主下嫁番外【三】
